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学看着已经年满十六的儿子和刚刚十三岁的女儿,有些感叹。
日月如落花流水,时光如骏马加鞭,再有几年自己就要迈入不惑之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实现自己天下第一豪商的愿望?
从一县的小商人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富可敌国的路虽然依旧遥远,却也不再是一个梦了。
为了实现这个愿望,自己绝对不能倒在这里!
宋学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于是看向女儿宋薇,开口:
“薇儿今年也十三了吧。”
宋薇怯生生点头,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提这个。
宋学眼中光芒不断闪烁,露出一个慈祥温和的笑容:
“薇儿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我为你寻了一個好夫家,京城郭相爷家的二公子,做平妻。”
宋薇登时脸色一白,嫁人对她来说是个太过陌生的词汇。
而宋彦显然要比妹妹知道的多一些,他面露急色,大声问道:
“是那个好酒贪花的纨绔吗?!父亲,不能让妹妹嫁给这样的人啊,何况还不是正妻……”
宋学厉声打断:
“放肆,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挑三拣四,外边些许传言哪能尽信!”
宋彦知道关于那个郭家二公子的传言不是假的,却也知道父亲不会改变他的心意。
不过是贪图郭相爷家的势力罢了。
宋彦看着这个被外人称为商业传奇,也被自己从小视若神明的父亲,突然产生了一种浓浓的嘲讽。
父亲伟岸的形象已经坍塌,宋彦的眼睛里燃起了一种别样的火焰。
而宋薇看着他的父亲,那个曾经和蔼可亲的父亲,只能默默地流着眼泪。
她依然不明白嫁人的含义,只是知道自己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去跟一个不是很好的人住在一起,且父亲的决定不会再改变。
宋周氏则从头到尾不发一言,她只是看着这一切,并将自己那嘲讽的目光放在宋学脸上。
相同的事情她早已经历过,十二年前他能将自己的妻子送到别人的床上,又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呢?
宋周氏抱紧自己的女儿,却也再做不了更多的什么事情了。
半年后,宋薇远嫁京城相府,带的嫁妆足有十辆马车,一时间街头巷尾无不议论,传为奇事。
同一时间,宋彦外出负笈游学,后不知所踪。
又半年,宋周氏一病不起,匆匆辞世。
后王州牧因通敌叛国罪被判全家满门抄斩,宋家受宰相郭煜庇护,不仅未受清算,反而生意更上一层楼。
……
又十年过去,这十年里,宋学背靠郭相爷,生意进一步稳固,兴州宋氏已经基本摆脱了暴发户的评价,成为天下有数的豪商。
但宋氏仍然不是第一,甚至连前三都排不上,另外几家几百年的底蕴不是仅靠宋学一人就可以追平的。
宋学饱受挫败感的煎熬,尽管在外人看来这位宋氏家主仅凭一己之力就让宋氏一跃成为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庞然大物,已经足够称为传奇。
但宋学自己却明白他在贪婪地追求名利的道路上究竟放弃了多少,如果他不能成为天下第一豪商,他的贪欲将永远不会满足,他也会永远生活在欲火的煎熬之中。
但是自己该怎么办呢?
宋学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但最终的答案却都是无解。
人力有穷尽,自己已经做到了一个商人一生能做到的极致,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打败其他几家立族百年的世家,实在是太难。
除非……
宋学眼睛里精光闪过。
除非自己能成为“皇商”!
上至军队粮草,下至米果菜蔬,专为皇家采买一应所需物资的,被称为皇商。
皇商虽为商人,却是天下间最尊贵的商人,因为他代表着皇家。在商人的名利之上,他更有了权。
这才是商人的顶峰。
但本朝开国以来,为抑制商人发展,避免农商本末倒置,已经取消了皇商这一身份,自己又怎么梦实现这个不可能呢?
上天再次眷顾了宋学。
第二年秋,南方爆发了非常严重的旱灾,百姓民不聊生。而本朝立国几百年,内部已经积攒了相当大的矛盾,很快,官民之间的矛盾激发出了非常严重的农民起义。
起义军势如破竹,很快南方各州都被攻破,帝国的半壁江山已经落到了起义军的手里。
起义军的首领很神秘,从官方的情报来看,他十分年轻,天性豁达,能与军中最底层的士兵相处融洽,也能与军中最睿智的有识之士高谈阔论。
无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叫宋彦。
而宋学也是看到身穿黑衣,皮肤比以前黑了许多的宋彦来到身前时,才知道这个传说中的宋彦就是自己的儿子。
“爹,我要粮草十万石。”宋彦干脆利落地提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宋学消化完宋彦带给自己的震惊以后,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为什么?”
既是问为什么要十万石粮草,又是问宋彦这些年为什么不回家,更是问他为什么要参与造反。
“我们有一只军队正在与朝廷的军队僵持不下,有了这十万石粮草能解我的燃眉之急。”宋彦解释道。
宋学直直地看着他。
宋彦叹了口气,看向宋学的眼光逐渐变得凌厉。
“父亲,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宋彦了,我今天来到这里,并不是同你商量的。”
宋学这才想起,眼前的宋彦早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乖巧但懦弱的儿子,如今他是拥兵数十万,坐拥半壁江山的豪雄。
于是他轻轻点头:“好。”
对面的宋彦像是松了一口气,凌厉的目光重新变得温和,留下一个地址就匆匆离开。
宋学紧紧握着宋彦留下的写有地址的纸条,目光不断闪烁。
宋氏的财力却是不凡,十天之后,十万石粮草运到指定的地点。
但随着粮草同时运到的,还有帝国的精锐之师。
起义军很快大败,最让帝国惊喜的是,起义军的领袖宋彦也在这里被抓住。
宋彦直到被送上断头台的那一刻仍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亲生父亲会出卖自己。
宋学的判断其实很简单,他熟悉帝国的一切,知道帝国的军队绝不会被区区十万石粮草困住脚步。
反之,能被区区十万石粮草阻住胜利步伐的起义军,必败。
他只是把筹码压在了胜算更大的一方,做了一个商人该做的决定罢了。
至于宋彦,宋学觉得他还是老天爷赐给自己的礼物,只不过是用另一种方式实现了自己的价值罢了。
事实证明,宋学的眼光十分独到,帝国军队以一种奇迹般的速度快速收复了失地。
而宋氏,如愿以偿成为了高高在上的“皇商”。
宋学终于实现了自己天下第一豪商的愿望。
晚年的时候,这个被帝国上下成为财神爷的传奇人物似乎精神上出了一些问题。
他辞退了本家几乎所有的家奴佣人,并将宋氏这个已然与帝国密不可分的庞然大物搜刮的稀世珍宝汇编成了一本《琳琅宝册》。
没人知道他将这些珍宝藏在了什么地方,只知道当他腐烂的身体被发现时,手里还在死死地攥着这本《琳琅宝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