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看不清青龙会之人是如何躲过去的,仿佛他们没有躲,而是自己打出去的招式打偏了,但就算是自己打偏了,难道这里的十二个人,全都打偏了不成?
周邦昌转头看向李宪,只见他轻轻摇了摇头,连熟读皇家典籍的他也瞧不出这阵法的来历与破绽了。
青龙会不想给他们更多的时间思考,俱都向前踏出一步,包围圈顿时缩小一圈,这十二个人默契到了极点,同一时间抬起脚步,又在同一时间落下,各人之间的步伐也是完全一致,不多不少。
不像是十二个人,倒像是一个人操控着十二具化身一样,可之前他们在贺老六身上劈出的刀痕,却又是走得不同路数,既有类似五虎刀的刚猛,又如恒山剑法似的轻巧。
这是绝难集中在一人身上的。
青龙会越逼越近,到得只有两丈的距离时,十二名好手一齐抽刀,一人挥出一刀,却有十二道刀芒同时绽放,十二十二,竟有一百四十四道刀芒同时飞出。
这一百四十四道刀芒互有千秋,横斩竖劈斜刺各有不同,并且分别奔向不同的目标,从上到下,从脑袋到双臂到腰腹再到双腿,竟都在这一刀之下。
即便这里的人都不是平凡之辈,躲得过一道两道,躲不过三道四道,挡得住两道三道,挡不住五道六道,何况一人便要面对十二道完全不同的刀芒,只要有一道躲不过去,便是重伤垂危。
危急之刻,众人各自运动功力,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求得刀下生机!
周邦昌盯着这十二道刀芒,回忆毕生所学。
他学得很杂,家传的水上漂练得还行,应当能避过刺向双腿的两道刀芒。
铁掌功既是家传武学又是铁掌帮的门面,他自然也是最下功夫,练得不差,凭掌劲也能崩碎一道刀芒。
若是以乾坤混元功的阴阳二气来催动铁掌功,威力更是加强数倍,一掌震碎六道刀芒也有把握。
白虹剑的剑光威力自是不必多说了,到手以来,除了这四象青萍剑的剑光可堪抵挡之外,便无一合之敌,对面那一模一样明显是青龙会总舵统一锻造分发的弯刀,自然也不会是白虹剑的对手。
这一剑劈下去,剑芒破刀芒是确凿无疑的事情。
但是十二道刀芒分的太散,自己这一剑也不过能挡在三道刀芒的前方。
最好的情况,是自己凭借水上漂避过两道刀芒,以阴阳二气催动铁掌功震碎六道刀芒,最后以一剑击破三道刀芒。
如此算来,还剩下最后一道刀芒,自己是避无可避,挡无可挡,破无可破。
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对方算好了自己的上限,偏偏要多出一道刀芒。
既然是要硬挨上一刀,那自然是选择伤害最小的一刀,双腿是基础,没有支撑便一切成空,胸腹是五脏要害,自然也不是首选,脑袋更不必说了,没有人会拿脑袋去扛伤害的。
最后的选择,就只有让左手挨上这一刀。
思绪转动之间,刀芒已经近在眼前,周邦昌胸中既有方案,便不再犹豫。
飞身而起,避过两道刀芒,阴阳二气从丹田之中迸发出来,借由掌劲震碎六道刀芒,白虹剑光挥洒而出,犹如一道惊虹在同一时间击破三道刀芒。
最后一道刀芒刺入周邦昌的左手小臂,刀气纵横,开始肆无忌惮地破坏体内经脉,阴阳二气则在快速修复,但修复的速度又如何比得上破坏的速度呢?
一个最普通的瓷碗也要几刻钟的时间制作,打碎它却只要一瞬间。一个人生下来要怀胎十月,死却只要短短一眨眼。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股刀气没有后续的力量注入,只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用不了多久就会消散,它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来摧毁周邦昌体内的生机。
体内生机被催残地最惨之时,也是这股刀气彻底消散之时,一命换一命,天地间最为公平的法则。
周邦昌没有催动阴阳二气去抵抗刀气,因为二者相争,将会爆发出更强的威力。
任由刀气扩散下去,也不过是重伤一只小臂,让自己左手难以使劲而已,事后找蛋生和尚治一治还能治好,若是强行抵抗,恐怕这一整只手臂都要废了。
……
于此同时,在兰若寺,涂公子正举起茶杯,突然一阵刺痛,手臂不稳,茶杯落地。
姥姥登时便不满道:“莫非涂公子是觉得我这里的茶水难以入口?”
