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伦敦时间上午十一点半。冼耀文的秘书瓦莱丽·霍布森往香港发了一封加急电报,电文内容是一长串的数字。
间隔不久,香港大东电报局收到了电报,收报员看到电报地址,脸上露出畅快的笑容,心说这个月又多了一份收入。
她拿起电话拨了出去,“方小姐,有你的一封加急电报。”
一个小时后,电报单出现在王霞敏手里,她提取最前面的8个数字,从书架上取了一本《先知,译电得到“cs”两个字母,在书架上一扫,又抽了一本《狮子·女巫·魔衣橱。
然后,译出其他数字,最终的结果是二十多个保险箱号码。
从桌面拿起一张五天前的《南洋商报,按照加密规律,从报纸上圈出一个个文字,最终形成一段文字,将文字抄录,通过对讲机传递给齐玮文。
翌日。
冼耀文坐在水仙庄园的园里,拿着一支钢笔在《南洋商报上玩圈字,圈一个字,他就在纸上写下一个数字,眨眼的工夫,该圈的字已圈完,他拿出一沓信封,在每一个信封背面写一个号码。
写好信封,收入公文包,冼耀文收拾了桌子,坐车出门。
做戏做全套,尽管佘阿贵的身后事已经甩给许家兄妹,但今天还是得去义庄出现下,不好等到明天上山再去。
车子驶入硕莪巷,还没到位置,戚龙雀缓缓将车停住,看着后视镜说道:“有个襁褓,要不要检查一下?”
冼耀文抬头往前面看了一眼,“停云,你去看一下,做好防护措施,当心传染病。”
“好的。”
谢停云下车,从后备箱取了口罩、手套戴好,随后往前走,在襁褓前蹲下,先用眼细心观察了一遍,没发现异常这才上手细细检查。
过了两分钟,回到后车窗前,“脸上有皱纹,皮肤很松,看起来很苍白,牙齿很奇怪,每个都缺一块,就像月牙。”
听到“月牙”二字,冼耀文的脸色一变,沉声说道:“极有可能是从娘胎里带的梅毒,有一定的传染性,你回去洗澡消毒。”
“是。”
谢停云脸一黑,目光四处巡视,锁定一辆黄包车,快步走了过去。
冼耀文用报纸扇了一会风,摇起车窗对戚龙雀说道:“遇到了就是孽缘,等下托人去请何妹女士,给两百元奶粉钱。”
“是。”
“走吧。”
车到了位置停稳,冼耀文下了车,朝襁褓看了一眼,为一条小生命默哀。
新加坡遗弃婴儿有一个潜规则,健康的婴儿扔保良局门口,垂死的婴儿扔死人街义庄门口,通常襁褓里会放一个红包作为收尸的费用。
每个义庄都有附属的养病所,专门收留不方便在家等死的传染病病人、梳起不嫁的老妈姐、一辈子赎不了身的妓女以及遗弃婴儿。
养病所并非慈善机构,收费的,能自己下床大小便的病人,每天收费1元,不能自理的,收费1.5元。
对婴儿有一定的慈善性,都沦落到遗弃亲生骨肉,就甭指望良心和经济条件有多好,没红包正常,有红包的数目也不会大,大半婴儿死得没那么快,需要一些奶粉钱,有些婴儿更是顽强地活了下来,更需要奶粉钱。
义庄虽说从来不是暴利机构,不追求高利润,但总有几个人要靠义庄吃饭,行善偶尔为之还行,形成惯例可吃不消,奶粉钱只能靠化缘,等死的妈姐、妓女往往会慷慨解囊,从人间没有得到美好,却给人间留下美好。
不过呢,遗弃婴儿可比等死生意火爆,隔三岔五有人扔孩子,但养病所不是天天有人在等死,养病所大呼扛不住奶粉钱这座大山时,何妹女士闪亮登场。
在住家往生的人士,一般来说家属都不会触碰亲人的尸体,一方面怕被病毒感染,另一方面相信人死后,魂魄还留在躯壳,如果往生者被亲人触摸,便会心如刀割,不忍离去,最终成为孤魂野鬼。
这时候,何妹女士便会肩负起运尸的任务,上门背着尸体走到义庄。
何妹女士背死人,也养活人,遇到遗弃婴儿她都会想办法养,找奶粉钱,想办法给婴儿治病,有大夫肯发善心免费看病,就让大夫瞧一眼,没有只能赌命,等死之人有些人死了药还没吃完,她瞅着婴儿的病和已死之人有点相似,就给婴儿喂药,还别说,真有不少被她这么给弄活了。
虽说这手法有点那啥,但遗弃婴儿本来就是死马,有人肯当成活马医就不错了,就不要指望啥自行车了。
冼耀文为何妹女士庆幸,她要是晚生几年,沦落到网络时代,十有八九会被口嗨型九世善人逼到绞刑架上去。
从襁褓上收回目光,一转头,居然看见了曹操——何妹女士背着一具尸体正往义庄这边走来,她边上还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灯笼。
冼耀文连忙往边上一让,不挡死人的路。
待何妹女士进入义庄一会儿,他才往义庄里走,没想到刚踏进义庄的门,正好撞见何妹女士行色匆匆往外走,让戚龙雀跟她沟通,他继续往停棺间走去。
