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演简单地将情况重新介绍了下，此时已经彻底入夜。

“就这样，19点整行动。老猎人去确认陷阱，鬼手和我从东西面观察，南面有一大片荆棘……”

“带毒的荆棘。”

“对，南面可以放空。我们三个一个小时后，20点整在北面集合，正面见见它们。”

“它们？”

肉包还不明白。

“孔雀山里的妖怪。”

“啊？孔雀山里有妖怪！？我怎么没看到？”

“这个你就别管了，你就留守山顶观察四面动向，如果发现任何异常情况，就用这个火枪对天开一枪，我们会全速回来。”

张演语速语气忽然一变。

“对了，你带着的那包含肉饼干吃了吗？”

“愚人兄你晕了？饼干早上出宿舍的时候没找到啊，你不是说你要告诉我它去哪了吗？”

很好，至少这个肉包不是什么克隆人或者幻象。

老猎人很快教会了肉包开枪，四人举着火把，面面相觑。

张演取出手表，那是一款非常老式的石英机械表，现在的年轻人已经没几个见过，会用。

特意买的复古装备，就是为了防止给别人送快递。

万一这表被敌人抢走，敌人也不一定想看得懂会用。

而且老式的石英表，比可能会被电磁信号影响的电子表靠谱多了。

分针走到12，张演点头。

“行动！”

三人在山顶分离，黑夜里的白旗越发飘扬。

肉包抱着火枪，坐在营地里。

“好饿啊……那袋饼干到底去哪里了？我记得……”

“我记得昨天晚上是和大家伙儿一块儿去买的，结账的时候还在呢，花了我19常春点买来的，是放进背包了啊。”

“后来就直接回宿舍，路上还遇到了几个同学，回到宿舍我整理了一下背包，那个时候还在不在？”

肉包记不清了。

“烦死了！别去想吃了，快帮着愚人兄他们警戒警戒。”

肉包虽然和张演这种比不了，但也还算知道些事情，分的清轻重，不是完全的糊涂蛋。

小胖子扒在山顶的巨石上，四面张望放风。

远处的雀屏峰，美如画。

张演独自一个人，扔掉火把在雀首山西面摸黑前进。

因为人类可笑脆弱的眼睛只能观察到一部分世界，黑暗中会诞生未知。

但张演不怕，因为他就是别人要畏惧的未知。

真理之瞳在黑暗中越发清楚，一切形状轮廓都越过视神经，直达视觉中枢。

这一个小时里，自己的主要任务就是弄清楚西面山下附近区域的情况。

有没有人驻扎，有多少人，都是什么实力，有没有野兽，有没有任何威胁。

张演一边仔细搜索西片的远点位置，一边分出心神来，进入自己的思维迷宫。

时间紧张，要思考的东西太多。

张演将自己的意识想象（意识投影）成一个小人，出现在巨大而奢华的迷宫之中。

这里是思维迷宫。

它不是一个真正的空间，也无法描述它和地球的距离，而且这里并不是梦境。

张演的投影走在巨大的迷宫里，一切开始安静，停止，只留下无数的心声回荡。

“剑客留下的石中诗是什么意思？”

“它们会是什么？”

“常春知道它们的存在吗？”

“它们会不会杀死其他学员？需不需要营救？”

“如果有人袭击，以目前的人员配置如何从雀首山撤离？撤离到哪里去？具有昏迷效果的迷菇花能否利用一下？”

“考虑到变异的植物，是否可以认为这里的野兽也发生了变异？”

“土壤是否污染？”

“我需不需要寻找东方楚儿她们并保护起来？”

“轰隆隆……”

一个又一个新生的疑问变成一堵堵墙壁，封在了迷宫前进的道路中。

“一个个解决吧。”

张演甩手，思维迷宫的墙壁便开始在剧烈震动中重新排布。

两只手不停地摇摆，如同乐队的指挥将所有问题按照重要性以及难易程度排列完毕。

张演的意识小人抬起头，面前就是一堵墙壁。

墙壁上写着“我需不需要寻找东方楚儿她们并保护起来？”

