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大挪移实在玄妙,咫尺天涯,白驹过隙,空间和时间之间的玄妙钩织一起。石火电光间,马芝带着师娘和仆从回到小镇。
叶如意来不及反应,也没有因为时空转换而头晕眼花。只有小狐狸挣脱马芝的束缚,凭借它的天赋神通而跳脱出去,在空中大吵着,骂马芝忘恩负义,竟然拿它这个师傅教的本事暗算师傅。
马芝落了地,冲着小狐狸嘘,意念里则给了它许多讯息。小狐狸惊疑不定地空中飞下,落在马芝身边,甩着三条尾巴,问他是不是真的。
马芝来不及多说什么,趁机将仆从脑海里的惊异、恐惧、匪夷所思乃至于对他和师娘的怀疑清除干净,甚至他们更早关于万寿山的记忆也做了稀释,让他们似是而非地记得一些事情,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当然,马芝也给他们记忆里硬生生地加塞了一些事情,让他们对他和师娘之间的身份、关系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他们脑海里那些龌龊想法也被摒除,只留下愚忠。另外,也夹生地塞进京都生活片段,把京城风土人情在他们脑海生根,让他们吸收消化,毕竟他们要扮演京都来人,而不然原来的那些愚仆和乡邻有所怀疑,说不得又惹出什么是非。
落脚地是官道旁的小树林,马芝带着他们出来,通过神识远远地拦了一辆豪华、宽敞的马车和几匹骏马,让师娘和其他女眷坐马车,而他和剑士一行骑马,朝小镇里行走。
小狐狸一直和马芝神念交流,说不就是世俗皇族的人马,杀了就是,为什么自己要躲藏。莫说一个公主,就是皇帝,照杀了,大不了找个看顺眼的美男子,让他登基称皇。马芝哭笑不得,小狐狸的道理都是歪的,亏它看了那么多圣贤书,偏偏每句话都大逆不道。但这或许就是修士们的杀伐果断,当然,也可能是青丘山的本身的底蕴,才是它根深蒂固的坚守。
马芝打趣小狐狸,说别小瞧当今皇家,不是普通的凡人,他们饲养着一条条妖蛇,听说始皇是原始神太古苍呢。小狐狸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说太古苍,原始神,这些没落的神,有什么好怕,神一旦跌落神坛,那就什么不是,说不得被定性为邪教头目,只会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马芝很是讶然,小狐狸的大逆不道中,他隐隐听出神界的秘密,跌落的神,成过街老鼠,会这么惨?可是来不及仔细打听,他忙打哈哈,说因果,杀了他们,就沾染了因果,会有绵绵不绝的后果。只有避开了,也就不存在什么因果。
小狐狸嘀咕着因果因果,那不过是灵山臭和尚忽悠别人欺世盗名的歪理邪说。屁因果,该来的就来,不该来的就不来,如果事事有因果,那该多累。况且,就像我,千里迢迢找小姨子,有什么因果?我完全可以不来,但我就是由着性子来了,那有怎样?何是因,何是果?再如小姨,她丢了灵蜕,丢了主魂,成了凡人,又受胎中之谜所蒙蔽,终其一生都不能再修真,可是这又是哪门子因果?她不就是爱上不该爱的人,有必要承受如此大的惩罚?那个掌管神罚之权的神王,我若遇到,定拔光他的胡子,不行,还要把头发也拔了,让他当秃王。
小狐狸叽里呱啦地说着,咒着,愤着,呲牙咧嘴。外人听来不过是狐狸咿咛的叫声,连师娘都以为它不适应新环境,而伸手轻抚它的毛宽慰它。它义愤填膺,却也只是说说,随后伏在师娘身边,打起盹来。
马芝咋舌,对神界的事情有了好奇。人想着给车夫洗了脑,并给车马粘上长途跋涉的风尘,一行就往他小镇的家里去。人的神念早就过去,那些愚仆后代生活安逸,却也朴实憨厚,他们心里只知道主人家在京城,人丁兴旺,有人做很大很大的官,有人经商,家财万贯。
家里有马芝的画像,挂在中堂,他们日日扫拂上面的尘灰,八仙桌上点香,供水果,把马芝当神当先祖来挂念。这种挂念,与立像当神膜拜不同,相对来说朴素很多,纯粹很多,而且不是基于信仰,而是因为人与人的感情。
他们是真心实意地挂念,因为马芝给他们心灵里种了愚忠的种子,这种子随血脉代代相传。另外马芝不曾亏待他们,让他们衣食无忧,而且开枝散叶,儿孙绕膝。
当然,家里也新增了人,那是新娶进的媳妇,她们困惑主人家为何经年不见人来,收取的稻谷租金也不曾上供,但是很快,她们融入这家庭,被安逸的生活所打动,忘了内心的疑问。当然,马芝也看到厉害的主儿,斤斤计较,小算盘打得哗啦啦响,但是面对愚忠的夫家人,也觉得有力无处使,那些肤浅的看法,在经过一次次冷遇后而变得毫无意义。