进入楼道,他看见了生意兴隆,楼道里多了八个由两张长凳加一块门板组合而成的停尸台,台上都躺着尸体,有两具殓布都没有,就那么干躺着。
还好,一具手单独放在一边,另一具肩膀有点塌,年纪都不大,一看就是昨日火拼半决赛的参赛选手,不用过份担心传染病。
他刚松一口气,就见旁边停尸台上的殓布忽然鼓了起来,看形状是一只手离开了原位,撑开在门板边沿并往下垂落。
他稍稍一愣,随即立马瞄一眼尸体的高度,再看一眼鼓囊处,脑子里立马有了结论,成年人,死时形如槁木,有一定的传染病概率。
他往后退了两步,暗骂义庄不讲究,停棺间和停尸间合二为一也就算了,灵堂间还他妈安排在里面,弄啥咧。
八尸拦路,他知难而退,下到楼下,从车里取了几套白色的麻布衫,等戚龙雀沟通完过来会合,一起步行前往染衣店。
新加坡这边很难买到黑色布料,因为黑色暂时没有和时尚建立关系,但黑色和丧服的关系却很明确,很少有人会穿黑色的衣服,去参加五服之外亲朋的葬礼,会找些旧衣服去染衣店染成黑色,一次穿完或扔或拆了以作他用。
名气比较大,最近的染衣店是水车街的矮仔居,一行人出了硕莪巷,上了水车街,将麻布衫送进矮仔居,得到一刻钟即可取的答复,冼耀文走出店铺,站在街边抽雪茄。
吃食摊是牛车水的标配,每条街都有,水车街也有,只是相对豆腐街、宝塔街,这里的吃食摊少一点。
抽雪茄,看街景,目光很容易聚焦到吃食摊上,冼耀文一眼看见之前见过的欧阳若宁和一个摊贩在对话,他饶有兴趣地打量起对方的打扮。
披肩的长发,右侧扣了个发扣,素面朝天,只有眉毛修过,上身穿一件淡蓝色的无袖衫,下身穿一袭桃红色为主色调、深蓝为点缀的长裙,脚上穿一双奶白色的低跟皮鞋。
这一身打扮挺符合他的审美,不过仅看了一会,他就给欧阳若宁换了一身浅蓝色的护士服,这么一换,更为符合他的审美。
欧阳若宁一看就是传统家庭教育之下的产物,下南洋三代或二代,传统、安分、顾家等优点大概都可以往她身上套,适合放在家里打理家务,再做一些与金钱无关、陶冶情操的事。
他家里缺少这一挂的女人,只是可惜姨太太的名额用完了,说八个就是八个,不能出尔反尔,只能眼馋一下,过过眼瘾。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马上自嘲一笑,现阶段他恨不得母狗都动起来为他赚钱,哪里会乐意养这种女人在家里,如若不然,蔡金满就是打理家务的好人选,他还不是使劲推着她往女强人的方向走。
他又哪里是找女人,都是在找合作伙伴和忠心下属。
成功男人的标配是数十万女人为他赚钱,数亿女人给他送钱,他正在往这个方向迈进。
姨太太是下属和伙伴,情人不是,情人可以是只单纯钱,也可以是合作或通过其赚钱,为了增加点乐趣和灵感,最好藏那么几个,不要全都坦白。
犹如薛定谔先生通过偷情悟出了“薛定谔的猫”理论——偷情与不偷情是两种不同的叠加态,只要老婆不调查,就没偷,就无法证明夫妻感情破裂。
这是一位妙人,去奥地利的时候可以拜访一下。
思绪在撒欢,冼耀文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欧阳若宁身上,看她的样子不像是买东西,聊了几句后,她递给摊主一个医院专用的油纸袋,摊主好像对她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忽然,一个印度小贩推着自行车走过,嘴里叫卖着“卡占布爹”,欧阳若宁叫住了他,从他手里买了一个报纸卷成漏斗形状盛装的吃食,看不见是什么,也不好从叫卖声中判断。
卡占布爹过去只是鹰嘴豆零食的名字,现在好几种零食都叫卡占布爹。
当欧阳若宁付了钱朝另一个方向离开,冼耀文叫住了印度小贩,也买了一个报纸漏斗,一看,就是鹰嘴豆。
这是一个爱吃零嘴的女孩。
跟着背影多看了几眼,他居然看见陈海明从对面走来,目光延伸,往陈海明身后看去,脑海里出现地图,按地图显示,另一头是小坡,陈海明应该是从自己的地盘过来大坡。
为什么是步行?
陈海明是有车的,又是私会党人士,这儿是其他私会党的地盘,他踩过界大摇大摆走在街上,不怕被人砍啊?
带着疑问,冼耀文转身进入染衣店,这会他不想和陈海明碰面,只是单纯地想歇歇,不想费寒暄的劲。
只是在店里待了几分钟,依然不见陈海明一行经过,可能对方的目的地就在这条街上。
当衣服染好,他也不在店里继续躲着,拿着衣服出了染衣店,往街道另一方向瞥了一眼,看见陈海明的手下就在二十米开外的一栋店屋外站着。(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