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巾？”

江城看着林小蝉的眼睛。

几乎想告诉她真相，围巾被自己扔进了垃圾桶里。

找回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大海捞针似的找法，根本不可能找得回来。

江城瞒的时间越长，这个谎言发酵的效果就越大。

微微张嘴，准备好的真相卡在喉咙里。

“让秦卿卿不知道放哪去了。”

紧紧的握着拳头，江城还是没能将真相说出来。

林小蝉期待的眼光像严寒冬日里撇出来的第一道暖阳。

江城不知道怎么解释啊。

一句话可能会毁了自己和林小蝉现在所有的心情，而她才放下自杀的念头没多久。

“这样啊。”

林小蝉对江城的回答，没有半点怀疑，掏出自己口袋里的创可贴给江城咬伤的手臂小心翼翼的贴上。

“没关系，那改天你拿给我就好。”

林小蝉对江城太信任了。比起自己的围巾。

她更在乎江城胳膊上被自己咬伤的那一点点，已经结了血渍的牙印。

“创可贴刚开始要勤换，不然对伤口不是很好，会滋生细菌的。”

听完这两句。

江城的手臂竟然隐隐作痛，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自己该如何圆这个谎呢？

可惜，自己连那条围巾最基本的样子都记不清，要不然也能仿制一条不是？

两人说话的间隙，节目组六个工作人员，从一百米开外的街角，距离两人也就几步远。

刚刚晕过去的赵婷玉已经好转很多，脸色看着稍微有些苍白，捡垃圾着凉了吧。

嘴唇也干，嘴角处还能看得见死皮，有些上火的症状。

左手拿着文件袋，右手拿着一个崭新的手机盒。

赵婷玉嗓音干哑，彻彻底底看不见之前脸上的锐气。

“江城这是合同，你看一眼没问题的话就签字吧，这是节目组配给你的手机，还有这几天你的报酬。”

“咳咳。”

江城接过这些东西，看一眼赵婷玉。

气色这么差？

真的是，跟倾家荡产了一样，至于吗？自己不就是跟导演打电话告了个状吗？自己也是为赵婷玉好，实在太想她进步了。

重新拥有自己的手机，虽然比不上前世的最新款遥遥领先，但在这個年代还能勉强够用不是？

江城第一个打电话给村里。

有好几天都没联系过村长他们了，估计几个老人该着急了。

村里只有小卖部那里有一个电话，还是有线的，全村人想要和外面联系，都指望着。

江城记得有一次自己给镇上打一个卖粮的电话，排队就排了二十几分钟。

村子里不少留守儿童，想父母了也只能听个声。

也不知道这电话多长时间能打通，估计要占线挺长时间，江城心里也没个底，玩弄起林小蝉的刘海。

来绕在自己的食指上，绕一圈又一圈。

“喂！城娃子咯？”

刚刚绕到第二圈的时候，电话竟然意外的就打通了。

江城下意识的询问那边。

“是我咯，村长，您怎么这么快就把电话给接上了，是不是今天下雨，打电话的人很少。”

在自己那个闭塞的山村，这台电话几乎是刚需每天都有数不胜数的人要去排队。

除了下雨之外，江城还真想不到，为什么村长爷爷能秒接？

“没有的咯！今天我一直守着电话，没敢走开，你要是想和咱这老头子说说话，接不通得伤心了吧。嘿嘿嘿……”

话讲出来自然是轻松，可一个将近70岁的老人，拿起板凳在烈日下一坐就是一天。

目光所及，就是这片广阔的天地，他就这么呆呆坐着，遥遥的想念着自己，在外乡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子。

江城想回去的心中重了几分，想修桥的念头，急切在喉头。

电话那边干干的笑了两声，声音多有几分模糊，随后就传来了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音。

或许又是电话线接触不良了。

江城听见那边，村长爷爷焦急的怒骂。“格老子滴！这个坏东西，我和城娃子还没说话里又听不见声了！”

“咚咚咚！”

赵婷玉脸色急促，在江城打电话的间隙看了手表好几眼，时间耽误的越久，今天拍摄的进度就越晚，这电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完。

刚想张嘴催促，电话里这边来声音了。

重重敲了两三下电话那边传来，村长老爷子粗犷且嘹亮的。

“喂，喂，喂？”

“能听得见吗，村长爷爷？”

电话那边声音还是有些卡顿不过至少模糊着能听清楚了。

“听得见，听得见。”

突然村长爷爷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声音，也跟着略微着急了些。

“你娃儿打过来，那边是不是长途？

“多费电话费呀？”

“手里的钱还有没有？”