这是最重要的也是最简单的问题。

“答案是不需要。东方楚儿与真相女神的关系非比寻常，虽然从未见识过她出手，但那个人见人爱的萝莉偶像很可能拥有半神以上战力。”

张演想清楚答案后，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刚才那堵墙。

眼前的墙上，写着第二个问题。

“如果有人袭击，以目前的人员配置如何从雀首山撤离？撤离到哪里去？具有昏迷效果的迷菇花能否利用一下？”

这个问题要思考的因素很多，张演稍加思索。

“答案是不需要撤离。以目前的人员配置，肉包和老猎人必然是与自己站在一队，只要鬼手懂事就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跳反，面对1打3的劣势局面。”

“我加上鬼手的实力，足以应对大部分学员有组织有计划的袭击。更何况雀首山居高临下，哪怕发动袭击也会被提前发现。”

“至于迷菇花地，倒是可以作为最后的堡垒。只要有老猎人的特制清油，应该不会被影响，可以用来躲避大部队追击。”

迷宫的第二道墙再次被张演走过，来到第三道墙前。

“剑客留下的石中诗是什么意思？”

十步杀一神，这句诗把原本的人改成了神，应该是刻意写给常春人看的。但除此之外也想不到什么特别的含义。

千里不留情。如果把这二句和第一句联合思考，倒是可以品出一层意思。是说要杀一个神，要快，而且不能留情？

但问题是杀哪个神？至于说不留情……难道那个神是表面上帮着常春，实际上是敌人？

事了拂衣去，翌日天下明。

最后这两句就更有趣。

原本的事了拂衣去这句诗，说的是侠客为民除害后隐入江湖不要名利，但在这里的语境……

是说杀了那个神的人也会死？

至于翌日天下明，可能是说杀了那个神之后人类文明就会安全。

“诗”这种包含强烈主观意愿的多重隐喻的确不好理解，没搞明白剑客是在什么情况写下这首诗的话，即使是张演也只能猜到这儿了。

但抛开诗内容本身，曾经的常春天才学员剑客会在孔雀山的石头上刻下一首诗这件事本身，就耐人寻味。

首先六年前，剑客一定是也来过孔雀山，弄不好也是现在这个月份，为期中考试做准备，来参加了那次六年前的野外生存。

而大约两个月后的期中考试前后，剑客便离奇失踪。

也就是说，这首诗是在他失踪两个月前留下的，而且没有留给常春的人，留给了一个普通人。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剑客六年前的此刻，就已经发现了常春有内鬼。

联想到诗中所说的必须尽快杀掉的神，很有可能常春的内鬼根本不止一个。

有个神是内鬼。

这一次的迷宫特别难走，张演只能强行跳关。剑客和石中诗的事暂时影响不到眼下，而且线索不足。

眼前火光一闪，逼得张演专注在现实中。

西面，大约5公里外，肉眼可见的有火光。

有人。

张演俯下身子，缓慢靠近。

与此同时。

雀屏峰山巅，完全黑暗的那一刻，从雀屏的分裂处，黑暗的缝隙中一只只眼睛睁开，并且越来越多。

总裁阴沉着脸。

“不行，来不及了。”

山下的东西要出窝了。

高山却绷着劲儿。

“再，再给我几分钟，总裁……”

“不行。今天是来的晚了，明天等到天一亮就行动。别勉强自己，小山。是我判断有误。”

“可是……”

“不用可是了。曲维计划稍微出一点差错，不光是三维空间，就连其他空间都可能会被卷入，造成难以想象的维度爆炸。”

“是。”

总裁转过身去，从裤腰带侧面拿出一款老式银色翻盖手机，流畅地甩开，快捷键拨通第一个号码。

“喂？是我，计划延迟了，先撤出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冷的男声。

“嗯？”

“没有意外，只是需要延迟行动。先撤出来。”

电话那头的男人挂了总裁的电话。

高山见状，道。

“他就是弃子（Lost）？”

总裁没有回答，只是拨通第二个号码。

“四维窥伺者，计划延迟了，来接我们。”

“是。”

高山此刻才终于放弃，满头大汗地倒在碎石地上。

“总裁……我们回去那里，安全吗？”

