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安上人站在虚空,正黯然神伤,他关注马芝的神念业已收回,只是看着昼夜不息的浩淼之水,悲从中来。
马芝没再感到如芒在背,浑身都一松。人瞬时千里万里,不知到了何处,在云端看着下面的凡人城镇,手握着光洁的仙籍令,寻思着归处,却心无可依。不觉怀念起百花谷,想了小伙伴们,隐隐地还想着阮细柳,不知道她修炼到何种程度,不知道她有无吞下青果,她的容颜有无恢复。马芝心中,竟然想她容颜恢复了,应该是这世界中最漂亮的女子,她应该是百花谷的花魁。
想着,马芝叹口气,为胡思乱想感到可笑。有了仙籍令,当务之急,最好的去处就是寻一宗门,隐世不出,一心修炼。在师傅给的讯息中,这世界大大小小的宗门如恒河之沙,但不知道他所言的世界指的是九维九重世界,还是更多的世界。
马芝放开神念,在感知范围内,有好多个小宗门,修者或隐身在山林,或藏身于道观,也有点像小村庄朴素无华。当然他们的宗门都太小了,宗主也不过是练气期的修士。而马芝已经化神,前往宗门,必然需要隐去一身修为,从普通弟子做起,不然被有心人发现端倪,说不得会惹出天大的麻烦。若是追问他的功法,他还不知道从何说起。毕竟这世上,能够化神的功法已经是顶级功法了。问起仙籍令的来源,我又该怎样解释?如果我属于豪族,买的仙籍令,或是大比获得仙籍令,还好说,马芝思忖着,毕竟豪族也有人修仙,一些本是修仙家族,也会参与仙籍令的争夺。一些豪族依附修仙宗门,花钱买仙籍令也正常不过。
当然,这般费尽周折,马芝大可不必,功法资源他样样不缺,师傅死时,把须弥戒指给了他,那可是大乘期大能的东西,里面的资源虽不能与大宗门媲美,但也差不了太多。或许,君安上人给我仙籍令,不指引我归向,自然也有让我做一介散修的意思,马芝猜测。
有意无意,马芝的手摩挲着仙籍令,一阵银光闪出,他忙看回手中的仙籍令,是它正在散发光芒,随即一股信息流蜂拥而出,瞬间灌输至脑海。关于皇恩浩荡,关于仙籍令的用途,天下万宗,招取门徒,必须取得仙籍令,违者,轻则禁止招录子弟,重则灭门。而凡人修仙,需持有仙籍令,否则杀无赦。同时马芝也感知到一片虚空,虚空之中,有一座金光闪闪的牌坊,他隐隐约约看到牌坊顶部正中的位置写着“太乙门”,那是师傅的宗门,凭着仙籍令,竟然可以感知到宗门。
马芝瞠目,这皇家,竟然如此霸道,大有凌驾宗门之上的架势。师傅给他的信息里,皇室算不得什么,也受制于监天官,始皇帝自诩为天子,却不过是玩弄民意,比不得真的代表神的意志的监天官。但是在阮细柳的概念里,皇帝是天子,代表着上天来掌控人间。想来,阮细柳没有达到师傅那个层次,眼界低了不止一点。况且,她到百花谷的时候,还是个孩子。
不过这些都不关我事了,我有了仙籍令,修不修仙已是我的自由。要不要去太乙门?马芝想起阮细柳,想来那宗门已化为虚无,不然怎么只剩下一个牌坊?不对啊,君安上人还是这片世界的监天官,宗门有难会放任不管?况且,他挟监天官之势,也不敢有人毁其宗门吧?
只不过,太乙门即便没事,还是别去了,毕竟以后它会有灭门之祸。也别去什么宗门,想来限制也多。马芝脑海里顿时有了师傅遗留的信息,不若大隐隐于市,在这凡人间,落个清闲自在。
想着,他就落在一个小镇街头,混迹人流。他已经化神,完全化为人,身上没有精怪气息。想来,君安上人再想找我,也是不易,马芝想着,放松神经,溜溜哒哒,学一纨绔子弟行走,极尽洒脱。那纨绔子弟走过几条街,进了一处宅院,马芝也要跟着进去,却被看门的拦住,还不待他驱赶,听到里面仆从毕恭毕敬地迎接那纨绔。人才恍然大悟,人家那是归家,而他居无定所,私闯民宅可是要犯罪的。
马芝忙鞠躬,转身,匆匆离开。既然为人了,终究还是要讲究一些礼数。再次回到大街上,跻身人流,他一时茫然不知所措。即便脑海里充盈着师傅和阮细柳给他为人处事的讯息,但对于他这个无根基的人,大好人世间,归宿也成了问题。
迎面来了一群公子哥,一个个打扮得油头粉面,深秋里,还摇着一把扇子耍怪装酷,马芝看在眼里,忙跟在他们后面。这群人大摇大摆,摇头晃脑,他一眼就看明白,按照阮细柳的信息,他们都是臭美的人,跟着他们,至少不会吃亏,说不得到了何处,吟诗作对,弄文舞墨,也是极好的事情,他在百花谷玩的也是这一套。
马芝跟着,学着他们的步伐,学着他们那放荡不羁的举止,潜意识里,还放出神念,寄神于他们身上,引得他们不曾怀疑他,而对马芝平白倍加好感,好像马芝原本就是他们一群的。只不过晃过几条街,他们竟然不是去那风景名胜之地吟诗作对,而是闪进一处院子。院子里顿时挤出一群女人,莺莺燕燕地迎接他们。那时马芝才明白过来,一下子羞红了脸,忙从他们之间退身到后面,趁他们不曾注意,赶紧溜走。
