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刘前辈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了,我衡山派离这里不算太远,这里的风土人情我还是知道的,何况你实力强劲,我骗你也逃不掉,只是看你姑娘家家的,初出江湖便要受这畜生言语侮辱,心生不忿罢了,你若是执意要在这里等他再来找你麻烦,那就当老夫没说吧。”
云梦白想了一想,问道:“那地方在何处?”
刘正风淡淡一笑,回道:“顺着官道往西,走十七里,村口有个茶水包子铺的便是。”
云梦白点点头,再度向他借剑,往对面山壁上刺出一个孔洞,接着掏出一张留声符,说了几句话,塞了进去,又在洞口设下禁制,怕张嗣发现不了,还在边上刻下了嵩山派的标志记号。
“我们走吧,刘前辈。”
她翻身上马,寒霜随即风驰电掣一般往前冲去,眨眼间消失无踪。
寒霜的速度极快,即便马背上带着两个人和一个琴盒,一曲梅花三弄才过半段,云梦白便看见了那村口的茶水摊子。
“就是这里?”
“没错,就是这里!”
刘正风点点头。
云梦白翻身下马,离开官道,往村口的方向过去,寒霜驮着刘正风,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在村口张望的秦筱筱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云梦白,连忙招呼着后者过来。
“姑娘,这大日头底下赶路多不舒服呀,进来坐坐喝杯凉茶吧!”
云梦白点点头,走进茶摊。
秦筱筱立刻转头喊了一声,叫自己弟弟秦康赶快出来,把客人的马匹牵到边上去,喊完话后,回过头来,发现马匹上绑着一个人。
奇怪,这人怎么好像有些眼熟?
秦筱筱靠近了一看,这不是小姐姑爷的朋友刘正风嘛!清早才离开的,怎么这到了中午又被人绑回来了?
“秦姑娘,让你看笑话了,这是我们江湖人之间的事情,你不要打听也不要插手,当没看见我就行。”
刘正风很是乐观地讲道。
云梦白见两边是熟人,竟也顾虑到刘正风的面子,叫道:“刘前辈想必也渴了,不妨一同下来喝杯茶吧。”
说着,便解开刘正风的绳索。
“多谢云姑娘,不愧是慈航静斋弟子,也有观音菩萨一般的慈悲心肠。”
刘正风顺势夸了她一句。
天近正午,日头毒辣,鲜少有人在这时候赶路,所以这摊子里也空荡荡的没一个客人。
云梦白随意挑了个靠近村口方向的桌子,方便张嗣过来以后一眼看到自己。
“这位漂亮姐姐,请喝茶。”
秦康端着一个茶壶过来,给云梦白倒了一碗凉茶,而后出了摊子准备去牵马,却见那匹白马自己乖乖地钻到拴马桩边上去了,不禁心生好奇,绕着寒霜左看右看。
云梦白随意点了些小菜后,便听得对面刘正风问她因为什么事情而心生忧愁。
“刘前辈说笑了,我心内哪里有忧愁?”
“你的眼睛确实是笑的,但你的箫声骗不了人,尤其骗不了我。你喜欢吹奏玉箫,应该也听过我在箫之一道的名声吧?”
云梦白摇摇头,“我吹奏玉箫只是因为师门要求,说不上多么喜欢,至于刘前辈在洞萧一道上的造诣,晚辈也未曾特意打听过。”
“难怪你在箫声中不加掩饰,刘某别的不敢说,唯有在萧这一乐器上,敢称一句顶峰,一曲梅花三弄,本该低沉而不显消沉,可云姑娘吹来,尽显失意,全无梅花凌寒而开的傲骨意境,反而带着一股厚雪压梅花的无力。”
刘正风端起茶碗,叹道:“云姑娘内心的心思暴露无遗了。”
云梦白苦笑,“刘前辈既然听出来了,那晚辈也不瞒着了,我这次单独下山,功败垂成,折戟沉沙,连斋主特意赐给我的宝剑也被那魔头夺去,想起师门对我的栽培,不免失落。”
“魔头?什么魔头?”