涂公子挽起衣袖,摊开左手手臂,见雪白的肌肤之上有一个细小的红点,正往外流着鲜血。
“一时内息不稳,让诸位见笑了。”
涂公子笑了笑,竟然低头舔了一舔,那一瞬间流露出的柔弱媚态,即便是燕赤霞这个定力强悍的老江湖,和石头一样油盐不进的黑山老妖,都不由得在心底升起一丝怜惜之意。
但也就是那一瞬间,尚未冲到头顶,便被压了下去,连脸色都未曾因此起过变化。
“涂公子被逼婚之事,我们深感悲切,只是涂公子为何偏偏选择周邦昌呢?”
“他是个好人,很适合我。”
“仅此而已?”
“那还需要什么别的理由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往今来不就是如此?”
“这世上好人多的是,难道涂公子不能另找别家?非要横插一脚?”
“那是别人家的好人。对李唐百姓来说,李唐太子算得上是好人,对洛阳百姓来说,大周武皇帝也算得上是好人,但对我来说,都算不得好人。坏人见得多了,偶然见到一个好人,岂能放过?”
涂公子一副我吃定他了的表情。
黑山老妖淡淡一笑,“今天已经是七月初十,距离七月十四也不过四天时间,涂公子若能在这四天时间内让倩倩答应,我们自然无话可说。”
“那便一言为定。”
……
豹泉池上,鲜血洒落。
原本清澈见底的一汪清泉,如今已经变成了血泉,红得发紫,紫得发黑,黑得发腥,腥得发臭。
一百四十四道刀芒过后,十二个人中只有两个人还站着,一个是周邦昌,一个是李宪。
周邦昌不知道李宪是靠什么来挡住攻击的,只能看到他原本的大唐水师点钢枪已经化为齑粉,没法再当武器使用了。
如今的他只能摸向腰间那柄短剑,但周邦昌知道,他只会枪法,不会剑法,根本用不来短剑。
“接着!”
周邦昌将一件东西甩过来。
李宪接过一看,正是四象青萍剑。
四象青萍剑的剑身有四尺三寸,在单手长剑中达到这个长度的寥寥无几,说它是双手长剑也不为过,堪堪可与短枪媲美,正好借给李宪一用。
“多谢,只是我以剑行枪式,难免玷污了宝剑。”李宪这时候还关心这个。
“都生死关头了,还顾忌这个做什么?死了没人找你算账,活了你请我喝酒就行。”
“好,有机会,来世我一定请你喝酒!”
两人心知,下一刻便要一人面对七十二道刀芒,谁也没有把握能挡的下来,而反击也无从谈起。
“仪清师姐!就剩他们两个了!我们快去帮忙吧!”
远处的仪琳叫道。
仪和也同样看向仪清。
仪清和她们商量了几句,随后三人一拥而上。
三人俱是轻灵敏捷之势,很快就逼近了豹泉池,剑锋直指青龙会其中一人的后背。
青龙会十二人同时转身向外,举刀劈砍,十二道刀芒霎时再现。
但这次,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三人剑阵。
仪清仪和两人快速甩动长剑,剑气真气在方圆环绕,剑随气走,气从剑发,紧守方圆,各自挡下六道刀芒,仪琳最后出手,整个剑阵霎时转守为攻。
恒山剑派的进攻剑式不多,但招式却最为精炼朴素,宛如绵里藏针,平时藏着掖着,真到了要命关头,便能轻易取人性命,可谓不出则已,一出便杀势凌厉。
此种剑法要点,皆因恒山派亦是佛门支脉,轻易不杀生,但金刚怒目之时,亦是佛法无情。
“好机会!”
趁着青龙会之人尽皆背对自己,周邦昌和李宪各自眼神会意,分别攻向左右,封锁那人的闪避空间。
青龙会之人面临了当初和仪琳一样的困境,闪无可闪,避无可避,唯有横刀格挡。
仪琳的功力虽然是在场最弱,却有剑阵之助,有仪清仪和的真气相连,剑气汇聚身前。
她只需要出一剑!
