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兄弟！冷静！冷静！”

唐·瓦伦丁的话音刚刚落下，一旁的诺兰·布什内尔便已起身。

一手揽住对方的肩膀，一手轻拍着他的背脊，嘴巴还像个弹簧似的，不断的碰撞。

“兄弟，冷静一点，我们在商量事情呢。”

“伊森在进来之后，态度就一直很好，不论我们如何质问，如何宣泄自己的情绪，他都表现的十分克制，我想，他应该是想展现自己的沟通意愿，对吧？”

诺兰·布什内尔朝着伊森挤了挤眼。

得到明示的伊森顺台阶而下，微微点头。

如此情形让诺兰·布什内尔松了口气，然后便又冲着唐·瓦伦丁说道：“伊森可能的确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损失，但既然他有沟通意愿，那我们为什么不坐下来先谈一谈呢？”

“我承认，在一开始见到他时我的确是满腔怒火，我恨不得直接掐死他！但我们都知道，这种事情杀人没用对吧？而且现在都是文明社会，没人再用那种野蛮行为了。”

如此话语，听得唐·瓦伦丁狠狠的瞪了伊森一眼。

“哼！”

他鼻腔发音，用力的甩了下手。

“Fxxk You！”

从诺兰·布什内尔的臂膀中挣脱出来，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办公室。

接着，便是“嘭”的一声闷响。

那是在宣泄心中不满。

这番举动瞧的诺兰·布什内尔摇了摇头，重新将目光投向伊森后，他也耸肩摊手，面露无奈。

“伊森，抱歉，我们刚刚的情绪有些过激，但我相信，你应该能够理解。”

诺兰·布什内尔从抽屉里掏出一包万宝路，抽出一根递给伊森。

见伊森不接后，他这才叼在嘴里，自顾自的点燃。

随着淡蓝烟雾的飘起，吐出烟圈的诺兰·布什内尔也叹息道：“伊森，你也清楚，几个月前我们雅达利才和米罗华达成和解协议，赔了他们几十万，并且在一年之内无法发售自研游戏。”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雅达利的生存环境其实非常的艰难，公司账目上已经没有多少钱了，整個公司完全就处于破产的边缘，所以我才会让刚刚回国的史蒂夫去打探竞争对手的消息，因为他们一旦研发出受人喜爱的游戏，我们雅达利或许就会在一夜之间坠入深渊。”

“没办法，生意场，从来都是这么的残酷。”

“但……”

说到这儿，诺兰·布什内尔将手中的香烟送到烟灰缸旁，轻弹了一下。

随着他的动作，本就难以塑型的烟灰瞬间崩毁。

淡红火光宛若黑夜明星，骤然显现。

“史蒂夫发现了你，而你给我们带来了《Snake Game》，这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巨大的惊喜。”

诺兰·布什内尔笑看着伊森，“说实话，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们一直都很感激你。”

“虽然我们之间也有矛盾，就比如说，一开始的谈判并不愉快，但生意就是生意，大家的核心目标都是为了自己谋求更大的利益，并没有针对的意思。”

“正是因为我们彼此之间没有恶意，所以我们的合作才会非常的愉快，不是吗？”

虽是询问，但诺兰·布什内尔并没有给伊森回答的时间，把玩着手中的香烟，他又继续说道：“我们相信你，所以在首轮销售结束之后就给你结算了分成……”

“我们相信你，所以在分销一事上也想征求你的意见……”

“莪们相信你，所以在二轮销售结束后就直接喊你来看账目……”

“但今天这件事情，却让我们有些猝不及防。”

言语至此，诺兰·布什内尔也将手中的香烟按灭。

双手环抱，手肘杵桌，面色复杂的看向伊森。

“伊森，你知道吗？当我们收到米罗华的起诉状时，我们感觉天都塌了，我们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我们不清楚身为米罗华前员工的你为什么会犯这种错误。”

“我们迫切的想要找到你，想要得到事情的真正答案，但我们找了你一个下午都没有找到你的踪影，所以当你终于接听电话时，我们在沟通的过程中可能就因为急切，而不自主的用了一些强硬语气。”

