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没前途是针对远景而言,短期内在香港从事农业投资还是有利可图的。无论是粮食种植还是蔬菜种植,非特殊经济作物的单亩产值都很低,农民只种一两亩地不可能发家,只能勉强维持温饱。相比而言,年轻人进入市区当打工仔,会更有出息。
“年轻人待在乡下是冇前途的”,这是大多数香港农民的想法,但有机会,年轻人不会窝在乡下虚度光阴。
正因为有这种观念存在,而香港的工业正迈入黄金发展期,这就具备了打一套组合拳的基础。
中丰公司主营是农产品,但不代表不能进入地产开发领域,中丰公司旗下会成立中丰置业,在近郊平价地块上开发经济适用型住宅,主要的销售对象是新界进城的农民。
这种销售对象往往在乡下拥有不值钱的土地,卖不上几个钱,但中丰置业却对土地虔诚,对农民抱着友善的态度,在未来将开展“洋房下乡”活动,以顺应农民进城的新趋势,对农民购买纳入补贴范围的楼房给与一定比例暂定13%的中丰补贴。
并同时执行“以地换楼”政策,每一寸农地都可以兑换相应的住宅单位面积,若村围、宗祠进行集体换楼,可兑换的面积会相应提高,且牵头人在威望提高之余,将获得轿车、靓妞、零很多的银行账户等惊喜。
中丰置业获得的置换土地,部分将转售给好犀利农产品以作规模化种植用途,另外一些将用于工业开发和度假地产开发,兴建度假村屋别墅供城里人周末度假,并开垦小块菜地,出租给城里人或提供代种服务——中丰置业提供菜地和菜农,客户支付租金,让菜农按自己的要求进行种植,菜地产出归客户所有。
中丰公司给自己订立了一个目标“港人吃港粮,港人吃港菜”,并会推出身土不二的理念,推动建立半官方的农产品监督检测机构“农盟”,获得农盟认证、来自香港农场、香港自研种子、通过菜统处质检的蔬菜,更适合港人肠胃。
粮食乃香港立港之本,农民在香港的发展过程中已经付出很多,将来还要付出更多,中丰公司身为一家有良知、社会责任感的香港企业,时刻铭记农民的牺牲与奉献。
马老师说过:“任何一个民族,如果停止劳动,不用说一年,就是几个星期,也要灭亡,这是每一个小孩都知道的。”
一代又一代香港农民从未停止劳动,但富裕却与他们无关,这种现象是错误的、无耻的,必须做出改变。
中丰公司要推出“勤劳种地致富”计划,将当下的新界农民尽可能多地送进城里享福,再通过二十年的努力,让坚持种地的农民人均收入超过警务处长。
这个计划,中丰公司是认真的,冼耀文也是认真的,为了表示他的认真,他心爱的女人岑佩佩将成为被人均的农民之一,与广大农民风雨同舟。
岑佩佩身为留过洋的新时代农民,有义务成为农民之典范,要给自己制定一个小目标——短期内,收入超过10万个警务处长,不给人均数据拖后腿。
假如岑佩佩做得不够好,冼耀文会亲自出马成为被人均对象。
农民的本职是种地,面朝黄土背朝天,谁也不能说他们不勤劳,勤劳、种地已经完成,仅剩致富这一步。
说到致富,最简单直接的办法不是提高劳动强度与劳动时长,农民的勤劳已经过头,对身体的摧残达到了变态、残忍的地步,必须压一压,忽略农民的强烈反对,强行执行“八小时工作制与双休”。
降低劳动强度与劳动时长的同时,提高农民单位时间的劳动价值,具体的办法是打造港粮、港菜品牌,并进一步提高品牌附加值。
