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娃,带上几个兄弟,随我出城。”
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同知陈明遇,挎着锈春刀,带着几名锦衣卫,从北镇抚司衙内出来,骑着马往城西门而去。
“指挥同知大人,咱们这是去哪儿?”
“找城外西郊的王老大。”
“西郊那个王老大?”
“自然是那個每天给富贵人家掏粪倒夜香的王老大?”
“难道王老大跟人抢粪打架了?可这也用不上咱们锦衣卫出面呐。”
南京城人口百万,人口多粪也多,就有很多掏粪工,那些收集来的粪便经过曝晒和处理以后,可以转卖给农户,成为很好的肥料。
所以别小看掏粪的,虽然腌臜恶心了些,但这一行还是相当有钱途的。
有利益自然就会有冲突,南京城中出现了掏粪的团体组织,这些组织叫“粪帮”。
他们这些“粪帮”为了争夺掏粪地盘,经常出现群体斗殴冲突事件。
陈明遇口中的城外西郊王老大,手下有一百多条汉子,拥有最大的粪场,南京城内许多地盘的粪,都是王老大的人在掏,所以王老大是南京城最大的“粪霸”。
陈明遇这时摇头:“不,我这次去找王老大,是想看看他人如何,能不能将他招进咱们锦衣卫来做事。”
夏三娃听说他们这是去招一个掏粪的进锦衣卫,瞬间不淡定了。
“指挥同知大人,怎能让一个掏粪的进锦衣卫,咱们可是天子亲军呐。”
“吁……!”
陈明遇让马停了下来,转头一脸严肃的问夏三娃,“夏三娃,我们以前是做什么的?”
夏三娃回答道:“您是江阴县典史,我是县里的一名衙役。”
陈明遇大声道:“你也记得咱们出身贱籍,自己只是一名下九流的衙役,现在当上了锦衣卫,这才几天尾巴就翘上天,开始瞧不起人了,啊!”
明朝贱籍包括九姓渔民、乐户、乞丐、堕民、疍户、衙役、仵作等等。
这些人是世代操持贱业,难以翻身,那些九姓渔民甚至世代只能住船上,都不能上岸生活。
夏三娃被陈明遇训斥得讪讪低头,口中连连说道:“属下知错了,咱们江阴老家一帮兄弟们,跟着指挥同知大人和阎都指挥使,现在总算是翻身有出息了。”
陈明遇喝道:“胡说,咱们的富贵都是陛下给的,你们要始终牢记这一点。”
见夏三娃一脸茫然的样子,陈明遇暗自摇头,这个夏三娃十三岁就跟着他,勇猛听话,又讲义气,卫辉那一战还得了两个鞑子人头军功,但是脑子却不太行。
以夏三娃这两天干的事来看,要是以后不加以管教,搞不好会死得很难看。
现在身边跟着的几个人都是自己的心腹,陈明遇打算提点一下他们。
这次皇帝降旨抄了陈洪范、赵之龙和朱国弼的家,分拨给办事的南北镇抚司和宫廷太监一成赃银,近四十万两银子,北镇抚司得了18万两银子。
陈明遇拿了6万两银子出来分给数百锦衣卫,另外12万两存起来,准备用来做北镇抚司经费。
而夏三娃几人私下里却不满意,认为应该多分点。
“夏三娃,这次赃银,你分了多少?”
夏三娃脸上有了笑容,回道:“呵呵,分了整整一百两。”
陈明遇斜眼看了一眼他,“我记得前年你成亲娶媳妇,因为那六两八钱银子的彩礼钱,还得东借西凑,现在一百两银子都不能满足你的胃口了吗?”
夏三娃几人都是脸色涨红,齐声道:“指挥同知大人,我们知错了。”
陈明遇吸了一口气,说道:“咱们都是一帮苦哈哈出身,平常办事拿点和顺点东西,见钱眼开在所难免,但是千万不能被钱迷了眼,要不然不会有好下场。”
“指挥同知教训的是!”
陈明遇看着夏三娃几个,沉着脸说道:“那你们在陈洪范密室里,为什么要偷偷的藏起来五千两银子!”
夏三娃并不害怕,反而红着脸说道:“大人,我们没打算贪那笔银子,那是留给同咱一起从江阴县来南京,战死在卫辉那帮兄弟们的抚恤银。”
陈明遇大骂道:“你们这帮白痴玩意,要给那些死去的兄弟家人们送银子,可以大大方方,光明正大的给,为什么要瞒着。”
夏三娃几人面面相觑,似乎是被陈明遇这番话搞得无法理解。
陈明遇用手点了点他们,说道:
“你们都给我长点脑子,咱们现在是什么身份?”
“咱们是锦衣卫,天子亲军,咱们是陛下的人。”
“咱们大大方方给那些战死兄弟家眷送银子,陛下就是知道了,也必然不会当真怪罪,最多口罚一下而已。”
“为什么,因为咱们这是真的讲义气。“
“但是怎么可以瞒着陛下,你们对兄弟们讲义,可曾想到这是对陛下的不忠。”
“还有你以为瞒得住吗,满朝文武大臣巴不得咱们锦衣卫消失。”
“记住,咱们锦衣卫是陛下手中的刀,是陛下的鹰犬,在外可以阴险毒辣,但是所做的任何一件事,在陛下眼中必须得明明白白。”
陈明遇说完这些,叹了一口气,他话只能说到这,有些东西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以后这些人有什么造化,各凭本事和天意了。
陈明遇点拨了一番夏三娃,便带着他们闷头赶路,不一会儿就出了城。
南京城郊外,和南京城内的繁华完全不同,这里脏乱差。
这里比不上城里的井然有序,到处都是随意乱搭乱建的低矮房屋。
每个城池,城郊外都聚集着大量的贫苦百姓。
这些贫困百姓依着附城池生存,为这座城池,还有城池里的人服务,用那卑微的劳动力换来微薄的收入,维持着平淡的生活。
他们有民夫,有苦力,还有掏粪工,是一个城池最底层的构成。
可是住在城里的人,甚至包括这个城池,都不曾瞧得起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