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
蓝天白云下,微风徐徐,阳光正好。
夜寒君瞥了一眼手中的丝巾,一摊殷红清晰可见。
他若无其事,甚至有些习以为常的,将染红的丝巾对称折叠,随后塞进胸口的衣袋中。
“寒、寒公子?”
一旁,一个穿着蛇皮大衣的中年大叔张了张嘴。
即便努力掩饰惊愕的神情,那份疑惑也会从他的瞳孔中渗出:
“寒公子,莫非是舟车劳顿,路上不小心染了风寒?”
“您的脸色怎么会差成这个样子,要不我先带您去学院的医馆,请专门的医护师和治疗眷灵,为您面诊调治?”
“无妨。”夜寒君摇了摇头:
“一点小疾,过阵子就好了。”
“夫子,您继续说。”
“额……叫我老贾就好,我只是学院招生组的工作人员,并不是导师。”
全名唤作“贾砰砰”的中年男子,挠了挠后脑勺。
再三确认面前包裹在黑色风袍下的年轻人,纵使声音中透着无法掩盖的虚弱感、疲惫感,裸露在外的漆黑瞳仁依然平静温和,迟疑着,重新捡回刚才的话题:
“寒公子,那咱们继续说道说道‘沧海阁’。”
“作为巨蛙池沼三大王国之一蓝蛙国的顶级学府,沧海二字,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一种证明。”
“目前学院登记在册的正式导师,足足有588位,所能提供的教学课程,上至主流的眷灵培育、职权成长、野外生存……下至美丽大赛、荒诞野史、灵物百科、花式解剖……”
“无论您想成为战斗型的眷主,还是科研型、生活型、探索型、表演型、综合型……沧海阁都能为您提供全方面的成长规划,不会埋没人才,直接让您赢在起跑线……”
贾砰砰的声音低沉有力,阳刚气十足。
似乎再压低一点嗓音,就能发出猛虎下山的咆哮声,震慑宵小作鸟兽散。
作为“招待”的对象,夜寒君踱步在街道中央。
沿途的大小建筑明明尽收眼底,可不管是金碧辉煌仿佛宫殿一般的超豪华对战馆,还是古色古香充满异域风情的眷灵商店,都无法在他的心弦上泛起真正的涟漪。
这里……
……太简陋了!
比之过去的生活模式,目之所及的这些,差距实在太大了。
这也难怪那些心高气傲、自命不凡的族人,不管到头来有没有通过试炼的能力,对于“试炼必然远离家族驻地,必须位于犄角旮旯偏远区域”这条规则,多少会有三两声的抱怨。
——这很合理。
换位思考,夜寒君充分理解。
“寒公子,看这里,这是沧海阁斥巨资打造的多功能训练馆,占地72万平方米。”
“它可以自由切换森林、溪流、矿坑、山峰等自然景观结构,全方面模拟真实的野外生态系统,最适合像您这样的新晋眷主,在确保绝对安全的前提下,享受酣畅淋漓的入门级战斗……”
“还有这里,这是优质眷灵的培育基地——雏鸟屋!”
“只要您成为我院的正式学员,立刻就能进入其中,不用花费一分钱,任选一头眷灵幼崽带回家!”
“我可以拍着胸脯给您担保!这里面的眷灵不是由「猎人」大费周折捕捉,就是由「饲养员」从小培育,只供给新生学员或者有需求的导师!”
“巨蛙池沼主流的眷灵品种,这里一应俱全,你蒙着眼盲挑,也比外面鱼龙混杂的眷灵商店要靠谱得多!”
……
介绍沧海阁,贾砰砰眉飞色舞。
滔滔不绝的同时,横飞的唾沫,频频引来过路人的注视。
“看到没,刚才那个怪人!”
走过一处拐角,擦肩而过三个年轻人。
率先开口者是最右边的男人。
他和另一个男子勾肩搭背,两人有着相似的眉眼,也穿着相似的服饰,很大概率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
“这哥们不会刚从棺材里爬出来吧,怎么越看越像饿了十天半個月,始终没有吸食新鲜血液的僵尸?”
“哈哈哈,小礼这个形容十分贴切!”
“不过我刚才打量了几眼,他就不能是纵欲过度,不小心伤了自身阳气吗?”
