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弹指之间，也许是一眼万年。

恍惚中回过神来，远古石门仿佛被天神抚掌抹去踪迹，没有在现实世界留下一丁点的痕迹。

夜寒君干瞪眼。

“不可能眼花，那到底是什么？”

他惊疑不定，回头望向女巫。

但刚刚被赐予花烛之名、姑且算是重获新生的沙漠女巫，目露困惑之色，不太明白大人在看什么。

“非常古老的气息，承载着玄奥无边的法则体系……”

“究竟因何降临？又遁向何处？与我有关？还是……？”

纷杂的念头如迸溅的火花，夜寒君百思不得其解。

随着周身的风暴渐渐息止，外界的轮廓逐渐清晰，他被迫中断猜想。

等到整理好略显凌乱的衣冠，调整好起伏的心境，第一个看到的，便是丙季仿佛要洞穿他的冷酷目光。

“契约真的缔结了！？”

“沙漠女巫，竟然愿意和你缔结契约！？”

刘易张大嘴，这下嘴里塞进去的可不止百来个拇指鸡的鸡蛋了，人体的极限差点因此突破。

站在他身侧的张辛宇，表面上木然不语，复杂的眸光却是说明了一切。

这不合理！

没有人愿意契约灰暗闪光！从来没有！

古籍中可是言之凿凿，这种生灵代表不幸，妄图插手它们因果命运的人，容易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这让相信命理玄学的眷主，视之如瘟虫，惶恐避之不及，除非脑子被眷灵踢了，不然怎么可能萌生契约的想法。

寒君……

好疯狂！！

他做了太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并且成功了！

“女巫竟然会同意？”

注重日常保养的沈娇云，姣好的面容上神色呆滞。

她是资深助教，常年驻扎救助中心。

第七层的伤残眷灵，不敢说个个了然于胸，但确实一个比一個熟悉。

尤其是沙漠女巫。

这个极为特殊的存在，自从铁锁束身，检查身体或者投喂食物，再也没有暴走失控，工作量上较为轻松。

可唯独，那沉默寡言的态度，还有那永远麻木、永远漠然的眼睛，似乎再怎么悉心照料，也不可能有人能走进她的心里，真正得到她的认可。

寒君……凭什么？

“我知道了！你刚才伤害女巫，是为了进一步削弱女巫的意志力！”

“这样签订契约的时候，就可以强制征服，不存在阻力一说！”

刘易像是发现新大陆，突然之间亢奋道。

“这就被你发现了，你可真是大聪明。”

严肃场合，夜寒君都被逗乐了。

忍不住用打量小丑的眼神看着他，给予最和善的夸奖。

“这不可能……”一手把玩棉花蛇，随意揉捏形状的殷蔓蔓，下意识摇头。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囚禁在牢笼中的沙漠女巫，纵使鹅黄色的血液染遍全身，脚步虚浮、神色虚弱、狼狈万分。

她的双眼，仿佛阴森幽暗的淤泥池里，投入一颗夜明珠。

仅仅凭借这一点荧光点缀，黑暗不再可怕，别样的生命力开始燃烧。

“痛苦大幅降低……”

“刚才的致命伤，似乎变成了中深度伤势，这是签订契约固有的强制恢复效果？”

作为第2位阶的疗养师，沈骄云以权能感知沙漠女巫的状态。

她吃不准具体的变化，但能够判断，女巫没事了，彻底逃离死神的追捕。

“可以的话，帮我解除锁链，打开栏杆。”

“从今天起，女巫成为我的契约伙伴，不再由救助中心看护救治。”

“后续的一切，不管是舆论，还是其他的麻烦，都由我独自承担。”

夜寒君挺直背脊，彬彬有礼，落落大方。

他没有看向别人，目光落在丙季的身上，毫不露怯地与他对视。

“丙师……对吧？”

“先前攻击女巫，或许有违此地的规则，全然是我的不是。”

“但我的初衷很简单，我要带走女巫，单靠唇枪舌剑，或者坑蒙拐骗，那可起不了什么作用。”

“现在的结果清晰可见，女巫认可我，愿意与我建立羁绊关系。”

“请问这是否意味着，我的所作所为，勉强算是合理合规？”

血色尽失的夜寒君，从始至终成为全场的焦点。

他的话，逼着所有人皱眉，不断深入思考。

诚然，假使契约失败，女巫不属于任何人的契约眷灵，依然归属于救助中心。

那么寒君的言论行径，无异于骑在牛鼻子上撒野，明里暗里都在挑衅界域之内的看守者，以及他们这些助教、工作人员、志愿者。

但……寒君契约成功了！

他重创女巫，却又反过来签订契约，所谓的代价和惩罚，还能全部算到他的头上吗?