刘正风先是疑惑,后又想到了什么,安慰道:“云姑娘是对上了黄袍怪还是兰若寺姥姥?败在这二位手下,不算丢人,就是你师姐师傅来了,手上不拿着羊脂玉净瓶,也不敢说稳操胜券。”
云梦白听了,眼中苦涩更浓。
“败在妖王手下倒还好了!就是没有败在大妖王手下,反而败在了一个尚未成气候的小小魔头手上,没了宝剑,又想不出克敌制胜的法子,才叫我这般苦恼!”
云梦白本以为刘正风会继续安慰她一番,不料刘正风却哈哈大笑起来。
“刘前辈!我敬你是前辈才和你说,你怎么!”
“云姑娘都能轻易制服我这个前辈了,还能以一对四,使那湘西锁魂鞭望而却步,已经是首屈一指的人物,败给什么人,不是你太弱,而是对方太强。”
刘正风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云姑娘败于他手,尚且能留得性命,若是换了我,只怕是一招毙命,如此厉害人物,幸好他遇上了云姑娘,否则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遭魔头毒手,好事一桩,如何不笑?”
云梦白闻言愣了一下,随后又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可我本来是要死在对方剑下的,若不是……若不是陡生变故,我也难逃得性命。”
她原本想说若不是对方心善,但心善两字,是绝不能冠在魔头身上的,便急忙改口,同时心中暗想,这魔头定是另有算计,不能被他迷惑。
刘正风是个老江湖,岂能听不出云梦白话中有遮掩,试探性问道:“那魔头在关键时刻,功法出了岔子?”
云梦白摇头,“没有。”
“那是危险之刻有人相救?”
“也不是。”
刘正风越问越是疑惑,不禁想起另一种可能,据闻,慈航静斋一向有以身饲魔的传统,低声道:“莫非姑娘是忍辱负重,委身于……”
“啊!前辈你胡说什么!我还是清白的!”
云梦白急忙打断,解释道:“是那魔头还留有一丝善念,主动放我离开,还抢了我的剑做战利品。”
“原来如此。”刘正风点着头,略有些尴尬。
正好秦筱筱端了酒菜过来,两人便各自夹了些菜吃。
秦筱筱听两人讲话,只听了个头尾,便是什么心中忧愁,我还是清白的这几句。
稍加联想,很快就明白过来,安慰道:“姑娘不用为什么登徒子伤心,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
云梦白摇头道:“秦姑娘,你想错了,我不是在伤心这个。”
秦筱筱只以为她是在嘴硬,劝道:“都是姑娘家,你又何必在我面前强撑呢?这里也没有别的什么人,我弟弟情窦又未开,你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笑话你。”
“真不是!秦姑娘你听我解释!”
见事情越描越黑了,云梦白连忙长话短说,重新讲述一遍。
话中隐去了具体的姓名,只说自己如何智慧地设下计谋,让那魔头失去助力和人质,得以和自己单独交手,结果自己却不慎落败,还是魔头心生善念才得以逃生。
“我是为我自己丢了慈航静斋的脸面而忧愁,可不是想着男女之事!”
秦筱筱得知自己误会了,吃吃一笑,自己罚酒一杯揭过,又问道:“既然那魔头还有善念,趁他尚未堕落到底,何不导他归正?”
“秦姑娘年轻不懂事,魔头若能轻易改邪归正,怎么会叫魔头呢?”
听得此话,刘正风猛然想起自己那位朋友,插话进来,“倒,也不是不行!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魔头亦不过心魔丛生才犯下罪业,若是放下屠刀,赎清罪业,也是能成为善人的。”
“刘长老这么说,莫非是肯承认自己与魔教中人勾结了!”
村外,嵩山神行太保张嗣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高声叫唤。
云梦白也看向刘正风,经过之前的谈话,她对于刘正风的品行有所了解,对张嗣所说刘正风勾结魔教的事情开始有些不信,如今听他为魔头辩护,又不禁怀疑起来。
刘正风低下头,沉默不语。
张嗣走进村中,啪地一声将红纸伞拍在桌上,哼道:“刘长老怎么不敢说了?敢做不敢说?”
刘正风道:“我承认,我的确与魔教中人有往来。”
“是日月魔教的长老,曲洋,是也不是?”
“不错。”
“好!既然你承认了,那便跟我回嵩山认罪伏法吧!”