“银行卡还没丢吧？要不我今天晚上到镇子上的银行给你再存几百？”

江城笑了笑，脸上却更多的是苦涩。

最近的镇子距离自己的小山村也要200多里路，其中大多数还是蜿蜒的山路，村长爷爷现在过去，最少也要走到天亮。

“不贵，节目组对我很好，照顾的无微不至，和家里差不多，还给我钱了。”

站在一旁，节目组几个人脸色都羞着，赵婷玉更是侧过身去。

脑海中隐隐想起自己把江城接出村，对村长信誓旦旦的保证，脸上火辣辣的疼。

本来想催促江城快点打完这个电话，现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江城没注意到节目组几人的表情。

无论今天拍摄到多迟，这个电话都必须打过去。

村长老爷子能秒接的唯一原因，只可能是，他就一直坐在那里，守着自己的电话。

抽一根自己卷的纸烟，坐在小卖部门口，一等就是一天。

心里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走出大山的江城娃子。

“老爷子你放心的嘞。”

“我这边的城市，爸妈对我都很好，不差钱，你也千万不要这会去镇子上了，天黑路滑的。”

电话那边传来了几个小老头一起的笑声，似乎是等着很多人，声音有些杂乱，还有个女孩的声音。

“是不是骗我喽？”

“你这孩子太懂事，出去可别受委屈。”

“要不我还是去再给你存点钱吧，出门在外老靠别人也不是事儿，咱自己有。”

江城又是一阵苦笑。

自己为什么执着于修一座桥？

为什么在后来那么多年里给家乡修了路，带领整个村子的人走出那座大山。

或许今天这个电话就是原因。

“你不许去啊。”

“要不然我回去可要把伱的酒全给倒了，还有你藏的几杆老烟枪全给你掰折了。”

“我在这里真的过得很好。”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笑声，大家对于江城的态度都很亲切。

江城是很可怜，无父无母的。

可江城又很幸福，他有很多父母。

电话里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略显些稚嫩，也带着些生猛，如果再要说标准些，就是大山里的野性。

“村长爷爷，让我说句话。”

接下来就是些推推桑桑的声音，听见村里人在笑话这姑娘。

“女娃子家一点都不知道矜持，就知道你江城哥，你江城哥在城里去找漂亮女学生了。”

女孩子似乎是笑了一声，坚定的回了这人一句。“才不会。”

对着电话说的极为大声，也极为热切。

“江城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你了！”

江城跟着爽朗的笑一下。

电话里的女孩叫江早早，和自己身世差不多，父母是在她两三岁的时候被卷入洪水中。

原来姓什么也不知道了，反正一直跟在江城屁股后面，后来就改姓江。

自己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江早早。

据她所说是想早早的嫁给江城，不过这当然是少年时的玩笑话。

因为后来的江早早去了大城市，听村里人说认识了一个身世家庭，还不错的富二代。

应该是结婚了吧。

江城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再听到她的声音，还真有些想念。

“别给村长添乱。”

“我很快就回去了。”

电话里的江早早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轻轻的哼了一声。

“你都没有说你想我。”

“江城哥，是不是城市里的姑娘太好看了，让你都不想回来了？”

周围又是一场哄笑，山村里的姑娘大多数泼辣，喜欢谁不会藏着掖着，表达喜欢的方式也更直接一些。

江城爽朗的在电话里笑了好久。

“想你，行了吧？”

“你别忘了给院子里除草，给村长爷爷的柴也劈好，等我回去给你带礼物。”

“好耶！”

在一声兴奋的叫喊中，电话的信号又开始变得极为不稳定，断断续续的。

江城心里一紧，估计这电话持续不了太长时间了，催促将早早把电话还回去。

“村长爷爷，最近村里有没有去过修桥的人？或者是和您联系的人。”

江城签不签合同的关键，其实和这座桥，有着太过于紧密的关系。

变形计的成功与否对于江城而言，根本就毫无紧要。

如果你的努力只是为了他人做跳板，那努力的意义是什么？

让导演换一栋大别墅，明年换一个新老婆？

还是让赵婷玉明年换一辆小奔驰？

江城平心而论，自己的觉悟还没达到这种境界。

电话里的声音断断续续，更加严重，依稀能听得见村长微弱的声音。

“来咯！真的来咯！”

“好几十个人，那阵仗可吓人的，说是你娃子要求的节目组的，我们就知道把你娃子送出去是多美的主意，你娃太有出息了！”

声音虽然微弱，还是能听得见老爷子激动的语气，跟江城一股脑说了今天好多细节。

村子里的人敲锣打鼓，甚至还好好欢迎了一番。这座桥对于整个村子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几乎不言而喻。

