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许昊从丹器堂取了自己的两百瓶开府丹后，就又回到他的云山梅溪洞开始了闭关。

许昊还在白云道院修行的时候，曾向教习问过南华经中的一句话：

天能覆之而不能载之，地能载之而不能覆之，大道能包之而不能辩之。知万物皆有所可，有所不可。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

天能覆盖万物却不能承载万物，地能承载万物却不能覆盖万物，大道能包容万物却不能区别对待万物，因此便知道万物都有能做到的，和做不到的。

彼时许昊少年意气，觉得此言有误。

修士夺天地造化，修长生大道，有追星揽月，移山填海之能，又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就算做不到，安知不是因为修为不够？

他当时的教习听了他这一番“宏论”，不过是一笑，告诉他以后自然就明白了。

后来他年岁日长，终于知道这个世上他做不到的事情太多了。

就如他的修行闭关，修士获得凡人不能得到的神通和寿元，前提和代价就是不能过凡人那样的生活。

离群索居，远离尘世，终究与凡人走上泾渭分明的两条路。

这便是修士的“所可”，又是修士的“不可”。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得失盈亏同时存在，相互转化，这便是道。

大道茫茫，宜独行矣。

……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又是几个月过去。

这一日，许昊如往常一样在洞中修行。

时间的流逝仿佛并没有给这个山洞带来什么变化。

虽然随着冬天越来越深，天气也越来越冷，但这点温度的变化对修士来说不算什么。

况且这个冬天似乎要暖和一些，总也不见下雪。

许昊正在运转灵元，冲击着他的守灵洞天。

有了开府丹的帮助，许昊的修行进度不慢，经过这几个月的用功，他的厥阴福地已经圆满，如今正是冲击守灵洞天的时候。

他浑身的灵元沸腾了一会儿，便又重新沉寂下来。

不出意外，他这次冲击守灵洞天失败了。

不过也没什么沮丧的，对修士来说，冲击关隘失败，是常有的事。

如果卡在一個关隘太久，便是有了瓶颈，到那时候才算是麻烦。

许昊还没到这个地步。

灵元刚刚梳理完毕，突然，他似有所感，而后嘴角露出笑意。

他起身，推开梅溪洞的石门，走到门外。

只见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漫天的鹅毛大雪。

许昊虽然没有刻意去记时间，却也知道时节已经到了冬末，而直到这个时候还没下过雪，他还以为这个冬天不会下雪了呢。

没想到这雪来的如此突然，看着随风起舞的雪花，他心里有些喜悦。

早些年，还小的时候他是不喜欢雪天的，尤其是他父母刚离世那会儿，一直靠族里接济着，饭总是吃不饱，棉衣也总是不够暖。

因此幼年的他最怕冬天，最怕下雪。

他依稀记得，每年冬天都要冻死许多孤苦无依的凡人。

而每年春天又会有不少新生儿呱呱坠地。

凡人就是这样，一批去了，一批又来。

后来他入了道院，开始修行，才慢慢开始喜欢起雪天来。

因为只有飘起雪花的日子，他才有一些这红尘浊世被天地洗净的错觉。

大雪过后，整个天地都焕然一新。

那时候的天地灵机似乎都有着一些清新的意味在里头。

雪花大朵大朵地落下，落在山间、地上、河里，也落到梅溪洞前开得灿烂的整片梅花上。

许昊闭关前，这些梅花还是些光秃秃的树杈子，如今出关来看，已经是赤红如火的傲梅了。

火红的梅花与洁白的雪花相互映衬，显得格外好看。

直到这个时候，许昊这座梅溪洞才有了些世外桃源、神仙洞府的意思。

雪越下越大，许昊就那么静静地赏着梅与雪，他的面色祥和平静，气机似乎与整个天地融合在了一起。

就这么看了许久，他觉得尽兴了，就准备返回洞内继续闭关。

这时，一道身影从山下走来。

许昊停住脚步。

那身影走的不急，闲庭信步之中慢慢走到了许昊身前，在身后白茫茫的大地上留下了一串脚印。

许昊早已看清楚来人，正是徐乾。

徐乾笑着拱手道：

“许师兄。”

许昊回礼：

“徐师弟。”

“我今天出关来，看到如此大的大雪，心中高兴，就想着来许师兄这里看看。”

许昊回道：

“徐师弟好兴致，遁术也不用，一路走到了我这梅溪洞？”

徐乾笑道：

“我从山下走来，一路上又看了不少美景，如果用遁光，哪里有这样的眼福哦。”

许昊笑着点点头。

两人不再多言，只是在洞前的石桌旁坐下。

许昊随手一挥，石桌上方就有松柏聚拢过来，叶子将天上落下的飞雪挡住。

两人就这么感受着这天地之间的宁静。

到了傍晚时分，又有一人爬上山来，也没有驾驭遁光。

正是张远。

张远一步一步走到跟前来，三人相视一笑。

徐乾打趣道：

“张师兄，你可是来晚了。”

张远闻言，笑着回道：

“我虽然来的晚了，却为二位师弟准备了礼物。”

说着，取出一样物事来。

只见此物似乎通体由黄铜打造，上尖下圆，中间还有一圈凹槽，整个看起来像是一口锅上套了个烟筒。

徐乾哈哈大笑，赞道：

“妙极妙极。”

许昊却是不认识此物，只能疑惑地看向二人。

张远和徐乾这才想起许昊并非是本地人士，不认识这物事。

于是，张远笑着解释道：

“此物名为铜火锅，是一样炊具。”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从内景中取出一个又一个的碟子来。

许昊看去，是一碟碟切的极薄的红白相间的肉片，还有许多碟青菜、豆腐、粉丝等，一应俱全。

将这些食材围着那铜火锅码放整齐，张远又取出一些调料和三副碗筷来。

他拿起一个小碗，用勺子在一罐黄色的酱料了擓了狠狠一大勺，放进碗里。

许昊：“这是？”

“芝麻酱。”

张远又往这碗里放了些酱油，点了几滴香油，撒上一大把葱花，然后递给许昊。

“按照我们这里的习惯，冬天最冷的时候，就是要叫上三五好友一起，涮这铜火锅。”

“涮？”许昊还是不解。

张远笑着一招手，天上有积雪凝聚落到那铜火锅里。

张远又伸手一点，铜火锅下面就有火苗升起。

转眼之间，铜火锅中的水已经沸腾，张远用筷子夹起一片红白相间的薄肉片，往锅子里轻轻一涮，然后放到许昊面前那个小料碗里，笑着说道：

“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