张嗣说着站起来,拿出腰间挂着的绳索,走到刘正风背后就要将后者绑了。
刘正风安坐不动,待张嗣接近之时,突然回首一掌,直扑张嗣胸口。
正是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
这是衡山派一位高手所创武功,为衡山派三大绝技之一。
这位高手以走江湖变戏法为生,竟将变戏法的本领渗入武功,变化古怪,妙用无穷,可用于掌,指,拳,亦可用于剑,枪,鞭,可谓一变百变,一幻千幻,难以提防。
张嗣反应不慢,脚下一动,立时闪避开来,也幸好他是神行太保,轻功卓著,堪堪闪过,但掌劲依旧撕裂了他的胸口衣裳,在胸口留下一道红印。
“你要拒捕!”张嗣怒声斥责。
他知道正面交锋自己不是刘正风的对手,看向一旁的云梦白,希望她出手相助。
两人原本的交易便是云梦白调虎离山,张嗣趁机夺取红纸伞,交换被云梦白捉住的刘正风。
如今,若刘正风不能被他带回嵩山,那红纸伞,云梦白也不要想将其带回慈航静斋。
云梦白淡淡道:“刘前辈可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刘正风与她几番谈话下来,没有表现出什么邪气,主动开口问她心中忧愁还不断安慰她,反而给她一种见到自家师门长辈的温和之感,所以期盼他能给出什么解释。
刘正风道:“我承认和曲大哥是朋友,却不认为我有什么罪,需要伏什么法!”
“不知罪不知法?我说与你听!”张嗣冷笑。
“你身为衡山派长老,名门正派,隶属南岳昭圣大帝麾下,本该凭借自身修为护佑一方,保育地气不绝,却与那四处奸淫掳掠,残害生灵,不敬苍天的魔教为伍,实乃不赦之罪!不饶之法!”
“你们嵩山位处江北,远在河南尹地界,哪里知道我们江南的情况?你可知前任魔教教主方腊在东南之地被称为圣公?你可知若不是魔教起义,震动东南,如何能逼得朝廷撤销搜刮民财的供奉局?”
刘正风傲然道:“何况,曲大哥早已当着我的面向那魔教祖师爷发下重誓,今后不论魔教与正道如何争斗,他一定置身事外,绝不插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张嗣冷笑,“发誓?魔教中人的誓言岂能相信?他们极其擅长在各门各派中安插奸细,嘴里说出来的话,十句有十一句是假的,只有死掉的魔教中人才能相信,死得越透彻,才越真实!”
“曲大哥是不会欺骗我的,我和他以声乐相交,我能从他的琴声中听出来,他与我一样,是个不喜欢血腥争斗之人。”
刘正风话中极其自信。
张嗣原本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震撼人心的理由来,不料他竟拿出这如玩笑一般的理由,不禁摇头失笑。
“刘长老,我看你是吹箫吹傻了!乐曲岂能谈心?是喜是悲,是哀是愁,都是弹奏者故意演出来的,就像那戏台上的戏子,我想听什么,她就要唱什么,全是哄你开心,玩玩而已!”
刘正风怒斥道:“张嗣!你莫要侮辱曲大哥!你听不出来,我听得出来!”
“多言无益!不论你怎么说,也改变不了你勾结魔教中人的事实!你要分辨,便上嵩山分辨去!”
张嗣看向云梦白,“云仙子,还不助我拿下他?”
他话音落下同时,一枚铜钱也落到了桌上,靠在红纸伞旁边,呼呼旋转。
云梦白叹息了一声,刘正风的理由说服不了她,听琴声能听出喜怒哀乐,她能理解,但琴声能分辨出正邪善恶,她是不相信的,告一声得罪,拍桌而起。
桌上旋转的铜钱收到掌力激荡,猛地飞出,随后落入另一个人手中。
这人同样一掌击出,与云梦白交手。
云梦白虽然没有被击退,却也寸进不得。
待看清来人面目时,不由得怒号道:“魔头!你怎么来了!”
张嗣也大惊失色,“周邦昌!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周邦昌笑道:“张太保,云姑娘,你们躲在这里!确实让在下好找啊!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做了贼自然要被主人家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