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特王赢得了胜利，安德森的部族彻底完蛋了。

“我将要将安德森的部族毁灭！”

洛特王如此说道，在场的贵族们噤若寒蝉，这符合一直以来的规则，因为这一切都是奥丁的裁决，哪怕洛特王是在会议里杀死了安德森，伤害了雷神托尔作为议会庇护者的权威，也只能默认他的“正义”。

维京王国是所有部族联盟的联合体，因此在涉及到王国公共层次的事务上，需要部族们投票商议来决定，即便是国王都不能随随便便对任何一位部族领袖动刑，除非先确认了他的罪证，并因此得到公正的审判。

血鹰仪式就是最公正的审判，洛特王的胜利就证明了，安德森和他的部族就是有罪的。

遭受冤屈之人的诅咒往往格外犀利，灵验，尤其是有神明的见证，现在伴随着胜利，安德森女儿冤屈的诅咒自然是不成立的，自然也没有什么威力。

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北欧神话的诸神和希腊神话的诸神都不是什么道德模范，与其说他们是善神，倒不如说是维护秩序，以统治者形象出现的神明。

奥丁为了战胜对手，也会采用欺骗的手段。

奥丁赢得了胜利，因此就不会受人指责。

安德森的女儿正是青春貌美的年龄，这位公主被士兵们提着头发，手臂被缠上了铁链，脸上露出憎恨的表情，洛特王说道，“嫁给我的其中一名儿子，我可以宽恕你和你们部落的罪行。”

这是变相的吞并，洛特王有近百位王后，一百多位王子，将全部王子们都留在部落是不现实的，因此就通过联姻的方式去其他部落。

等到百年之后，所有的部落王族都有他的血脉，无疑就是他的一个巨大的胜利。

“呸，即便是奥丁都站在你的身边，我也一样要诅咒你，诅咒你的家族。”

一口唾沫从少女的口中吐了出来，面对着唾沫星子，洛特王只是擦了擦自己的脸，“儿子们，你们帮我杀了他们，向我证明你们的勇气。”

参加了血祭仪式的三位王子跃跃欲试地冲上来，原本安德森所带来的人全部被洛特王指引的贵族们出卖，并献了上来。

严厉的刑罚才能维持着社会和国家的秩序，藐视部族以及国王决定的人更是会被五马分尸，这些都是用如尼字母写在奥丁神像的石板上的，这是维京王国的立国根本。

洛特王用这样的手段统治他们这些部族首领，他们其实也用同样的手段统治自己部族的人民。

一名瞎了一只眼睛的王子，拿起一把剑直接捅进了公主的肚子里，公主伸出自己的手抬起来还想要诅咒，却最终在剑在肚子里搅动，失去了生命。

高文握紧了拳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的脸色不算好看，一种折磨在他的心里浮现。

他可以接受在战场上，在挑战上杀死任何一位男性，也可以接受任何挑战，可是在母亲那样接受到的教育让他无法做出这样残忍的事。

“在路上无论哪里遇到教堂，都要记得进去诵念一遍祷文，如果你看见酒和肉，当时又的确需要吃喝，而没人出于善意和礼节邀请你，就可以自己拿取。如果你听到有人呼救，就过去察看情况，特别是女人的呼救，比世界上其他的一切都应当更引起你的关注。”

母亲为高文讲述《皮尔杜》的教导，这是作为男子应该具备的责任，如果是骑士的话还应该履行更加严格的职责。

对于维京战士来说，如果敌人愿意投降的，那么就应该让他成为奴隶，如果不愿意投降，那就可以杀死他。

安德森部族的人在三位王子的带领下很快就全部被肉体消灭，唯有高文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神灵们是如此推崇勇气，人间的国王和战士们也是同样如此，哪怕是敌人，只要足够勇敢，都能得到神明和人类自己的推崇。

“高文王子，你似乎还没有杀死这些叛徒来证明伱的勇气。”