这是无比锐利的一剑,一剑穿透刀背,一剑刺入敌人胸前的软甲,一剑击毙了眼前人的性命。
剑气在敌人体内爆发出来,循着阵法之间的联系,剑随气走,在十二个人的胸前同时爆发,阵法再也无法维持。
“再结阵!把她们也围进来!”
其中一人忍着痛楚,往后方掠去,招呼剩余之人重新行动。
这十一人的意志相当坚韧,不顾剑气在体内乱窜,毅然先调整站位,企图再次建立阵法联系。
“不能让他们再结阵了!”
“击杀他们!”
周邦昌和李宪两人连忙叫喊起来,绝不能再让自己几人陷入这种强大的阵法之中,好不容易的一线生机绝不能化为九死地狱。
李宪重重挥动四象青萍剑,虽然他无法挥出剑气,却能把这剑当枪使,一剑刺入敌人的胸前。
恒山剑气遇见四象青萍剑的剑刃,仿佛遇见了剑中王者,疯狂地往剑身集中,汇聚在其中一个坑洞之中,然后猛然爆发,威力更甚,直接将敌人撕成无数碎渣。
仪琳剑势收起,仪和紧随其后,同样的一剑,更加暴虐地收拾掉一名敌人之性命。
周邦昌也在奋力地挥动白虹剑,每有一抹剑光乍现,就有一人殒命,但剑光虽快不及眨眼,他自己的手臂却没有那么快,在两剑之后,青龙会便重新找准了站位。
“结气连灵,鹊桥阵成!”
为首之人高呼一声,阵法再度成形,七名青龙会之人,将周邦昌,李宪以及恒山派三人都困在了内中。
远处的蛋生和尚正处在治疗的关键时刻,没有办法抽身来救,而青龙会只需要一招,就能致他们于死地。
五人攻势不减,汇聚在一起,向南方一人杀去,但结局似乎早已注定。
青龙会七人身影瞬动,在闪避的同时进行反击。
就在五人即将毙命之时,一位少年僧人忽的从南方而来,带起一阵狂风,风中夹杂着无数掌劲,好似不是一个人在出掌,而是有数十人在同时出掌。
掌劲扑向站在南方的青龙会之人后背,纷纷杂杂,将那人上下左右的闪避空间尽皆封锁。
腹背受敌,这人最终被周邦昌的白虹剑气所杀。
鹊桥大阵再度被破。
青龙会只剩下六人,而周邦昌这边加上忽然援手的和尚,也正好是六人。
没了阵法加持,六人对六人,青龙会的败局已经定下。
“继续出手!不要停顿!”
李宪大喊出来,既是为了提醒其他人,也是为了借助话语再度凝聚真气。
他已经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使出了三招,都是威力最大的招式,在这种生死关头,藏私收力是最大的愚蠢,现在是第四招,体内的伤势已经压制不住了,真气即将失控。
拼着最后一点意志,强提真气,将四象青萍剑刺入敌人的胸膛,确认敌人身亡之后,来不及确认其他人的战果,立刻弃了武器,坐下调息。
周邦昌同样有伤,虽然没有李宪那么严重,却也已经察觉到气海枯竭,精疲力尽,这种生死关头的交战总是最费力气的,容不得一点松懈。
不过幸好,战斗即将结束了。
周邦昌朝着自己选定的敌人冲去,挥出最后一剑,神色带着一丝疲倦和放松。
就在此时,一道银光乍现,直扑面门而来。
“谁!”
周邦昌只喊了一声,在半空中迅速调整身形,想要避开这道银光,但这道银光实在太过迅疾了,选择的时机也恰到好处,正是他最为松懈之刻。
他竭尽全力,让这道银光避开了面门,却无法阻止它刺入自己的肩膀。
低头一看,原来这道银光,竟然是一道银簪子,繁复的花纹图样表明它出身富贵之家,绝不是普通的暗器,或者说,它原本就应该是衬托美人的花簪,却被人拿来当做了暗器。
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肩膀处传来,这簪子上有毒!
嘭的一声,周邦昌从空中摔落,然后是此起彼伏的坠落声音,不止是自己一人,仪琳几人包括青龙会都中了招。
只有那位刚刚伸出援手的少年和尚没有中招倒地,但他的手臂上也被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痕。
而豹泉池旁,一位披着面纱的白衣少女轻轻地伸出手来,拿起了那颗被鲜血染红的佛骨舍利,放进了自己的腰间荷包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