马车疾走,扬起风尘。叶如意那里,还在心疼后院里的花花草草,怕人走了没了打理而干枯。记挂着回廊上挂着的鹦鹉,走得如此急,它们会不会饿死呢。想起后山养的动物,会不会都逃了去而被猛兽猎获自从怀了孕,叶如意的心变得很软很软,软得有点仔细,软得有着对生活的热爱。她拉着马芝的手,絮絮叨叨,言语里没有担忧,没有害怕,只有琐碎的关心和爱。
马芝只好神念回转,去了万寿山。那里,皇家卫队簇拥着赵媚公主还在奔走,山径弯曲陡峭,赵媚却珍惜她金枝玉叶的娇弱,不曾想过下轿步行,她一脸理所当然。当然她手腕上挽着那条青碧的小蛇,摸着它的红色独角,脸色阴沉沉的,不知她心里想着什么。
马芝想神念笼罩过去,但就在他神念过去时,那蛇竟然一下子精神起来,冲着虚无斯斯作响。这种天地异种,特敏感。马芝只好作罢,一个女孩的心思不读也罢,不然出了什么幺蛾子,定会羞死人。
山中的隐者发现了声势,都躲了起来。那筑基修士靠着敏锐感触,发现了这些隐者,见只是凡人,读圣贤书,修五经,想靠着大贤者的书籍来悟道、修炼,在他眼里十足可笑,也就不屑一顾。后来,在大树下他发现了已经死亡的叶家族长,而跟随的奴仆不知去向。他站在那里,辨别方向,动了恻隐之心,吩咐士兵就地掩埋死者。
队伍继续前行。马芝漠然看顾,随后神念继续升腾,到了别院,给鸟笼子里的鸟儿一一解锁,并为它们指了路,希望它们能够寻回主人。后院的鲜花怒放,煞是美丽,他完全可以瞬息毁了别院,但想了想,也就罢了。还有后山的宠物,人开了篱笆的木门,任由它们逃生而去,同时借助草木之灵,让它们恢复野生的能力。最后他还是卷起风尘,让纷纷扬扬的灰烬覆盖院子里的物品,又指挥躲在角落里的蜘蛛结网吐丝,还不够,让老鼠打洞,让野猫乱拉粑粑,又从别处寻来蟑螂、毛虫。一时,原本干干净净的别院乌烟瘴气,有着暮气沉沉的阴郁。
马疲惫不堪地拉着车,它们大口大口地呼气。车夫和伙计虽然气息萎靡,但两眼都精光内敛,保有着警觉,但闻到包子铺散发的香气他们也忍不住咽了口水。
小镇上的人很多,今个正是他们的集市,周边十里二十里的乡人带着自家生产的特产过来贩卖,当然也有二道贩子将遥远城市生产的紧缺货带过来,补充乡人生产的不足。集市结束后,二道贩子也会满载毛皮、矿石、山珍、药材去向城市,到那里经过转卖而大发其财。
马芝默然地感知,凡人们在生存中总结出自己的生存之道,并凭借此生活下去,延续下去,看似庸常,却有着大智慧。
街上的人看着风尘仆仆的一行人,点头论足,疑惑他们哪里来,哪家的客人,马车上是不是如花美眷。他们还议论马芝,仰慕他的相貌堂堂,也议论剑士和猎户,说剑士的剑寒光闪闪,说猎户的弓不是凡品。马芝和剑士、猎户早下马,各自牵着神骏的马屁昂首阔步,一派京都公子哥的气派。马芝吩咐伙计买包子、买煎饺、买包子、割牛肉,又点了素炒。一些吃食递入马车,小狐狸啊呜啊呜地吃起美食,还通过神识让马芝多多买点好吃的。马芝不理它,和剑士一等随乡入俗,站在街头一手拿着大骨头大快朵颐。
有一小贩忍不住问剑士从哪里来。剑士看马芝,在他脑海里此时是恢宏的京城图卷。马芝点头示意,剑士再也忍不住,就夸夸其谈,把马芝塞给他的京城观闻在一问一答中说出来。
穷乡僻壤,哪里见过大场面,很多人很快被剑士描绘的京城风情吸引,听书般如醉如痴。马芝摇头,这就是凡人,会被和己无关的新鲜事打动,会被莫须有的瞎编乱造所迷醉。人的心实际是宏大的,即便是凡夫俗子,他们何尝不向往着那些虚无缥缈的宽宏世界,明明困守在世界一隅,却对别人的地方充满想象。
有好事者,悄悄地离开。他脱离人群,就小跑着向马芝的家跑去,快到时,连声喊着:“张四,还不快去找你家主事的,你家老爷京城回来了,赶紧去迎接。”
“真的?”张四从门楼里探出头,惊异地问道。
“不会有假,他们一行京城来,说是京城马家,回来探家。而且里面有个年轻公子哥,那模样和你家中堂上的画像一模一样。”好事者有鼻子有眼地描述。
张四顿时兴奋了,给好事者说,你等着,消息属实定有打赏。我这就去说给我家主事的听,迎接过去。说着,张四就大呼小叫地里面去了。
后院里的管事听了,一边组织人手迎接,一边吩咐人手打扫房舍,另外又让人去库房,清点这些年积蓄下来的奇珍异宝。他们都心怀莫大的喜悦,等着主人的归来。
想来,马芝和他们可谓认识也不认识,认识则是他认识愚仆们的先祖,曾经在一边观赏着他们先人的生活。不认识,毕竟不曾和他们照面。但是愚忠的种子种下,即便隔了好几代,他们依然心中敬主人,盼望着看到主人,因为主人来而一下子打鸡血般兴奋起来。
马芝虽然知道他们不过是受愚忠种子的影响,但是感受到他们发自肺腑的欢喜,心里也暖暖的,神识进了须弥戒指,想着该怎样打赏这些愚仆。或许,他几十年的漂泊、穿越、修炼,内心里也孤孤单单,早把这些凡人当成了家人。一时人变得沉默,神与凡之间,真的殊途吗?神与人之间的鸿沟又在哪里?难道殊途不能同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