用大a腔来说,就是港粮价格微微上调一倍,港菜价格小幅度上扬五六倍,并做好外来农产品的倾销防护,限制本土有种植的蔬菜、有养殖的肉禽进口数量。
当然,港粮、港菜需要对得起价格的提升,保证品质。
例如山今楼在热卖的山今猪脚饭,目前使用的猪脚是来自欧洲的冻货,将来中丰公司会推出来自本土养殖肉猪身上的“香港脚”,山今楼会采购,并推出品质与口感更高的“至尊猪脚饭”,让食客清晰地感受到港菜的魅力。
随着至尊猪脚饭的盛行,香港脚也会成为香港的拳头农产品,第一步牢牢占据香港本土市场,第二步走出香港,走向世界。
而在不那么遥远的未来,当香港农业不再受重视之时,港粮、港菜的概念依然可以延续,只不过港农干中学,与时俱进,理解并运用国际分工的理念,将蔬菜种植、肉禽养殖的流程进行分解,其他步骤放到香港外完成。
比如淡水鱼可以在内地养大,但走向餐桌之前,必须在香港水库里泡上几天,即使实在不方便,也必须用香港水库的水给鱼冲个凉,仪式感一定要有。
又比如头号青菜菜心,喜欢温差较大的环境,宁夏白天热,夜晚冷,多半时间十分干燥,很适合菜心生长。
恰当的时候,中丰公司会奔赴宁夏建立香港宁夏菜心种植基地,种植、分拣、包装等环节都在当地完成,但张贴商标这一步一定以及肯定要放在香港。
鱼需要洗香港澡,菜需要贴香港标,中丰公司是诚信企业,坚决不欺骗消费者。
……
石硖尾。
方元珠坐在家门口,手里穿着珠仔,嘴里唧唧呱呱不停,正跟边上另一个穿珠仔的妇女聊得正欢。
儿子王松艮的房子有了着落,大女儿王霞敏在冼家做事,不仅带着小女儿一起吃香喝辣,家里省了口粮,而且,每个月往家里交的家用从一开始的几十块涨到了三百块。
既无远虑,也无近忧,她自己还能动弹,有白事时承揽哭丧工程,冇生意时穿穿珠仔,收入也不低,日子过得相当逍遥。
而且,别以为她这个哭丧人晦气,旁人不愿意跟她走太近,事实恰恰相反,她其实还兼职干媒婆,人送外号“猪笼婆”。
这可不是蔑称,猪笼取猪笼入水之意,是夸她这个媒婆厉害,经她手介绍出去的姑娘都嫁得很好,不仅姑娘自己穿金戴银,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娘家也跟着沾大光。
要问她有什么成功案例,周芷兰、李娟娟,都是她保的媒拉的纤。
这两位如今日子过得咋样,石硖尾的人都看在眼里,虽说不清楚她们平日里吃啥喝啥,但能给大家分猪肉、月饼、汤圆,一分就是几大车,用后脚跟也能猜到顿顿龙肝凤胆,官燕只配当漱口水。
这成功案例一摆出来,其他话啥也不用说,石硖尾自认为自家女儿颇有几分姿色的人家,哪个不是提着礼物上门来拜托过。
方元珠脑子没发昏,没大包大揽,也没有笑纳礼物,只说帮忙上心,等成了再请她喝杯薄酒。
其实嘛,石硖尾的街坊哪送得起贵重礼物,最多拎上一两盒破点心,她又怎么会放在眼里,上回大女儿陪着去医院做身体检查,洋大夫可是嘱咐少吃甜的,肉也少吃,说她胆什么船偏高,她也听不懂,反正吃清淡点就对了。
方元珠在聊着,王霞敏两只手各拎一个菜篮,正沿着阶梯上坡往家里走来,沿途遇到人,都会向她打招呼问好,短短一里路,她点了几十次头。
几分钟后,她来到家门口。
“姆妈,席婶。”
听见招呼声,席婶看向王霞敏,用略带点巴结的语气说道:“阿敏,你回来啦,我跟你阿妈正在说你呢。”
方元珠瞅一眼菜篮,淡声说道:“今天怎么回来了?”
