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完全部的流程，整整用了一个礼拜。

然后，夜寒君离开深黑之轮，回到无日城外城，带走所有的部众。

这一次，不再由夜吉、十手、虚眼看护。

随行的最强护卫，变成了忘土和完铭。

“嗷呜——”

黑雾遮天，镰刀一样的紫色月亮，洒落蒙蒙亮的月光。

满目疮痍的魔土之上，一头体长六十米的巨狼，正在快速奔跑。

它并不强壮，无论是躯干还是四肢，全部显得修长而又精致。

但它的眼神太睿智了，哪怕是耄耋之年的贤者，不过如此。

“寒、寒师！”

“这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一些，我怎么什么也看不清啊！”

背脊上，数十人死死抓住定制的鞍具，一个个面色发白、口舌干燥。

“人类的小娃娃们，老狼只用了三成力，难不成要我步行吗？”

粗犷的、宏亮的嗓音，穿金裂石响起。

说话者便是巨狼，它大半个身体都覆盖着细长的赤红色毛发，如火焰一般红通通。

不过，它并没有任何炽热的气息，反而散发着透彻骨髓的寒意。

“桀桀桀！！”

前方，一群命轮级别的「尸兵」，簇拥在一块，前赴后继啃食着一具兽尸。

血月天狼抬起前爪，朝着虚空挥了一下，便见五道血光飞逝，上百头尸兵四分五裂，没有一头能够活下来。

“轰隆！轰隆！！”

两头巨魔正在打架，依照体型来看，都是灭度大成。

它们每一次挥舞狼牙棒，都能砸得大地开裂，凶狂劲头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撕拉！”

血月天狼根本没有让道的意思，就这么笔直冲过去。

两头巨魔不约而同停下来，急慌慌地就想逃走。

又是两道血爪，巨魔轰然倒地。

两道直径超过一米的鲜血洪流，从巨魔的体内涌出，飞快地没入血月天狼的体内。

“滋溜！”

血月天狼舔了下嘴唇，奔跑的速度又快了一分。

背上的乘客们，即便有鞍具保护，也有特殊的减压护符，甚至戴上了专门应对魔气的呼吸面罩。

但他们还是东倒西歪，难以掩盖面容上的惊慌之色。

“哈哈哈，叫你们骑狼，骑虫子多好！”

轰隆一声，一头体长百米的黑色毛毛虫破土而出。

它太狰狞了，全身长满牙齿，形如螺旋桨一样搅碎着触碰的岩石。

这是「深渊魔虫」，深渊位面古老的物种之一，一般居住在地下五万米。

恰逢魔虫张嘴，冲碎一座碍事的矮山，躲在一个保护罩子里的霍鑫、颜雪卉、庄文耀等人，或是新奇，或是热血激昂。

“过瘾！实在是太太太太过瘾了！”

“这可是无量之胎啊！第7位阶的恐怖眷灵！”

“这样的生灵，要是跑到巨蛙池沼，随便几下就能屠灭整个王朝吧？”

霍鑫兴奋坏了。

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只要是好玩的、有趣的都愿意折腾。

但……驾驭无量之胎驰骋于深渊，这般惊险刺激的体验，此生经历的所有冒险加在一块，也不及其中的一半。

“寒师，还要多久才能到你的领地呀？”

血月天狼的背上，苏梅好奇问道。

“快则七天，慢则一个月。”

夜寒君回应道：

“我的领地不算偏僻，但是冥灯深渊太大，沿途的不可控因素太多，怎么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真是太夸张了。”

王欣菲忍不住插话道：

“奔袭只是次要的方式，主要还是以传送阵法，缩短旅途的间距。”

“这样一分析，冥灯深渊何止是巨蛙池沼的百倍、千倍，这就是真正的大世界吗？如此推算，冥灯之外的世界又该如何？”

夜寒君微笑不语。

一左一右的忘土、完铭，更是像石雕蜡像一样，无视谈话的内容，全部的注意力分散在周围，从头到尾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之心。

……

“殿下，不出意外，这便是鬼煞河域。”

