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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普通的嫖宿杀人事件,自然不会拿到朝堂上讲。

只因事关朝廷重臣。

孟相之子孟青,礼部员外郎,醉酒之后在茶水间里睡小姐姐,中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孟青竟然生生把对方给掐死了。

这小姐姐却是魏王所在的包厢点的,负责伺候晋王的。

被小厮发现后被老板风娘子报了官。

因为出了人命,又涉及到高级官吏,京都衙门受理之后直接移交给了大理寺。

大理寺寺卿职位空缺,暂时代理主持日常事务的大理寺少卿杨万礼已经把孟青抓了起来,关在大牢里。

按照大明律法,王公贵族犯法与庶民同罪,违法就罪论处,无论对方身份,杀人是最严重的犯罪形式之一。

但因为是孟相之子,又涉及到两个亲王,虽然有一定可能性,孟青在某种特定的情形下激情杀人,就在当前这个时间节点上,实在令人不得不怀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朝堂之上,孟相痛陈虽然其嫡子孟青好色,但家中蓄有姬妾,常年厮混于勾栏之中,见多识广,远不会疯狂到杀人的地步,定是有人趁其酒醉不清醒之时,谋害了小姐姐,再栽赃陷害。

目的就是借机谋害忠良,让君臣离心离德,报复他此前在朝堂之上公开投案自首,甚至可能试图搅乱朝局,坏我大明江山社稷。

李北辰自然顺势安抚孟相,要求大理寺务必善待孟青,深入调查案情,绝不能屈打成招,谋害忠良,诬陷朝廷的肱骨之臣。

毕竟还要依仗孟相带领督导组去南方督办赈灾、抗疫、保粮食生产的任务。

孟相两朝臣子,铁腕强势,善于统筹布局,同时门生满天下,关系网错综复杂,由他亲自挂帅去南方督察工作,这一堆难题基本就有了破解办法。

他之所以愿意出马,就是想顾全唯一的嫡子孟青。如今孟青陷入大牢,甚至有性命之灾。如果不能保住孟青,那他冒着感染瘟疫丢掉一条老命的风险去南方就没有了意义。

这是父母爱子的人伦常情,也是老职场人遵循趋利避害原则的必然选择。

故而孟相毫不避讳地下朝后留下来,找到李北辰。

李北辰进了勤政殿,还未落座,孟相孟锦川便噗通一下笔直地跪在地上,低垂着眸子,神情凝重而悲怆,静静地凝视着李北辰龙袍的下摆。

阳光透过窗棱照到孟相身上,孟相没有了从前的强硬霸道,花白的头发,脸上的皱纹,今日看在眼里格外的悲切。

徐福海弯着腰在门口立着,保持着恭谨的姿势,吩咐宫女给皇上和孟相沏茶。

在李北辰转身在龙椅上坐下时,孟相俯身叩首大拜于地上,恳切出声:“皇上,小儿孟青他是冤枉的,一定是冤枉的!一定是有人借着他醉酒之时,陷害与他。他平日里好色归好色,但鸡都不敢杀,怎么会杀人呢?”

李北辰左手下垂,右手随意地置于大腿上,望着孟相匍匐的身影,半晌没有言语。

孟相琢磨不透皇上的意思,继而又连磕了三个头,“求皇上明鉴!求皇上明鉴呐!”

言辞种的恳切悲伤,令人动容。

“徐福海,你来沏茶。”李北辰的声音终于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匍匐在地上的孟相身子微微一动。

“皇上~~”孟相低呼道。

他做出了如此低的姿态,低埋着的面庞上满是怨恨和怒火,只是李北辰无法看清。

听在旁人耳里,满是凡世间的舐犊情深。

“孟相,不必如此。这个案子还未开始审理,孟青他是否犯法还未可知。孟相不必如此惊慌。说不定真是他人栽赃陷害的。”

“皇上,微臣去南方赈灾在即,等不到案子开审,而且这一去恐怕至少一两个月,甚至此去一行可能有去无回。微臣只有孟青这一个嫡子,是贱内的命根子。微臣别无他求,只求如果出现万一,皇上能看在孟家鞠躬尽瘁的份上,保住他的性命。”

孟相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李北辰不动声色地说道:“刚刚丞相还对孟青的品行十分有信心,怎么此时又似乎信心不足?”

孟相直起身子,长叹了口气,“微臣三十有六才得了孟青。如今想来,确实管教不严,有放纵溺爱之嫌。微臣相信他昨晚没有做,但微臣实在又不敢打包票。所以,微臣在去江南之前,恳求皇上能保住孟青。”

李北辰叹了口气,眉头微蹙,神色凝重,“孟相,你这让朕很难做啊。自古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不是私杀了内奴,而是当众行凶杀人。朕想网开一面都难......”

难归难,就看你出什么价钱。

孟相自然听出来了皇上的弦外之音,“只要皇上能保住犬子,臣愿明日于朝堂上立下军令状。亲力亲为督办好南方水患和瘟疫二事。如果完不成,提头来见!”

李北辰垂下眸子,“徐福海,你过来。”

徐福海小心翼翼地走到李北辰身边,微微弓着身子,躬身道:“老奴在。”

李北辰瞥了孟相一眼,沉声吩咐道:“传旨下去,宣大理寺少卿杨万礼、黄少安午后觐见。”

孟相猛地抬头,神色有些激动,拱手作揖,惶恐而感激地说道:“谢皇上开恩。”

“罢了,”李北辰叹了口气,目光深沉,“孟相是先帝留给朕的顾命大臣,既然明日孟相会立下军令状,朕就把南方的安危托付于你,相信你定不会让朕失望。孟青之事,朕自会为你做主。”

“圣明不过皇上。臣感激涕零,愿为皇上肝脑涂地。”孟相眼睛有些模糊。

直到这时,他才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有点老了。不过是行了几个跪拜的大礼,再起身时竟然头晕眼花,眼前金星直冒。

平日里君臣对话时,皇上一般都会免了他行礼,给他赐座再说话。今日却不一般,竟然让自己一直跪着说话,多少年没有如此。

孟相想到坊间关于自己谋反的传闻,背后的冷汗直冒。他已经明锐地察觉到,圣眷衰了,而且对他有了疑心。而这次南方赈灾就是给他最后的机会,立不立军令状都一样。

若不是他亲眼所见,那被掐死的女子简直就是福贵人的翻版,肯定会怀疑,孟青这事儿是皇帝给他设的局。

但孟相就是孟相,两朝宰相不是盖的,职场老油条,经得住来去。此时脸上只看得出对一个老父亲对犬子犯错的懊悔和担忧。

见他这般年纪跪在那里这般惶恐不安的模样,对比年幼时候就见到他在先帝前的意气风发、强硬自信,脑子里又想起他在先帝面前力荐立自己为太子的场景,李北辰一下子默在那里。

心一下子又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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