王霞敏将手里的菜篮放到地上,“下午去了元朗,从地里摘了一些菜。”
方元珠再瞅一眼菜篮里,见一个菜篮装着油菜,另一个菜篮是明虾和鲍鱼,她故意拿着腔调说道:“医生让我少吃海货,松艮又不在家,你拿回来也没人吃,走的时候带走。”
只是方元珠的腔调没拿准,席婶看了眼菜篮,海鲜并没有勾住她的眼,她对鱼虾蟹不感兴趣,在老家时吃得够够的,但凡还能买得起腌菜,她绝不会买烂鱼烂虾,穷光蛋才天天煮鱼蒸虾填饱肚子,寒碜。
她的视线一沾即走,继续黏到王霞敏脸上,“阿敏,我想求你件事。”
“席婶你说,我能帮得上的一定帮。”王霞敏嘴里说着,自顾自搬了张矮凳,坐在穿珠仔的台子边上。
席婶瞥了眼方元珠,随后说道:“我家阿娣过了年十二岁了,书念了几年,已经会看报,会算数,阿婶家里什么条件你也知道,我不打算再供她念书,准备让她出去找份事做……”
方元珠一听席婶说的就猜到她在打什么主意,赶紧打断道:“阿娣娘,你家也不缺阿娣一口吃的,干嘛不供她到中学毕业,中学生能去商行找份坐办公室的工作,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赚得又多,还有三四年阿娣就能毕业,不差这几年啊。”
席婶面露难色,唉声叹气道:“方婶,你是不知道我家里的难处,我家是竹篱笆墙抹石灰,外光里不光,日子难着呢,实在是供不起了,阿娣早点出去做事,也能贴补一下家里。”
方元珠心说两家只隔着一堵木板墙,夜里办事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谁还能瞒得过谁,郭家的日子是不算好过,要供四个孩子念书,但多供或少供一个的区别真不大。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阿娣是女儿,其他三个是儿子,阿娣,这个名字已经很能说清楚她在家里的地位。
姓席的真不是东西,她也喜欢儿子,但还不是供女儿念书。
方元珠显然是有意遗忘她们王家的顶梁柱是王霞敏,若不是王霞敏争气,就凭她的重男轻女和王家的经济状况,她的小女儿王霞丽未必还能接着念书。
不过,正因为王郭两家的情况有点相似,又因为比邻而居交好,方元珠为自己女儿推脱的想法并不坚决,席婶既然没有闻风而退,她就不再打岔,让自己女儿去应付。
王霞敏近朱者赤,又是久经磨炼,席婶和自己姆妈的想法她差不多都能揣摩到,席婶的想法无非就是想让她帮着介绍一份好工作,或者她的恶意猜测也会是真,就是给介绍一个好人家。
前者她会帮,后者再过三四年,她倒是乐意帮忙。
她对郭阿娣还是熟悉的,郭阿娣每天一放学就在家里上下操持,早晚两餐饭,家里人的衣物清洗,晚上收拾了碗筷还要借着月光干点手工活以贴补家用,是个温顺懂事能干的女孩,且有一副好嗓子。
先生说过,工作之余她可以也应该干点自己喜欢的事业,要说她喜欢做的事自然是唱歌,她非常享受站在舞台上将歌里的故事娓娓道来的感觉。
最近她心生一个想法,组建一个敏歌团,培养几个台柱子,专门承接开业剪彩、寿宴以及酒家驻唱的工作,不去夜总会,以保持敏歌团的纯洁性。
但这么一来,歌伶的收入不会太高,不能实现以歌致富的目标,想招募一些已经成名的歌伶很难,就算自己从零培养,等歌伶成名想要留住人也非常难,但这一点她并不是很在乎,她对敏歌团没有太大的创收诉求,底线是收支平衡,能略有盈利更好。
如此,郭阿娣很适合收入敏歌团,培养一段时间再制造登台的机会,待成名,是走是留随意,她不会强留。
“席婶,女孩子还是多念点书比较好,有文化和没文化的机遇是不一样的,就说我,如果不是多念了几年书,先生不会看上我,也就不会有我的现在。
如果是因为钱,我手头还有一些积蓄,席婶你要多少,我可以借给你。”(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