马芝再也不敢造次,站在偏避的陋巷,放开神识,笼罩整个城镇,去细细体会这人间百味。风和日丽,凉风习习,他像悟道一般,放开全身感识,品咂着,吸收着,瞬息千年万年一般,这集镇上那一瞬里的所有事项,汇成浩瀚的信息流,让他体味了人情世故,让他知道了凡人的欢乐哀愁。马芝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化神的好处,那就是通透、练达,可以即刻会意万千心思,而不会互相干扰。
很快,马芝有了主意:我应该有个家。何为家?有房子,有仆从,有亲人。就该这样,马芝竟然隐隐期待着家来,想着就想起百花谷的小伙伴,如果它们在,都一一化人了,该多好。只不过,他也是想想,却泪流满面,不是因为对百花谷的思念,对那些小友们的记挂,而是这人间的疾苦和欢愉,凡人的浓郁情绪,深深左右了他的情绪。
马芝忙收回放纵而出的神识,回归了自我。哪里卖房子,哪里卖仆从,哪里雇丫头,他瞬息清楚明白。所差的只是钱。这凡人城镇,硬通货不是灵石仙丹,而是黄金白银和铜板,人往须弥戒指里找,想师傅之前有无结余。
等他神念进了须弥戒指,人愣住了。一个水晶盒在须弥戒指的中央,里面装着本命珠和一截白骨。哦,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马芝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东西明明在君安上人那里,怎么到了自己的戒指里?再一想,马芝想了个大概。这须弥戒指,原本是师傅的,而师傅姓阮,名刑天,字君安。不管君安上人承认不承认,他都是马芝师傅。
而马芝的戒指是师傅临死给的,死之前则是师傅的。现在君安上人活得好好的,即便马芝穿越几维几重天,而戒指不可能一分为二。哦,哦,我竟然和君安上人公用一个须弥戒指?马芝只差大呼小叫了,先是惊讶,紧跟着是兴奋,好像一个窃贼发现了宝库一样。
人思忖,想这里面的逻辑和无限可能。我若在戒指里用了东西,君安上人会不会发现?我这是不是在偷他的东西?可是这也明明是我的戒指啊?我放进去东西,他会不会发现?我都发现他放的东西,他也一定会发现我放进去的东西。
马芝忽然糊涂了,觉得不可思议。想了想,以后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往里面装东西。只是我可以拿东西吗?马芝已经看到旮旯角落里的真金白银,想不到,师傅除了收集修炼资源外,也有这凡间的硬通货。取一点,应该发现不了吧?
他的神识再次笼罩这个城镇,瞬间知道了这世间有许多种挣钱的途径,可以到饭店做伙计,迎来送往,洗碗扫地,可以到富人家做仆从,端盘子倒水,还可以去红楼青楼卖艺卖身,欲死欲仙之中挣了钱;当然来钱最快,就是去赌场,甚至杀人掠货。马芝盘算一番,只好从戒指里取了不起眼的一块黄金,想来君安上人是不会在意这凡人才用的硬通货吧。
他拎了这块黄金,闪身,就尾随一纨绔去了最近的赌坊。赌坊里人声鼎沸,许多人吆五喝六,很是亢奋。马芝用黄金换了千个筹码,就开始他人生的第一次赌博。他也不花什么功夫,神识扫过,已经懂了赌博的精髓,知道了一些术语。至于荷官的出千,他也只是微笑地看着,感受着。只要你不来欺骗我,关我何事。哪怕你们骗别人钱财、田宅、奴仆、妻女,那也是你们的本事,马芝把赌场里的坑蒙拐骗看成正常事,嘴角不自觉流露笑意。
很快,马芝身边就有了堆积如山的筹码,那时候,他已经有了赌徒的兴奋,就赌大小,看到荷官每次开出他想要的点数,人就兴奋得大呼小叫,肆无忌惮地傻笑。
等到马芝觉得够了,停止下注,要荷官清点筹码,才发觉周围人的异样眼神,看奇人一眼看他。那庄家一头大汗,人几近虚脱,围观的赌徒更是诧异,他们羡慕嫉妒,心思里都称马芝赌神,还有人想拜马芝为师,要把马芝隔物看骰的本领学去,也有人在为马芝担心,怕他出不了赌场。马芝七巧玲珑心,瞬间看透人心,原来这些赌徒,也不傻,知道一些规矩,作为赌客也不能违背。
可是马芝毫不在意,心里还打着哼哼,竟然期待着他们来惹他,他好一不做二不休地名正言顺要到他想要的东西。也就提着一包袱的筹码,去换了黄金,又在赌场里转了几转,一个障眼法之后,人就消失了。
随即马芝就到了坊市,盘算着买什么房子,心里更是幸福,我马芝也要有家有业了,田园,豪宅,车马,仆从,我马芝都要有了,这以后,我马芝也要横着走。他浮想翩翩,忽然对未来,有了确切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