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外官道上。
许昊正步履蹒跚地走着。
身上象征着探花郎高贵身份的大红色描金鱼龙服此时已经散乱不堪。
失去修为的他如今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早已经失去了作为一名高高在上的仙台境修士的骄傲。
肉体的折磨对他来说其实不算什么,真正让他痛苦的,是心上人柳竹青的背叛。
幼年失去父母,自幼孤苦伶仃的许昊不仅把柳竹青看作自己的爱人,更多的是看作自己的亲人。
只有在柳竹青这里,许昊才能感受到家的温暖。
唯有挚爱,伤人最深。
只是许昊却没有继续消沉下去,能从无父无母的寒门孤儿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强者又怎么会被轻易打倒?
他要想尽一切办法重回巅峰!
许昊抬头,眼中的颓废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炽热的斗志。
不过在此之前,首先要解决眼前的麻烦。
许昊环顾四周,突然朗声道:
“张师兄,既然来了,就请现身吧,何必藏头露尾?”
“呵呵,果然瞒不过师弟,不愧是打败为兄登顶三鼎甲的人!”
一道阴婺的声音响起,同时,官道旁边一颗大树的影子不断抖动,一道身影从影子中缓缓升起。
等到身影完全钻出,一张俊美的脸庞噙着笑意出现在许昊眼睛里。
正是张玉树。
许昊眯起眼睛,看着这个一手将自己推入深渊的仇人。
张玉树比自己早一年入白云道院,自己入道院时他的修为已经是洞天境顶峰,离仙台境不过一线之隔,是当之无愧的道院魁首。
后来自己天赋展现,后来居上,先他一步踏入仙台境。
然后张玉树又与自己共同追求柳竹青,柳竹青选择了自己。
再后来参加龙门会试,张玉树又惜败于自己之手,只差一步就登临三鼎甲。
这么想来,他恨自己也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只不过,许昊望着张玉树的眼睛,还是问出了那一句:
“张师兄,我不懂。”
张玉树看向许昊,嘴角的笑意一直未变,眼睛里却多了一些复杂。
“不懂什么?不懂为什么我要害你?”
“不懂为什么柳竹青要背叛你?”
“不懂为什么皇帝仅凭那一点胡编乱造的证据就剥夺了你的功名,废了你的修为?”
“还是不懂为什么我今天站在这里,连条活路也不给你这个废人?”
许昊沉默不言。
张玉树看着许昊狼狈的样子,突然感觉到一种难以言明的快感,这种快感在之前亲眼看到许昊被废时就曾出现过,只不过一闪而逝。
而今亲眼看到这个一手抢了自己风光、女人、功名的家伙在自己面前沉沦时,这种快感逐渐变得清晰、真实起来。
张玉树开口了:
“师弟,你还不明白吗?因为你是寒门,我是名门啊!”
语气里有一种包含着讥讽、怜悯又或是其他情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虽然心里已经模糊有了答案,但当名门与寒门这两个词语出现在许昊的耳边时,他还是不敢相信又无法接受!
他因重伤而苍白的脸上迅速升腾起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怒火在他的胸膛炸裂。
他的声音冷冽而沉凝:
“就因为这個?”
张玉树感受到了许昊话语中的怒火,继而嘲讽的情绪在他心中进一步扩大,脸上仿佛万年不变的笑容终于演化成讥笑:
“就因为这个?!”反问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怜悯。
“师弟,看来你仍然不懂何谓名门,何谓寒门啊。”
“所谓名门,指的是如我们张家这种因自身实力强横立世并且支撑着整个国家的家族。我们能在景国享有尊高的地位,并不是来源于谁的恩赐,真正依靠的是我们的实力。”
“而寒门,就是在我们诸多名门支撑的国家里享受安定的一个个个体。既然是在我们的庇护下,自然要受我们管辖。”
“名门支撑并统治这个国家,寒门接受庇护的同时接受统治,这种平衡维系着整个体系的繁荣稳定。”
“很遗憾,你所以为的公平正义,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凭什么你一人付出的小小努力,能抵得上我们家族经营几百年的底蕴?”
“这才是真正的公平。”
许昊沉默。
他不认为这种说法是对的,但他明白对错没有什么意义。张玉树说的,是事实。
“我为什么害你?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只是一方面,伱打破了名门与寒门的平衡才是根本原因!”
“柳竹青为什么背叛你?原因很简单,她选择你就是因为你是寒门可以给她更好的名分,但是当你要坠入万丈深渊的时候你又凭什么要求她给你陪葬?”
“皇帝为什么不保你?呵,你的天分在名门世家的力量面前不值一提,你真以为景国立国几百年就没有一个寒门子弟有同你一样的天赋?”
“现在,我的师弟,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张玉树依然带着笑意,像是以前在白云道院时为许昊解答修为上的疑问一样,但话语中的冰冷却让人不寒而栗。
许昊低下头,似乎张玉树的话对他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张玉树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一件破碎的艺术品。
当张玉树的耐心逐渐耗尽时,许昊抬起了头。
诡异的是,许昊的脸上挂上了谦卑的笑容。
“张师兄,怎么才能饶我一命?”那张谦卑的脸下有话语传出。
张玉树先是一愣,而后嘴角的笑意进一步扩大,眼睛里放出光芒,那感觉就像是面前破碎的艺术品碎片里重新开出一朵花来。
“师弟,向人求饶似乎不应该站的这么高啊。”
许昊看着他,突然三两步走到他的身前,缓缓弯下膝盖。
张玉树两眼中的光芒愈盛,巨大的快感冲击着他的心脏。
一个远超自己的天才即将匍匐在自己脚下。
张玉树感觉自己身后似乎就矗立着他张家几百年的底蕴。
于是他缓缓开口:
“师弟,你……”
下一瞬间,他的脸色骤变,眼中的光芒刹那转变成惊恐。
只见原本屈膝的许昊突然绷直身体,而后右手结剑指印点在他的身上。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的声音落到他的耳中:
“庚金玄气!”
撕裂的痛感在身体上浮现。
张玉树此时想的却还是:
他不是修为被废了吗?哪儿来的灵元催动道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