“你是说神弃之地？放心吧，弃子是个聪明人，他会理解的。”

当然前提是明天必须继续行动而且一切顺利。

不多时，一只老鼠头从天空的环中探出头，接走了总裁和高山。

在这稍早前，常春本部，固若金汤的升级暗室内。

木偶等研究员仍然连着空白之间，意识不再原本躯壳中。

四根毫无血色如玉的纤长手指，慢慢划过木偶日益衰老的身躯，划过他的皱纹，划过他的嘴唇。

“又是一个被抛弃的躯壳，多美好。要是全人类都变成这样，那该多好……”

若即若离空洞的清冷男声，从一个瘦到妖异的白骨精感的帅哥口中缓缓流出。

他用手抚摸着那些可怜的被抛弃的躯体，却觉得非常美好。

“生命就是用来被抛弃的，这才是人类存在的意义。他们就曾抛弃了我们，以后也一定会抛弃你们。”

他是神弃之地之子，残秋四大杀手之一，被众神抛弃的存在。

虽然看起来是人形，但是他的一切结构、组成，都和人类完全不同。

弃子收回手指，无声地站起身。

“下一次，我就会让你们彻底变成现在的样子。”

他笔直地穿过暗室足以抵挡全球当量核爆的墙，如同在家门口散步一般。

固若金汤的暗室墙壁，只留下一个人形的印记。

印记范围中，暗室墙壁内丰富的一切，颜色，结构，硬度，刚度，原子结构，化学键……

所有的一切都抛弃了他们本来的逻辑，变得毫无意义，毫无价值。

即使是波场转换器，也抛弃了它原本的作用，变得毫无用处。

这就是弃子可以随意闯入常春内部如同散步的原因，哪怕是神力都不愿接近他，嫌弃着他。

而意识仍然身处空白之间的木偶，全然不知自己已经差点被杀。

“徐林，把你们的一切老实交代，你还有戴罪立功的可能。”

这句显然只是木偶对白翡说的体面话，实际上在徐林老实交代完一切后，常春会毫不犹豫地确保他再无呼吸。

这句话，只是木偶想让白翡劝徐林吐口才说的。

戴罪立功的确是可以，但是背叛人类文明的行为，

属于是被枪毙一千次都不够的罪，戴多少功能行？

“白小姐我……”

徐林不敢直视白翡，甚至不敢去想她的眼神。

白翡侧目瞥了眼木偶。

“副院长，可以让我们两个单独谈谈吗？”

想要让人招供，就不能光来硬的，尤其是对徐林这种硬骨头。

让两人叙叙旧，谈谈人生，也许就成了。

木偶心念一动，脑机发出指令，多次循环而后通过。

刹那间，空白之间就多了一堵白色的墙。

墙那头是徐林和白翡，墙这头是木偶和一众研究员。

当然了虽然说是让两人单独谈谈，但也不可能真的让两人单独谈。对话的内容都会实时传递并且录像记录下来。

白翡上前，站在倒地的满身是血的徐林面前。

白色的裙角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却让徐林道心破碎。

如果是之前，她一定会蹲下来拉起自己，并充满元气地笑着。

如果是之前，自己看到她笑容的时候也不会疼了。

八年前。

青春少男少女的徐林和邻家的姐姐白翡，正在家门口的广场里学骑自行车。

两人学的很慢，磕磕绊绊，偷看马路上其他高手的风范。

也摔倒了很多次，也曾全身是血。

蓝色的车子和粉色的车子靠在一起，紧接着是弯腰伸出手的白翡。

“快起来吧，别气馁。”

曾经的徐林笑着，拉起了她的手。

“这工具太原始了，也不知道你妈和我妈为什么让咱俩学。”

“总比学乐器好嘛。来，擦擦血，不要紧吧？”

“膝盖上摔了点小伤，没事。”

“不行，得好好消毒，坐着，我帮你看看。”

徐林和白翡坐在广场的台子上处理伤口时，一个巨大的飞碟划破对流层砸了下来。

只是一个愣神，家人所在的楼就变成了冒着火光的废墟。

从那之后，他只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