半月后，完铭第一次开口说话。

随着传送阵法的光芒渐渐熄灭，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一道黑蓝色的河流。

血月天狼狂奔起来，也就几分钟的时间，跨越数百里之地。

“这里好荒凉啊，怎么到处是湿土。”

狼爪子踩在软塌塌的烂泥里，拔拉出来，隐隐散发着陈年水藻的腐臭。

自称“老狼”的血月天狼，显然不喜欢这样的环境。

但是深渊魔虫无所谓，像是跳跃的海豚一样，不管是烂泥还是固岩，它都能轻而易举地钻透。

“殿下，得知你挑选这里作为领地，我们已提前抵达，相关的基础设施已经全部搞定，请您亲自过目。”

一群提着铁锤的矮人，在烂泥里蹦蹦跳跳。

经过一行人身边时，矮人们瞪着黑宝石一样的眼珠子，跪地行礼。

“&￥*@%”

“*%￥@#”

语言不通的问题，再一次困扰沧海阁曾经的天骄们。

自从决定跟随寒师，去往他的故乡，或多或少做了一些准备。

可惜，有限的时间，顶多学些简单的恶魔语。

矮人族的语言，他们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一个女性矮人，突然指着任我狂，手舞足蹈。

其他矮人听到了，马上转移注意力，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他们把你当成了巨人族的幼崽……”

夜寒君哑然失笑，充当翻译官。

任我狂摇了摇头，始终绷紧的肌肉，怎么也不肯放松。

如果没感觉错的话，这些矮人——至少也是灭度之胎！

手臂最为粗壮、锤子远超身体大小的那几个，很可能是天地之胎！

最最可怕的，那个三米高度的矮人，血脉和其他矮人不太一样。

它左右手都拎着一把十五米长的巨锤，肌肉如金属一般坚硬，倘若不是无量之胎，血月天狼、深渊魔虫，又怎会摆出防御的架势！

“殿下，请验收。”

矮人施工队的队长·巨锤矮人王，行过礼后，操着不太标准的人类语言，热情四射道：

“俺们简单侦查过这片领土，确实和情报中描述的一样，绝大多数好东西都在水域底下。”

“考虑到您可能还有自己的仆从、亲友，俺们一共挑选三块区域，搭建了三座基地。”

“一号基地在浅水处，非常非常隐蔽，除非是无量级别的生灵，不然很难发现。”

“二号基地在山上，这也是领地内唯一的一座山峰，只有千米高。”

“俺们凿空了整座山，内部打造了十层空间，无论是训练是休闲，应该都能符合您的最低标准。”

“至于三号基地……”

巨锤矮人王自信满满道：

“准确的说，这不是俺们搭建的，而是俺们搬运的。”

“那是一座小型机关城堡，外墙全都是高密度的稀有金属，必要时进行充能，还可以浮空飞行一段时间，可以用来巡逻领地，也可以充当临时的移动宫殿……”

夜寒君微微颔首，心里不禁慨叹，这些家族配套的福利、待遇，果然和哥哥姐姐们描述的一样，主打一个一步到位。

“哦，对了。”

“殿下，您的侍女们都在二号基地呆着，随时恭候您的到来。”

“还有您要的那头奶魔，也有「传送使」专门从特快通道给你转运过来，因为有魂玉绑定，俺们没有限制它活动，应该会在山的附近溜达，不会跑太远。”

巨锤矮人王，摸出一叠皱巴巴的笔记本，事无巨细道：

“其他比较珍贵的灵药、符箓、宝具……全部锁在机关城堡里。”

“您需要的话直接去拿即可，里面的安保设施非常缜密，一百年以内如果出现故障，俺们不仅免费换新，还能给您提供追杀服务。”

“介时，不管是谁设计制作的城堡，要是让他多活一天，俺们巨锤矮人族上上下下几千口人，全都提着脑袋来见您！”

“好。”

夜寒君点头，从戒指中掏出一瓶老酒，塞到巨锤矮人王的腋下。

“黑暗原浆？哈哈哈，谢少王殿下！”