“刚才在祭祀上，我不是已经奋力杀敌了吗？”

“老实说，这还不够，在战场上您固然所向无敌，可是却还没有表现出无畏，看看你的兄弟们都已经戳瞎了自己的一只眼睛，宛若奥丁，而你……”

一位贵族举着酒杯大声说道，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厅，让原本满意的洛特王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王子，你需要证明你能够胜任国王的职务，奥丁将王权许诺给你的家族，你的叔叔杀死你的祖父夺得了王位，而你的父王杀死了你的叔叔坐稳了王位，而现在则需要你证明你了。”

一名贵族说着拍了拍手，一名安德森家族的余孽，一个正在襁褓中不满一岁的小婴儿被抱了过来。

作为日耳曼人的其中一支，维京人深深信奉日耳曼的传统，他们深信自己的国王是奥丁的后代，血脉能够追溯到奥丁，因此只有王族才能担任国王。

国王必须是奥丁所选择的家族，这就是神授王权，无论是洛特还是高文都是因为身体里流淌着奥丁的血脉而承担着神所赋予的使命。

当然依照传统，国王的当选继任，是需要公民大会和贵族的赞成，在传统的习惯法范围内行使权力。

听上去似乎是国王神圣，实际上这是有一个巨大的bug.

国王的权力与合法性来自于奥丁固然不假，可是这份权力并不是授予国王一个人的，而是授予国王所出生的家族。

国王的家族被神明眷顾，是神圣的，是奥丁的后代，因此国王即便被罢黜，新的继任国王也会是这個家族的成员，王权是属于这个神圣家族的。

洛特王的叔叔罢黜了自己的祖父，当上了国王，这是合法的操作，因此洛特王杀死了自己的叔叔，登上王位，这也是合法的。

杀死自己的兄弟，其实不符合所有人的道德观，不过想要成为国王，如果不能证明自己的凶残，可以在兄弟面前捍卫自己的王位，那么当了也不过是落得先王的下场。

在中世纪从来就不认同可以通过个人武力夺取王权，除非这是王室家族的内部动乱。

婴儿哭哭啼啼地说着，大概是已经预感到了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么样的命运，高文深呼吸一口气，在贵族们的视线都投过来的时候，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办不到！”

喧闹。

贵族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高文王子诉说着自己居然办不到的时候，就连原本举着酒杯正为自己的胜利而得意欢呼的洛特王都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杀个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的兄弟在今天杀的人可多了，你居然说自己办不到。

“这只是一个婴儿啊！你看用你的斧头或者长枪，一砍或者一刺，很快就会死了，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一名贵族也走上前说道，杀死一个小孩子，总比杀死一个成年人更加简单吧，更何况对方根本毫无反抗能力。

“杀了他！”

“王子杀了他！”

“我们的副王啊，杀了他！”

“未来的国王，请你杀了他！”

见到自己儿子的犹豫，洛特王眼神上闪现过一丝失望的神色，是的，他在这个优秀的儿子面前，看到了优柔寡断，看到了天真无邪。

正义和善良，那是一位王者不应该有的东西。

即便是不列颠的尤瑟王，当初和康沃尔公爵是至交好友，当尤瑟王爱上了康沃尔公爵夫人，从梅林得到预言，公爵夫人能够为自己生下一个孩子的时候，昔日两位至交好友就彻底翻脸。

