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说完便退下,朱由榔一看门口,那不是王皇后还能是谁?
“你怎么来了?”虽然皇帝碍于心理原因,还未与皇后有夫妻之实,但人家毕竟冒着打仗的风险前来,无论如何也得关心一下。
“臣妾,臣妾......”皇后一脸风尘仆仆,见了皇帝便要行礼。
朱由榔一把将对方扶住,说道:“这里还在打仗啊,你怎么过来了?”
“臣妾思念陛下,陛下离开近一月了,臣妾日日茶饭不思,便自作主张,还望陛下勿怪。”
“不是”,朱由榔急了,“今日刚与众臣商议,先去肇庆暂避,你这......唉!”
“啊?”皇后也懵了,这也太不巧了吧?
“先不说了,我已让侍卫今晚准备好,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朱由榔也暗暗责怪自己,如果平日多跟皇后交流,把广州城的情况说清楚,再要求对方安心待着日后将她接过来,也不至于这白跑一趟。
将皇后引进屋里后,朱由榔又问道:“你此次过来,可还顺利?”
王皇后点点头道:“倒也没什么波折......”
听这语气有些奇怪,皇帝便问道:“可是路上饮食不习惯,还是休息得不好?”
“都还行,就是路上......”
“难道遇到了盗匪?”朱由榔关切地问道。
皇后摇摇头:“那倒不是,只是过来的时候,路过金利镇。当时在镇里留宿,巡逻的侍卫说是在郊外发现了很多马蹄印。”
“马蹄印?”
这就怪了,这附近也没有官军往来,之前联络的义军也还未收到回信。
朱由榔立马说道:“那名侍卫呢?我要问话!”
不一会儿,一名侍卫便过来面见皇帝。他之前是留在肇庆府的锦衣卫,此次护送皇后来广州,负责的是禁卫以及外围哨探的任务。
“你说说,当时发现了什么。”
“启禀陛下”,侍卫行了一礼后答道:“当时属下在外警戒。发现镇外有大量马蹄印,但未见其人马踪迹。”
“你确定是马蹄印,不是牛蹄印或是其他什么?”
“陛下,此时冬季无雨,土壤板结,蹄印清晰可见,确无差错。”
“那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吗?”
侍卫又道:“马蹄印旁有大量粪便,质软,尚温,应当路过不久。且蹄印方向向西,与属下来的方向一样。”
“能估计大概有多少马匹吗?”
侍卫摇摇头:“当时正值夜中,且路旁杂草丛生,仅凭月色难以辨认。但蹄印遍布道路,且间距很密。当不在少数。”
“那你为何不报告?”
“陛下,此次前来,是为护送娘娘安全抵达广州。娘娘千金之躯,不容半点差池。属下为免节外生枝,确认镇子附近没有可疑人等之后,第二日便继续启程护送娘娘了。如今刚到广州府城,还望陛下恕罪。”
“行,你先回去休息吧。”
侍卫走后,朱由榔陷入了沉思。
马匹、数量多、刚过不久、方向向西......突然脑中一个激灵,与此前守城将士的战报吻合了起来!
“蚁附攻城的频次放缓;但炮击密度大了一倍。”
攻城的炮多了,但是攻城的人少了。既然佟养甲志在必得,为何又要减缓进攻力度?
“不好!”
朱由榔反应了过来:清军是分兵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分兵,清军有什么阴谋。但一系列线索堆积起来,只能说明一件事:清军有一只兵马正在往西而去!
如果佟养甲的目的是肇庆,那自己现在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甚至更有可能的是,用一部分兵力骚扰肇庆,待军情传回广州,他们在某处设伏回救之军?
他们有什么凭据,认为自己会去回救肇庆?
不过大体思路都理顺了,当初自己在肇庆监国,待了一段时间。现在宗室家眷在肇庆,文武大臣的家当......除了那个守财奴,其他的也在肇庆,甚至皇帝的私房钱也都在肇庆。
至于清军是怎么掌握这个消息的,朱由榔没费多少脑筋就能猜个大概:那陈际泰失陷在对岸的上千兵马,总有几个知道的吧?
不行,这肇庆是不能回了。
广州城不能待,肇庆不能回,朱由榔是左右为难。
绕过肇庆继续向西?那还当個屁的皇帝,折腾这么久不是白折腾了?
径直向北?全是山区,根本不适合逃跑。
向东自不必说,除非自己想去清军阵中,跟那佟养甲把酒言欢。
总不能向南走珠江口出海吧?去壕镜澳入教吗?
朱由榔使劲甩了甩头,眉头紧皱,想不出一条妥善的办法来。
都怪那陈际泰!要玩儿什么增灶计,去冲清军辅兵营地,不是他留下那么多人马,早就......
忽然间一点灵犀闪过,“冲其后营,待其自溃?”
朱由榔为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震惊了。
历史上不是没有过这种先例,但自己是哪根葱哪瓣蒜?虽然身高体壮,还会骑马,但武艺只限于拿剑挥两下的程度。
可守下去可能会死,逃得太近了可能会死,逃远了倒是可能能活。
但那上辈子不就是白死了吗?
远远逃走,活上四百年,再回去创死那台泥头车?
无论如何,先找张同敞商量一下吧。
刚要出门,就被皇后喊住:“陛下,您要去哪?”
朱由榔回身,牵住对方的手,说道:“我要去找张舍人商量一件大事,可能今晚不会回来。你先在这里耐心等待,等事情处理好了,我就来找你。”说完转身出门,留下不明所以、一脸不安的皇后。
找到张同敞,自己的想法还没说完,这中书舍人就立马跪地叩首,大呼不行。
“可如今,难道还有其他选择?”朱由榔知道对方是这个反应,只缓缓说道。
张同敞听了大急:“陛下万金之躯,岂能轻掷?战场刀剑无眼,若有万一,若有万一......”
“别山啊”,朱由榔扶起张同敞,“你以为朕就爱这火中取栗、孤注一掷吗?”
“陛下,如今无非是广州危急,一城一池,一万兵马而已。天下安危系于陛下一身,就此赌上一国之运,这是因小失大啊!”
“你说得不错,朕确实是在赌。”
张同敞讶异地抬起头:“既然如此,那陛下为何还......”
朱由榔摇摇头:“朕是在赌,但朕盘算的得失可能与伱们不一样。”
“有些人赌,是为了荣华富贵;有些人赌,是为了家族延续;有些人赌,是为了立德立言;有些人赌,是为了国家存亡;还有些人赌,是为了百姓安康。”
“而朕想赌一赌,是想看看这历史,能不能走到一个更好的方向。”
“我说的话,可能有些难以理解”,朱由榔握住对方的手,连自称都悄悄改变,眼中燃着的火焰仿佛要将对方瞳孔灼伤:“但是,别山,就不能陪我任性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