揶揄的反问,附带窃窃的嬉笑。
旋即一道隐晦的目光越过人群,施施然落在夜寒君的后脑勺。
夜寒君不用回头,自然便知道,这道目光来自于率先开口、被唤作“小礼”的年轻男子。
“嘿,还别说,大哥的猜测不无道理!”
“仔细回忆,这哥们虽然肤色白得吓人,气息也极为虚弱,很可能会被我一拳打死。”
“但他的五官轮廓分明,眼睛和头发又都是黑色的。”
“如此浓郁的个人特色,明显不是巨蛙池沼的土著。”
“再加上身高这种硬条件……哈哈,当个身轻体柔易推倒的帅哥一点问题都没有!不管是年上同情心泛滥的温柔大姐姐,还是年下活泼乖巧的俏妹妹,应该都吃这一套组合拳~~~”
名为田礼的年轻人眉飞色舞,最左边的女孩听不下去了,皱着眉头小声呵斥:
“喂,你们够了啊!”
“作为「素描师」,喜欢到处观察,这我说不了什么。”
“但你们也太八婆了吧,聒噪死了,快给老娘闭嘴!”
“好滴,社会我虹姐,听你的,都听你的!”
……
两男一女的聊天,一字不差落在夜寒君的耳畔。
他依然没有回头,哪怕两边拉开的距离,已经越过一百米。
茫茫人海,仿佛有无形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帮他监视,帮他聆听,然后把这些信息汇集到一起,同步传输到脑海之中。
“「恶魔侍者」的被动权能,绝无如此特殊。”
“这是第二职权「执教者」,赋予我的感知增幅?”
夜寒君细细思索,打心眼里否认这个判断。
沉睡四年,刚刚苏醒。
什么都来不及打听,就这么被丢到蓝蛙国开启夜之试炼。
对于目前支离破碎的身体状况,只有大致上的评估,严重缺乏细节上认知。
要尽快稳定下来,优先契约眷灵,优先养好伤势才行……
“咳……咳咳咳!!”
思维还在风暴转动。
现实世界,慢悠悠跟随贾砰砰参观学院的夜寒君,抬起右脚刚想迈步,平静的五官忽然扭曲。
前一会儿感知有多么灵敏清晰,这一会儿映照在自身,便有多么的痛苦。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
刺痛,以心脏为起点,猛烈冲击四肢百骸。
那来势汹汹的模样,就好像洪水冲破堤坝那样势不可挡。
夜寒君几乎是瞬间腿软,整个人像是弓背的大虾,蜷缩着身体剧烈颤抖。
离谱……
这可是家族长老亲自施加的封印……
若不是这封印,血契仪式当场就爆开了,根本活不到现在。
即便如此,那妖女依然能干预现实,自契约空间往外影响我的身体?!
夜寒君狠吸一口气,靠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倔强,硬逼着自己半跪而不是直接躺倒。
他的左手死死压住胸口,冷汗从无到有滴落的同时,数不清的血丝撑破双眼的角膜。
倘若这时仔细观察,他那狰狞的容貌,还有那悄无声息变得阴沉可怕的气场,足以让夜晚啼哭不止的孩童吓到不敢再哭。
“寒公子……您该不会是染了什么瘟病吧?你的模样好吓人……”
“我没事!”
夜寒君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
随着一口鲜血喷出,浓浓的铁锈味盈满唇齿。
加速跳动的像是要爆炸的心脏,仿佛浇进一盆冷水,连带着整个躯体逐渐回归正常。
“四年时间,好不容易缓过来,却也只是捡回一条性命……”
“我到底是有多倒霉,才能在本该万无一失的血契仪式上,弄出错位召唤,差点把自己扔进万劫不复之地?”
夜寒君的脸色比先前更加惨白。
明明身体的不适感还没有舒缓,手指还在发抖。
他还是从胸口另一侧的衣袋中,取出崭新的白色丝巾,一丝不苟擦去嘴角的血污。
……开什么玩笑?
这一世,是那个勤勤恳恳却过劳累死的社畜,白捡的第二世人生。
虽然说,从变成婴儿出生的那一刻便知道,这辈子无论怎么活,似乎都是大赚特赚。
但他现在的起点,明明是千万人遥不可及的终点。
他生来可以悦己,为何还要为外人所困?
他生来就是出众,为何还要回归平凡,去选择碌碌一生的无聊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