巨锤矮人王——兴奋得想要抱住夜寒君。

夜寒君后退避让，巨锤矮人王反应过来，马上扔掉巨锤，抱着酒瓶疯狂亲吻。

“好久没喝这玩意了，还是少王殿下出手大方！”

“少王殿下，俺们没什么文化，但是多提一嘴，俺们发现你这块领地挺危险的，尤其是浪潮涌来的时候，最好躲在机关堡垒里，能不外出就不外出！”

……

目送上百个矮人，蹦蹦跳跳离开。

夜寒君眺望着眼前的土壤，难免有些意气风发。

在巨蛙池沼称王，那是为了通关试炼，压根没有成就感可言。

但是在冥灯深渊，能在这样的地方拥有一块专属于自己的领土，这是多少外姓长老一辈子的奢望？！

“殿下，是先探查领地，还是？”

完铭投落探寻的目光，恭敬问道。

“忘土，你先去设立防线吧。”

“我知道你的职权比较复杂，从无到有框定一个地方，需要砸进去大量的精力。”

“是。”

最最沉默寡言的瘦弱男子，走出几步，蹲下身子，以手掌触摸大地。

光芒一闪，三头契约眷灵出现，竟然都是土系的无量之胎，一个比一个怪诞。

“嗡嗡嗡——”

大地震动起来，有两道光从忘土的指尖涌出，追星逐日扩散开来。

B级职权——边界护卫！

忘家是夜氏的死忠级附庸，倚靠夜氏，至少绵延了五个纪元。

他们这一族的传承职权，也许不如夜氏强大。

所能达到的最高上限，也就是B级的「边界护卫」。

但——这个职权看似接近D级的「看守者」，维度上却有着天壤之别。

在土系契约眷灵的加持下，忘土能够框住整个鬼煞河域，在最边界的地方，施加一道难以逾越的防线。

太弱的眷灵会承受重压，不敢靠近。

太强的眷灵，只要没有超越施法者的位阶，也会心生忌惮。

一旦强行接近，忘土马上能获得感应。

他可以在边界区域瞬闪，立即抵达防线的位置，由此拦截敌人的进攻。

乃至于，边界区域战斗，相当于忘土的领地。

他的契约眷灵获得的强化效果，不亚于全体提升一个小等级。

细细推敲，谁又能做到视若无睹？

瞧着忘土施法，夜寒君笑而不语。

绑定魂魄、不容背叛的死侍，并不一定比长老弱。

甚至，他们的地位，也不一定比长老低。

只是因为身份、信念、心愿，诸多原因加持下，他们成为了这样的角色。

完铭也是一样的。

他倒没有家世，不属于世代传承的夜氏附庸，本是一个自由人。

阴差阳错下，他加入夜氏，通过一个又一个任务，既表明了忠心、展现了能力，也获得了外界不容易获得的珍贵资源。

他的职权是「虫祭祀」，权级B级。

所擅长的战斗方式，便是“群殴之道”。

区域内，所有的下位虫族，很难免疫虫祭祀的号令。

它们会成群结队、蜂拥而至，悍不畏死的扑灭敌人。

夜寒君的计划之一，鬼煞河域除了要培养一批禽鸟，帮助鹅大仙拓宽飞鸟部队。

另外就是养虫子，不管是散养还是有目的性的养殖，这些虫子既是必要的战斗单位，也是不容忽视的眼睛，可以协助领地内的侦查、管理。

“哞~~哞哞~~~”

大概是动静太大，引起了个别生灵的注意。

一个体型臃肿的胖球儿，从远处轰隆隆滚来。

“哞！哞哞！！”

无量小成的奶魔，四肢趴地，恨不得亲吻夜寒君的鞋子。

“怎么，都第7位阶了，你还没学过恶魔语？”

“怎么会！”

奶魔太激动了，欢呼雀跃道：

“殿下，小的有个乳名，叫做‘奶霸’，寓意是‘奶中恶霸’!”