如此怪诞的循环，殷蔓蔓、张辛宇、沈骄云，几个人想了好一会，还是难以做出客观的评价。

“呀呼！呀呼！”

曲音蝠是妖之眷灵，通灵性，已经能听懂大半的人言。

它气愤于此前主人的权威受到挑战，不断发出威胁的叫唤声，坚决不同意就此作罢。

“呼！”丙季吐气化雾，眸光开合闪烁精芒。

他大步流星，一眨眼便来到夜寒君的面前，仗着更魁梧的个子，从上往下俯视，恐怖的压迫力排山倒海席卷而至。

“嗡嗡嗡——”

数不清的沙子突然漂浮而起，比米粒更加细小，颜色斑驳黯淡。

可惜，受限于禁制，受限于状态，它们无法逾越栏杆，无法阻挡在夜寒君的身前，凝聚成一道屏障。

丙季为之一愣!

猛地扭过头去，铜铃大小的眼珠子瞪视着沙漠女巫，目光凶狠，暗藏深沉。

“看来，你确实是凭真本事签订的契约。”

“刚刚完成仪式，女巫就愿意护主，这般关切人类的态度……第一次见。”

“丙师过奖。”夜寒君微笑。

“救助中心的规矩是，如果要领养眷灵，必须在这里签订契约。”

“通过这种方式，排除别有用心者虚假的善意，再次证明领养者的决心。”

“如此，我们才能放宽心，任由契约者带走伤残眷灵。”

丙季面无表情，宣判道：

“从规矩或者流程的角度，你没有错。”

“但你的手段太极端，且闹出的动静太大了，严重破坏第七层的治安制度。”

“这一点，丙师说得没错。”

沈娇云揉着眉心，苦恼道：

“受惊的眷灵数量太多，平白给我们增加的工作量，熬一个通宵都不一定能够搞定。”

“而且这么大的声响，肯定有胆小的家伙被吓死了，这是飞来横祸、无妄之灾……”

殷蔓蔓倏地严肃起来，犹豫了下，第一个抽身离开。

“我去巡查，也许还能救几个生命。”

“诶？”张辛宇挠了挠头，肉眼可见的局促。

他应该是想留在这里，旁听丙季和寒君的对话。

毕竟，这很可能涉及非常重要的情报，如果有机会窥探，说不定受用终生。

“哎……”

无声的轻叹，张辛宇背着竹筐，带着月光藤离去。

连殷蔓蔓这样的志愿者学生，都愿意放弃机会，无私奉献医疗事业。

他这正儿八经的沧海阁工作人员，拿着薪水、领着俸禄，未免有些丢人了。

“咳……咳咳！”

夜寒君轻度咳血，吐了两口后，呼吸逐渐顺畅。

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帮助。

手指再一次指向囚笼里的沙漠女巫，无声的含义，昭然若揭。

“轰！！”

巨剑扬起，狂暴斩落。

坚固的金属栏杆应声轰塌，剑光不减，顺势斩向女巫胸口的抽能铁链。

“哗啦啦……咔……嘭！”

铁链崩碎。

丙季冷酷无情，瞥视着女巫，平淡如烟道：

“既然找到了主人，那便还你自由。”

“不过寒助教，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

“你是指哪方面呢？”

夜寒君掏出手帕，仔仔细细擦拭嘴角。

“如果指的是手段太激烈，影响到其他伤残眷灵……确实是我的不是。”

“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赔偿一笔不菲的灵石，但又非常无奈的是，我目前没有偿还的能力，只能打一个欠条，暂时赊账。”

“当然，如果丙师认可，我也愿意以个人的名义，欠下助教中心一个人情。”

“私以为，我的人情比欠条更有价值，前提是丙师愿意相信。”

磨磨蹭蹭离去的刘易，显然听到了这段对话，回头偷瞄的眼神，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这小子，到底哪来的底气啊……”

“行了行了，丙师和沈助教都在这里，这事轮不到我们做主。”

一开始出现在第七层入口的老头，拍了拍他的背，催着他快点去巡检受惊的伤残眷灵。

“唰唰唰——”

银光飞闪，得到夜寒君的同意后，沈骄云发动权能「针灸术」。

她的针和司空威不一样，后者是自己准备的金属针，再以缝纫师的权能操控。

针灸术的针，全部都是能量凝聚，随着心念召唤而出。

只是一个眨眼的工夫，银针全落在沙漠女巫伤痕累累的躯体上，淡淡的乳白色光芒不断闪烁。

“女巫……灰暗闪光的本质并没有改变啊……”

“我能感受到，她的痛苦虽然减轻，但是体内的混乱，比之以往更甚……”

“别嫌我多嘴，契约这样的眷灵，你到底怎么想的？”

“以你激活契约的动静来看，哪怕是泥塑之胎·圆满级别的稀有眷灵，伱也可以轻松收服的吧？为什么要把赌注放在女巫的身上呢?”

沈骄云拧着眉头，忧心忡忡的同时，疑惑不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