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养甲毕竟是多年老将,这些小事怎么能把他吓倒,而且脑筋也算灵活,当即决定改变策略。
你广州城里石匠多了不起,石头多了不起,那咱今天就不打城墙了。
其实这就是个误解,城墙上那块不仅不是石头,而且表面还软得很,用手都抠得动。
水泥终凝的时候是没有强度的,比小孩吃的绿豆糕硬不了多少。朱由榔给水泥里面加盐只是让水泥提前凝结,说白了就是从豆浆快点变成豆腐而已。要从豆腐变成砖头,还得等大半个月。
换句话说,只要佟养甲是个死脑筋,继续朝着那个位置狂轰滥炸,那城墙的震动都会把面上的砂浆震下来。
当然那也只限于表面,里面钉子钉死了的竹筋笼,还有压得严严实实的毛石块还是无法震动的,除非你正中一炮刚好打到那个位置。
总之佟养甲因为随机应变,失去了一個增长见识的好机会。
他决定改为炮轰城门。
这年头已经不用什么冲车了,有大炮谁还用那玩意儿?城门这种木头做的东西,只要挨上一炮,必然四分五裂。到时候只要确认没有瓮城,咱满洲铁骑冲进去乱杀就行。
城墙上的守军也发现了不对劲:以前炮弹偶尔还要从头上飞过去两个,现在怎么都朝着地上滚了?
清军调整了炮座,压低炮口,准备对着城门开始致命的一击。
四门红衣大炮依次装填,实心炮弹出膛只有一个极小的角度,随即便以抛物线下坠。
城墙边此刻还堆积着此前蚁附攻城的炮灰躯体,炮弹角度很低,有些打到了它们,发出撕扯破麻袋和车轮碾过甜瓜的声音,血浆崩裂,腥红遍地。这城下三尺宽的狭长地带,就如同那地狱的修罗场一般。
城上守军有个别的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顿时返身呕吐不止。
只叹这乱世的人命,真跟那草芥差不多。
不知轰击多少发炮弹之后,终于有一发带着清军的希望,打中了广州城东侧城墙的大门。
一声巨响之后,门洞内泛起大量的烟尘,炸裂的木屑碎片像子弹一样向四面八方射去。
“中了!”
佟养甲心道,这城门你总不能用石板来修了吧?就算你能修,老子今天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随即便点齐兵马,只待一声号令,便冲入城去,大杀特杀。
一旁的副将还想劝一劝,万一那城门里面是个瓮城,到时候可就麻烦了。可惜接下来看到的场景,比他想象的还糟。
劲风吹过,门口的烟尘散去,佟养甲看了看门洞里面,却又以为自己眼睛出问题了。
门洞里面还是一堵墙!
准确地说,不是一堵墙,而是一整块巨大的石板,石板厚度看不见,但是将门洞堵得严严实实。
“他娘的见鬼了!这广州城里哪来这么多大石头!?”
副将见了也说道:“这广州城是把门都堵死了,看来伪明是决意死战了啊。”
之前倒是听说广州城里面有皇帝,而且还不止一个。可这皇帝是不怕死吗?把城门都堵死了,你广西还要不要了?湖南还要不要了?云贵川还要不要了?
或许是这几年过得太顺风顺水,明朝的几个皇帝,要么上吊自杀,要么被抓到京城砍头,要么直接在路上死在乱兵手中。
就没见过这么硬骨头的!
佟养甲先入为主地以为,这一个门堵死了,必然是要据城死守,那其他门肯定也堵死了。现在城墙用炮打打不动,蚁附攻城又死伤惨重,接下来的仗还怎么打?
待冷静下来,佟大帅果断示意鸣金收兵,明日再战。
“所有将官至帐中军议!”
......
广州城这边,朱由榔见攻势停止,也跟一众大臣跑到城门口来查看。
“他们一炮打中了城门?”
守城士卒回道:“陛下,是的,城门现在被堵住了看不到,但是应该已经损坏无法修复了。”
朱由榔冷汗直冒:这处城门可没有瓮城,要不是当初落了个断龙石下来,这城门洞恐怕是大麻烦一件。
说到断龙石,朱由榔看了眼这坨巨物,发现那三个字还在上面,正要说话,却发现随行的几位大臣正死死地盯着那几个浮雕的大字。
“此物是何人所筑?简直大逆不道!”
这是瞿式耜。
“城中竟有如此悖逆之徒,实在匪夷所思。”
这是吕大器。
“简直荒唐,此物是否是工部修建?需从速彻查!”
这是丁魁楚。
几位没事在一起就要扯皮的大臣,此刻的意见却惊人地一致。只是苦了那工部营缮司的郑安,眼看着额头上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止不住地留下,双脚也开始颤抖了起来。
毕竟要是把朱由榔换成朱由检,把郑安换成陈新甲或者随便哪个谁,这下只有进诏狱砍头一条路可以走了。
郑安此刻天人交战,说是自己弄的吧,自然是死路一条;说是皇帝陛下吩咐弄的吧,要是人家不承认呢?毕竟谁见过真龙天子弄块断龙石放在自己城里?况且就算皇帝陛下自己担下来了,以后自己在他眼里还是个什么形象?关键时刻出卖皇帝的逆贼?
朱由榔见气氛不对,赶忙说道:“没事,没事,这是朕叫人弄上去的。”
瞿式耜道:“陛下贵为天子,如何能用此等悖逆之词自污?”
“不是”,朱由榔赶紧编故事:“当时情况紧急,马上李成栋就要来了。我让人随便找了块木板用上。没事的,这事情我知道的。”
郑安一听终于松了口气,浑身的衣服像是被水浸泡过一样。
可瞿式耜仍是不依不饶:“那这块木板是哪个府库找出来的?臣等一定彻查!追出主谋明正典刑!”
郑安又紧张了,这查来查去不总得查到自己头上吗?
朱由榔没办法,只有开始胡诌:“哦,当时拆了很多没人的旧房子,木料都堆放在一块的,查不出来了,不用查了。”
瞿式耜还要再说,却感觉袖子一顿,却是吕大器在后边悄悄扯了自己一下,这才明白过来,吹胡子瞪眼地作罢。
“铲了铲了,这几个字都铲了!”朱由榔赶紧招呼郑安,反正这个世界上也没第二个庞起龙,早点铲了早点堵住这帮大臣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