“对于这点，我很抱歉，当然了，我也想替唐给你道个歉，毕竟他把这些年赚到的钱全都投进雅达利了，如果雅达利没了，那么他这些年也就白干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所以我觉得你应该能够理解我的意思，而既然你说，这件事情可能是个误会，那我就再相信你一次，希望你回去之后能够和米罗华好好沟通，希望你能够和他们达成一致，毕竟……大家都想挣钱，对吧？。”

“同时，我们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们一下，第二期的分红我们要暂停打款了，因为谁都不知道这个案子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所以在案件结束之前……”

“我很抱歉。”

诺兰·布什内尔叹了口气。

朝着伊森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而伊森则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接着露出公式化的微笑，然后离开了雅达利。

随着他的离去，唐·瓦伦丁也重新回到了诺兰·布什内尔的办公室。

两人对视了一眼。

然后，他们同时大笑了起来。

“我演的怎么样？”唐·瓦伦丁问道。

“很棒！兄弟！”诺兰·布什内尔竖起了大拇指，“当你冲着伊森怒吼时，我都以为你要一拳挥上去了！尤其是在说道——‘伊森，你不是要讲法律吗？那就去坐牢吧！’的时候，你那表情真的非常恐怖！我当时是真的怕你和他打起来！”

“哈哈哈~”唐·瓦伦丁很喜欢诺兰·布什内尔的评价。“如果你觉得我很凶，那么接下来我们只要等伊森回来就行，因为你给他的压迫也很强，他刚刚都没有说话！”

“那当然！我的演技去好莱坞完全可以拿奖好么！”

诺兰·布什内尔自夸了一句，接着便又回到了正题，“当然了，这也和米罗华的诉讼有关，他们向我们索赔一百万，同时还向伊森他们索赔一百万？Oh……这分开起诉的想法真的是太厉害了！就是冲着钱去的！而伊森又赔不出这么多钱，所以他只能把《Snake Game》卖给我们……”

…………

帕罗奥图和洛斯加托斯的距离并不远，当伊森回到新家时，随着大门的关闭，他也将自己丢到了新买的沙发上，那柔软的感觉让他浑身疼痛，无尽的黑暗更是让他遍体冰寒。

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他更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出现的这么突然！

过去几个月里从未和他有过接触的米罗华突然将他告上了法庭？

这特码的不是有病吗？

如果他真的侵权了，米罗华发个律师函不就行了吗？

为什么会以雷霆之势让他品尝到法律铁拳？

伊森真的想不通。

而和这件事情相比，更让他愤怒的其实是雅达利今晚的态度！

唐·瓦伦丁和诺兰·布什内尔那一唱一和的技巧也太拙略了！

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的核心目的，那就是将《Snake Game》这个项目上的责任全部推到他头上！

虽说这种做法无可厚非，一切都是生意，但那副既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嘴脸，太让人恶心。

有事说事，发泄情绪，这些都能理解。

可发泄完了还假惺惺的拉拉关系？说不分红是被逼无奈？

我拉你吗呢！无奈你吗呢！

从生意的角度上来说，不分红那就是应该的！

给自己套个伪善的外衣，那特码的虚不虚伪啊！

或许是因为太过气愤，但也有可能是今日之事实在劳心，伊森只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当他再次醒来时，一股诱人香味也钻进了他的鼻腔，刺激着他的味蕾。

‘？’

如此情形让伊森茫然起身，接着他便瞧见了身上的毛毯。

顺着香味走进厨房，伊芙琳正在那儿煎蛋。

“醒了？去洗洗吧。”伊芙琳瞥了伊森一眼，手中动作没停，笑着道：“我这边把蛋煎完就能吃了，面包烤好了沙拉拌过了，然后还有牛奶。”

同时，她还开起了玩笑。

“如果让琳达看到我们早上吃这些，她肯定会心疼的对吧？但没办法，我只会做这些东西。”

“你什么时候来的？”伊森没接姐姐的话题，而是直接问出了心中疑惑。

这个问题倒是让伊芙琳动作一顿，然后笑着摇头道：“昨晚。”

“昨晚？”伊森更加迷糊了。

“是啊，昨晚。”伊芙琳倒是叹了口气，道：“我们两家别墅的大门可是面对面的啊，我进屋没多久你就走了，这种事情我会不知道吗？”

“虽然我不清楚你去哪了，但我知道你昨晚十二点多才回来。”