剩下的将近几分钟里，老爷子一个劲的夸着江城。“我娃儿真的有出息了，有本事了！”

江城笑着挂断电话。

喜悦之色就戛然而止了，心里更沉重。

节目组诚然为自己准备了一条好的出路，家乡里的人都盼着。

可江城知道代价是什么，自己得说服林小蝉，让这个善良的姑娘同意节目组的拍摄，让变形计彻底火爆。

再戳一次这个姑娘的痛处，铺自己脚下的路？江城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赵婷玉听完电话，嘴角的喜色也不言而喻，站在江城身前。

“你看江城，节目组答应你的事情，已经提上日程了，施工队都到你家了，下一步就是修桥。”

“你村长爷爷那么高兴，村子里的人都期待着吧，你这次回去可让他们沾大光了。”

说完这些，把合同递在江城手里，“现在签合同应该没问题了吧？这里边有些补充条款，尤其是关于安服从节目组安排，你好好看看。”

江城接过文件，上面大致是一些对自己行为的约束，最重要的一条是拍摄要服从导演组的安排。

让自己，也跟着他们演戏的意思。

江城没说话。

赵婷玉扭头走向林小婵，江城刚刚的电话当真是如有神助，小姑娘眼眶微红，显然是跟着共了情，这么下去，自己肯定能拿下这小姑娘。

“小蝉同学，你还记得我吗？今天病房里的事情，我很抱歉。”

“是我莽撞了，但是你也刚才也听清楚了，江城村子里的情况可能比你的生活还要困难，我们也没办法。”

“如果啊我说如果你愿意帮助江城的话，就是帮助了整个村子的人，你配合我们，几乎能改变这么多人的命运。”

“你，还不愿意吗？”

林小蝉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都快嵌入到手心里去了，她的心早已被江城打动，也被村子子的感情融化了。

心里甚至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

“我愿……”

“我不同意。”

出乎意料，江城干脆了当拒绝，无关自己和赵婷玉私人的关系。

在赵婷玉近乎错愕的目光中，江城把那份关于自己的合同彻底撕碎。

自己曾经跟导演说过，如果能为家乡修一座桥，就算是剧本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如果这个剧本要加在林小蝉身上，还要重现一次悲剧在，江城宁愿选择拒绝。

生命这个如此严肃的话题，江城不想拿她来博眼球，林小蝉也遭不起这样的折腾。

如果村长爷爷知道自己家乡的桥是用这种手段换来的，恐怕这辈子都不屑于踏上去。

江城不算什么好人，但这种下作手段，自己还真瞧不上。

倒是回头时。

看见林小蝉悄悄在抹眼泪，无声无息的。

也不知道是刚才哪一句话触动了林小蝉，自己打完电话她就没之前那么活泼了。

“半只小狗，你怎么哭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拍的。”

“我之前对你说的都是真话，救你也绝非是为了拍摄节目。”

“现在，我能证明了吧。”

林小婵目光闪烁，手指因为太用力的缘故，整个通红，凑江城凑得更近，还是微微啜泣着。

江城接近自己，不是为了节目。

江城撕碎合同，自己看见了。

心里面绝望的那块冰在融化，在彻底消融，嘴里不断喃喃着对不起。

自己想错了江城！

心中更是在此刻定下一个决定，不管节目足以让自己怎么配合，自己都会答应的。

为了江城，为了他的家。

电话里的每一个字她都听清楚了，每一个人的笑声，每一个人的所有东西都那么美好。

江城是孤儿，江城又不是孤儿。

江城和自己不一样。

“你有一群很爱你，很爱你的人，江城。”

“他们都在等你回家呀。”

“真好。”

知道了这丫头哭得真实原因，江城不知道安慰林小蝉些什么，心里酸涩着，只能用手指替她擦掉眼泪。

眼泪越擦越多。

林小蝉或许被江城手心的温度，触及到了内心悲伤的那个点，悲伤难以自抑。

大约有好几分钟，林小蝉的眼泪才没有这么汹涌，她抬头看着江城，郑重其事。

“你一定会为他们修一座桥的，对不对？”

江城点点头。

林小蝉用自己的手抹一把眼泪，眼眶通红，眼角周围或许是因为太用力的缘故，都有些变了颜色。

“那我一定要帮你。”

一本正经，林小蝉眼里还噙着泪。

“我们赶紧拍，变形计会很火很火的。”

“你不害怕吗？林小蝉。”

“怕，很怕很怕，但是我更怕你不能修好那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