不过就连这位君主也被视为圣明君主，实在是让人觉得可笑。

只有尤瑟王的那个儿子，亚瑟才会自诩将公正、正义、善良挂在嘴边，也就是他生在了一个好地方，远离大陆的不列颠，同时还有长期的外部战争转移国内的矛盾，否则的话……

若亚瑟是一位维京国王的话，早就被像自己的父亲那样被推翻了。

高文果然是流淌着那个家族的血统，是那个愚昧国王的外甥。

连一个婴儿，居然都会因为自己的恻隐之心而不敢动手。

那么将来如何在必要的时候杀更多的人。

鼓励的声音在宫廷里传唱，对待叛徒，哪用得着跟对方讲情面，竟然敢试图谋害奥丁之子，那么自然就该死。

这就是正义，世界上最大的正义。

女武神斯露德冷眼看着这一切，听着这一层又一层的声浪，强烈的欢呼声，作为见习女武神的她目前还不明白，这样做是否是正确的。

事实上神明和人类的价值观相差悬殊，尤其是拥有漫长生命的女武神，更是无法理解人类的许多行为。

高文看着周围的欢呼的贵族，即便是来自其他部族的贵族现在都已经向他表示了臣服，只要他杀死安德森家族这条漏网之鱼，所有人都会拥戴他成为冰岛伯爵，丹麦的副王，未来的国王。

高文被贵族们推了出来，所有人都在鼓励他，即便是重新坐回了王座上的洛特王也露出鼓励的微笑。

加油，高文，你行的，一定行的。

斩草除根是维京人的传统，不然指不定又会上演一出王子复仇记，这在维京地区是非常常见的故事。

奥丁赞颂胜利者

奥丁想要的就是人间的勇士。

希格德莉法从空中落到了城堡里，身体化为一层雾就穿过了宫廷来到了斯露德的身边，这位女武神看着被所有人裹挟的王子，正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所有人都在逼迫着这位勇士。

这个少年，就是那位伟大战士，亚瑟王的外甥。

仅仅是从外貌看上去，这位年青的王子和那位国王正处于风华正茂时竟然如此相似，不仅仅在容貌上，更是在气质上，都如出一辙，简直可以称之为其替身，就像太阳和月亮的区别。

“姐姐，你认为高文王子杀死一个婴儿，是正确的吗？”

斯露德露出了迷茫的表情，她并不理解人类的这些行为，现在的她还不能很好地履行自己作为女武神的责任。

“我不知道正确还是不正确，只不过在战场上，这种事只是稀松平常的事，似乎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战争总是伴随着杀戮。”

希格德莉法说道，实际上受到亚瑟王和他的圆桌骑士们的影响，她其实也觉得自己和这些维京人的野蛮战争格格不入。

以前她所崇尚的战士，确实是这样勇敢无畏的战士，对待妇孺、手无寸铁者凶残不仅不是减分项，反而是加分项。

女武神在编制上，其身份是奥丁的侍女，然而作为战神的侍女，她们也是战士。

在北欧不乏有女性崇拜她们这些女武神而打扮成和她们相似的模样，成为战士的。

在这个霸气男性气质浓厚的土地上，女性想要成为战士，非得表现得比男性更加凶残才能在这个男性战士的社会占有一席之地，就如同希腊时代亚马逊的女性战士为何如此出名，就在于她们会对自己的二乳割其一，只留一个来哺育后代。

希格德莉法认为战士就是如此，因为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

直到她在战场上一次次见到了那群不对投降的敌人杀戮，对待老弱妇孺彬彬有礼，不袭击没有武器对手的圆桌骑士们，这让她感受到了和维京战士截然不同的战士魅力。

骑士精神。

希格德莉法感受到那骑士精神的魅力，然而这番话她不能对自己的同伴说，斯露德还好，若是其他女武神，或者英灵殿的战士们听到这番话，只会给予嘲讽的评价，“你跟我说骑士精神，我都觉得好笑，那不是大傻子吗？看了杀了他全家之后，他还会不会跟我大谈什么骑士精神。”

“抱歉，我很喜欢小孩子，我下不了手！”高文将战友递过来的长枪一把推开，说出了让人觉得震惊的话。

什么，喜欢小孩子，下不了手。

“王子，这是传统，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杀死自己的敌人，以及他们的家人，见证自己的英勇。”一名士兵忍不住说道。

“自古以来就是正确的吗？”