“回来之后也不开灯，然后我就过来咯，再然后，就发现你躺在沙发上咯。”

“哦对了，我这个应该不算私闯民宅对吧？我是拿着你家钥匙开门进来的。”

伊芙琳的语气很是轻快。

伊森也笑着摇起了头，“哦……不算……”

抿了抿唇，他又补了一句，“谢谢。”

同时，他也讲出了昨晚的事情，“伊芙琳，昨晚我……”

可惜，还没等他把话说出来呢，伊芙琳便打断道：“你先去洗洗吧，有什么事情待会再说。”

“刚烤好的面包最好吃了，冷了就没那个味道了。”

伊森接受了伊芙琳的建议，上楼洗了个澡，刷了个牙。

等他重新回到餐厅后，他也一边吃着早餐，一边说起了昨晚的遭遇。

当伊芙琳得知，伊森昨晚去了雅达利后，她微微点头。

而等她听完了伊森的讲述，知晓了雅达利面临的问题和态度后，她用纸巾擦了擦嘴，笑着道：“看来芭芭拉是真的经验丰富，她猜到了一切。”

“既然她能看透所有事情，那我现在可就一点都不着急了。”

“不就是被起诉吗？这种事情在我们国家太常见了对吧？毕竟，一次简单的交通违法，都有可能让人们登上法庭。”

“我今天还有课，你待会自己去找她吧，我相信她。”

伊森清楚，姐姐这是想让自己放轻松，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微笑点头，表示了解，在把家里收拾干净后，他又开车来到了斯坦福。

熟门熟路的在法学院找到正在上课的芭芭拉，在最后坐下，安安静静的蹭了一节课。

虽然芭芭拉上的妇女保护课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那自信的身影，却让伊森感到无比心安。

而等芭芭拉朝他招手，让他帮自己把讲台上的案例集搬回办公室后，在办公桌后坐下的法师也认真的倾听起伊森的讲述。

由于早上已经和姐姐叙述过一遍，理清了思路，所以这回伊森讲的很快。

可他那条理清晰的话语却惹得芭芭拉十分不满。

“伊森。”

“嗯？”

“老问题。”

“什么？”

“你讲的太快了。”芭芭拉敲了敲桌，说：“伊森，你要知道一件事情，我们国家是海洋法系，和那些遵从法条的大陆法系不一样，我们很多时候讲的其实是经验主义。”

“所以你要告诉我所有细节，或许很多细节对于你来说可能不重要，但我却能够通过经验判断出，米罗华的起诉和雅达利的回应是否反常。”

“现在，我们要找的就是这种反常对吧？”

“因为我们至今不明白，米罗华为什么会突然的起诉你。”

芭芭拉的提示让伊森果断点头，沉默良久，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回忆了一遍。

而等他事无巨细的将昨晚的遭遇说出来后，一边倾听一边挠头的芭芭拉却五官拧巴成团。

她想了一会儿，然后这才难受的说道：“伊森……”

“嗯？”

“你是不是把雅达利也给得罪了？”

“为什么这么说？”伊森有些不理解。

而他的迷茫则让芭芭拉双手合拢，双眸微闭，脑袋与食指轻轻相撞，好似施法，但更像思考。

“伊森，我说实话，如果你没有遗漏信息，那你涉及到的这个案件就太奇怪了。”

“因为，根据你的描述，米罗华和唐·瓦伦丁这两个主体，行为非常的反常。”

“就是那种，怎么和你形容呢，就是米罗华不符合原告该有的状态，而唐·瓦伦丁根本就不像个被告……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够理解我的意思？”

‘……’

伊森摇了摇头，因为他真的没有看出来。

而当他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后，芭芭拉直接就一拍桌子，拿出了一张白纸——

“伊森，我们现在先抛弃法律，来个我问你答。”

“当我们把事情梳理一遍后，或许我们就能够得到答案。”

“这个答案最后的指向可能是对的，也有可能是错的，但这都不重要对吧？如何在一件事情上寻找到各方的破绽，这本来就是一个漫长且艰苦的过程。”

“那么，首先第一题，请你告诉我，你对米罗华的感觉，又或者说，你在米罗华工作时，你和米罗华产生过什么矛盾吗？”

芭芭拉拔出钢笔，双眸微眯，认真的看着伊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