“小的好感动啊！自从成为夜氏麾下的一份子，一直在等待夜氏族人挑选小的，然后帮助夜氏族人建立丰功伟业！”

“见鬼的是，整整两百年，名册换了一本又一本，从来没有人挑选本奶魔！”

“小的很差劲吗？五十头「无奶魔」里，平均只有一头能够晋升天地之胎！”

“而五十头天地级别的「奶魔」，又只有一两个，有幸晋升无量之胎！”

“最关键的，就算是无量级别的奶魔，想要找到一个雄性，那又谈何容易？”

奶魔·奶霸——一把鼻涕一把泪。

“物以稀为贵，这个道理——只有殿下懂啊！”

“殿下就是小的的再生父母，殿下什么时候想要品尝奶水，小的随时为您准备好，无论是冰的温的热的还是岩浆一般的滚烫，都没有问题！”

“你是不是理解错了？”

夜寒君后退一步，躲过横飞的鼻涕：

“我怎么记得，雌性奶魔的奶水，才有品尝的价值。”

“雄性，用来灌地是最好的选择。”

“谬论！那是谬论！”

奶霸急了，瞪大眼说道：

“我天天喝自己奶来着，身体越来越强壮，奶水越来越充盈，只感受到好处，哪里有坏处！”

“你还自产自销？”

夜寒君啼笑皆非，再次后退一步。

“很遗憾，我挑选你的唯一理由，便是用来灌地。”

“如果你不愿遵循我的命令，现在我就让你回去。”

“别啊，殿下！”

奶霸急得头上冒汗，风风火火道：

“灌地就灌地，小的一定听命令！”

“但有个问题啊，小的的奶也不是烂大街的货色，怎么也相当于高规格的滋补灵液。”

“这片领地小的大致逛了一下，水底下太危险了，不好搞。”

“地面又很荒芜，绝大多数的灵植并不适合栽种在这里，小的灌来灌去，不是纯纯浪费吗？”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夜寒君转过身来，望向身后的禹如心。

禹如心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从血月天狼的背上滑下去。

“寒师，真的要在这里张开领域吗？”

“你的坐骑、护卫不是都说，水底下很危险吗？”

“我们就这么张开领域，会不会让水下的怪物应激啊？”

禹如心一个脑袋两个大，手掌心里也在冒汗。

夜寒君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安抚道：

“你的权能，意在福泽大地。”

“只要是有灵性的生灵，即便如瓜瓜这样特殊，也愿意和你亲近。”

“深渊里面，也是一样的。”

“我倒想看看，栖息的土地日渐丰饶，什么样的凶残生灵会因此心生不满，只想对你痛下杀手，而不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那……试试吧？”

禹如心深吸一口气，然后被浓郁的魔气呛得直咳嗽。

“哗~~~”

她的衣服开始发光，细微的涟漪荡漾在身边，朦胧而又祥和的气息，以她为源点释放。

夜寒君没有干看着，他也激活压抑许久的「无尽恩泽」，形成双重领域相互叠加的局势。

“嗡嗡嗡——”

不同于边界护卫的震动频率，出现在脚底。

湿润而又腥臭的土壤中，忽然冒出一簇簇血红色的肉芽，像是人类的手指头。

稍远处，有白骨藤蔓拔地而起，像是怪物的脊椎骨，贪婪汲取着大地的营养。

又听刺啦一声响，高低起伏的丘地上，渐渐开满黑色的恶魔之花，天空上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幻象。

土壤深处，不断有奇形怪状的生物钻出，毒牙蜈蚣、独眼鼠魔、病毒触手、阴墓之眼……甚至有断胳膊断腿的骷髅、尸妖，一窝蜂怪啸着爬出来。

“啊啊啊啊！”

禹如心尖叫起来，“寒师，这都什么啊！”

“果然还是应激了吧！我们被怪物包围了！！”

“别慌。”

夜寒君摊了摊手，迎着奶魔、血月天狼都有些惊愕的目光，随意且轻松道：

“这里是深渊。”

“疯狂生长的植物，要是和巨蛙池沼一样，那才不对劲。”

“跑出来的怪物，要是没点邪煞气息，而是可爱的、活泼的类型……你不觉得毛骨悚然吗？”

哗啦啦！！

极远处，蓝黑色的河水，突然掀起滔天巨浪。

夜寒君收敛笑意，血月天狼也立即压低肩膀，切换战斗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