高文看着所有人长长地呼吸一口气，“因为恐惧而扼杀未来的敌人，从而展现自己的勇气，展现自己的强大，实际上这并不是勇气，也并不是强大。如果穿上盔甲，拿起武器，就觉得自己变得强大，因为护具能够保护自己，所以无所畏惧，这并不是真正的勇气，也不是真正的强大，奥丁不会眷顾这样的战士！如果他将来要复仇的话就冲着我来吧！”

高文这样说道，随后看见了贵族们嘲笑的眼神，以及洛特王失望转身的背影，他挥了挥手。

高文就看见了杀戮，一条小小的生命就这样逝去了，自己的兄弟们擦拭着自己武器上的鲜血，正以得意的目光看着他。

“恋童癖患者！”兄弟们正用唯一剩下来的眼睛嘲笑地看着高文。

“姐姐，高文王子真的是个恋童癖吗？”斯露德忍不住惊呼道，看着高文原本英俊的脸，此时竟然觉得对方像臭虫，垃圾。

“不，高文不是恋童癖，而是因为他是基督徒，他和那位亚瑟王一样，信仰的是那位新神的骑士精神......”

希格德莉法替高文解释，突然间感受到一股庞大深邃的目光，她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自己竟然说错话了

奥丁的意志和雷神托尔的意志早就降临了，奥丁被血祭仪式所吸引，另外一个是议会的保护神，而她们两人的话正好被这两位大神听见了。

“父亲！”

“父亲！”

两位女武神说着，洛特王和贵族们也因为神明的到来，让众人们在一瞬间见到了两位女武神的降临。

“奥丁诅咒了高文王子，夺走了他的勇气！”一位女巫鼻孔和眼睛流出鲜血，说出了来自奥丁的裁决，随后直接倒在了地上，只剩下微弱的气息。

伟大的神明是难以在人间直接现身的，作为半神、次神的瓦尔基里则并没有受到限制，高文跪在地上，所有人都明白，因为女武神的话，这位王子受到了奥丁的诅咒，永远失去了他的英雄气概，失去了他的勇气。

显然高文是不能当国王了。

一个没有勇气的战士，否则是没有资格当上国王的，至少在北欧是不行的，说不定还无法保住其性命。

女武神希格德莉法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竟然因为她的一番话让高文失去了勇气。

“我是女武神希格德莉法，奥丁的女儿。这次的祭祀奥丁很满意，战死者将升入英灵殿，我以他的女儿郑重宣布，哪怕高文王子被取走了勇气，如果他战死沙场，我也会亲自带走他的灵魂，而谋杀，将会让奥丁失去一位伟大的战士，会得到我们的惩罚。”

希格德莉法意识到失去了勇气的高文立场会变得格外艰难，这一切都是她的责任，因此她主动现身，帮助高文说话。

亚瑟王刚刚挫败了奥丁的马甲沃登，因此她提到了亚瑟，就必然会引起奥丁的注意，尤其是涉及到新教，奥丁必然会给予惩罚。

这甚至会动摇洛特王的权威，这是不行的，洛特王是受到奥丁眷顾的君主，他强大的统治力能够稳定北欧的局势。

女武神在世人面前的宣称，引发贵族们的窃窃私语，洛特王用着惊骇的目光看着这一切，想明白这是为什么，唯有她用灿烂的笑容说道，“父亲不喜欢的男人，女儿未必不喜欢。”

这番话颇有深意，年青一点的战士或许不懂，然而拥有儿女的人，已经是父亲角色的人，则能体会这其中的深意。

洛特王，你儿子牛逼了，奥丁的闺女，看上了你家的儿子了。

希格德莉法望着昏倒在地上的高文，心中感慨，这个和亚瑟如此相似的少年，就因为她的这番话断送了王者之路。

原本作为女武神的心不应该有情绪波动，果然是自己在不列颠待太久的缘故，也变得拥有“骑士精神”了吗？

想到这里，希格德莉法身体化为雾在大厅里消失了，而斯露德则露出委屈巴巴的小表情不甘心地说道，“姐姐，你为什么要抢我看上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