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章 五彩斑斓(1 / 1)仔姜肥鹅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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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丧葬,这的确是陈则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说起来,向上追溯几辈,陈家的先祖世代都在杠房业做着杠夫。而杠夫,便是在有人往生时,负责抬棺材杠的那几个人。

抬棺材说起来简单,实际其中的讲究很多,例如棺材抬起后中途不能落地,否则,落一次地就相当于下一次葬,很不吉利。而这些乱七八糟的门道,使得杠夫必须具备一定的熟练度,而杠夫的后代也由于这种“晦气”的身世,很难再从事其他行业。

于是父传子,子再传子,一代代世袭抬棺,直到陈则爷爷放下了杠子买了炉子,转型开了殡仪馆,这代代传承的职业才开始有了变化。但这终究,也未能脱离开“丧葬”二字。

陈则本觉得自己父亲陈卓会是个异类,因为他与母亲成家后,便一直在城里的厂子打工。哪怕后来失联十年,他也以为父亲应该是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谋取生机。

却不想他是回到了乡下,在这废弃的殡仪馆里开起了寿衣店,连那金银元宝,也叠得像模像样。

这是……父亲喜欢做的事么?

这会……是他喜欢做的事吗?

下意识的,陈则又拿出了口袋里那个被他揉成了一团的纸箔。

刚巧,突有一阵凉风自庭院路过,吹动了陈则有些杂乱的刘海,掌心里轻薄的纸箔也微微晃了晃,似是在回应他心中所想。

咔——

刹那间,他听到了一声轻响,仿佛是命运的齿轮,在他的耳边悄然转动。

石壮壮和游子也听到了,两人同时起身朝身后望去,透过玻璃破碎的窗户,他们看到里面炉子的提示灯闪了闪。

蠢狗的焚化结束了。

“发什么呆呢,烧好了。”石壮壮见陈则正看着掌心愣神,拍了拍他的肩膀。

“哦。”陈则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神微敛,起身朝炉子间走去。

石壮壮挠了挠头,看着陈则走在前面的背影,总觉得他似乎和刚才有些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炉子间,陈则拉开炉床,蠢狗的尸体已然化灰,里面还掺杂着些许碎骨。

三人都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见到这阵仗都有点愣神,游子更是呆若木鸡,红着双眼想伸手去碰,却又有些手足无措。

最后还是陈则第一个反应过来,在炉子间找到了些趁手的工具,递给俩人。

“石头,你用钳子把剩下的碎骨挑出来,我来敲成粉,手上记得轻点。”

“游子,你把准备好的罐子拿出来,用这个小铲子一点点铲进去。”

“对了,你们俩都挡着点窗外的风,别把蠢狗给吹飞了。”

……

一切,始于手忙脚乱,归于有条不紊。三人很快就上手了自己的分工,将蠢狗一点点地转移进了游子提前准备的铁罐里。

用的是蠢狗生前喜欢的羊奶粉罐,上面的包装纸已经被撕下,游子用一张白纸仔仔细细重新包裹了一圈,然后贴上了蠢狗哈着舌头的大头照片。

“咦,这是啥……”石壮壮用钳子轻轻扒开了一小堆骨灰,从里面夹出了一块不像是碎骨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炉床的空白处。

三个脑袋同时凑了过去,然后面面相觑。

这是一块不规则形状的绿色晶石,表面的质地看起来有些像陶瓷,但又不是陶瓷。手感光滑,但表面并不平整,还有着毫无规律的线状纹路。

“蠢狗吃进肚子里的?”

游子摇了摇头,“没见过,会不会是本来就放在炉子里的东西。”

“不会。”陈则否定了这个猜测,“蠢狗放上去前我检查了好几次,肯定不是炉子里的东西。”

这时候,石壮壮一拍脑门,有些兴奋地喊道,“我知道了!是舍利子!”

“舍利子……”陈则喃喃地重复这三个字,脑海里,似乎有一段尘封已久的回忆被唤醒,往事逐渐清晰。

那是一个蝉鸣阵阵的夏夜,还在念小学的他一做完作业,便立马奔到了客厅的父亲身旁,看着电视机里的《西游记》。唐僧师徒四人途经祭赛国,恰逢寺庙宝塔上的舍利子丢失,勃然大怒的国王要严厉惩处看守的僧人。

这是陈则第一次听到“舍利”二字,更困惑于为何只有得道高僧才能拥有,才能为后人留下这五彩斑斓的宝贝。

他犹记得父亲告诉他,他不知道舍利是如何形成的,但爷爷以前烧焚尸炉时,也遇到过骨灰里有结晶体的。后来爷爷遇到的一个医生告诉他,若是有人生前有着长期服用药物的病史,部分身体不吸收的物质就会附着在骨头上,这些元素在焚化时产生了反应,有概率会形成结晶。

“不过无论是舍利还是骨灰结晶,都是很少见的。大部分人穷其一生,最后只留下一捧轻飘飘的灰,但你说,这灰就不是宝贝么,这灰就不可以五彩斑斓么,这都是得到它的人定义的。”

父亲的话仿佛犹在耳边,掷地有声。

陈则回过神来,沉吟片刻后,拿起那颗结晶递给了游子,“大概是因为蠢狗长期吃药,药物不吸收形成的结晶,这是蠢狗感恩你为它治病所留下的礼物。”

游子愣住,呆呆地接过晶体,指腹微颤着划过晶体上的纹路,隐忍许久的眼泪,瞬间决堤,“蠢狗……”

突然游子似乎发现了什么,颤着的声音里透着几丝激动,“你们看,这上面的纹路,像不像一个狗爪子。”

石壮壮凑过去看了看,惊叹地连连点头,“还真是。”

这瞬间,陈则终于有些明白了父亲的那句话,这勉强能与狗爪搭上边的纹路,不就是属于游子的五彩斑斓。

陈则拍了拍游子的肩膀说道,“看来蠢狗走前嗷呜的那两句不是在怪你,搞不好是在和你说‘别睡了,快爬起来干翻这个操蛋的世界’。”

闻言,游子放声而哭。

石壮壮抹了抹鼻子,“靠,则哥你这么一说,搞得狗比咱热血。”

陈则笑了,“是比你热血,我和你不一样。”

说着,陈则拍了拍一边的炉子继续道,“我想好了,我准备放手一搏,搞宠物丧葬。”

然而陈则的话音刚落,炉子便十分突兀地发出了一声刺耳的轰鸣,嗡嗡声由大及小,仿佛一声不甘逝去的悲鸣。

下一刻,所有提示灯的亮光,骤然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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