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老孙还说他手下留情,这转眼间就打上门来,果然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不如打杀了账!”
“这泼猴睚眦必报,今日若不能将之收拾了,日后更是老大麻烦!看来留不得了!”
若说之前在清凉山上空双方争斗时还各有保留,此刻却是赤裸裸杀心了。
是以双方刚一照面,就不再施展什么试探性的手段,直接朝对方杀了上去。
猴王也不再变化什么毫毛分身,而是整个身形快似一道流光冲上前来,手持铁棒轰然朝张牧之头顶砸落下去。
此猴苦修了千多年,也不屑于练什么花里胡哨的法门,只以法力和香火愿力反复淬炼自家肉身,如此才能通灵变化,力大无穷。
若是被他打上一棍,顷刻之间就成肉饼。
然而这次张牧之却未退后躲避,反而脚踏莲台迎了上去,同时手捏剑指驱使斩邪剑悬浮在头顶,挡住了猴王的铁棍。
“当!”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之声响起,圆形冲击波朝四面散开,两人脚下一座宫殿的琉璃瓦瞬间就碎成了齑粉。
猴王感到一股反震之力从胳膊上传来,胸口一阵发闷,禁不住在空中后退了一步。
张牧之三目齐张看得仔细:“这泼猴受了天孙娘娘一击,胸口有伤势未愈!”,几乎是不假思索,左手捏了个雷印猛地朝猴王胸口打出。
一個茶杯大小的五色雷球从小道士手中飞出,打在猴王胸前甲胄上。
“轰隆!”五色雷光在两人中心爆开。
张牧之身前浮现出金色,红色两层护体神光,依旧被狂风和热浪推着往后退了一步,身上衣衫猎猎作响。
“卑鄙!”猴王怪吼一声,身体被巨大的力道轰入下方一座大殿中,“咔嚓”一声撞断了横梁,整个屋顶轰然砸落下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张牧之脑中灵光一闪,似乎领悟到了战斗的诀窍,不待猴王从正在倒塌的宫殿中飞出,便驾驭着莲台往下方冲去。
斩邪剑悬浮在身前几尺之外,飞旋舞动如一圈光轮在前方开路,又有两层神光护体,什么瓦砾、砖石都无法近身。
“嘭!”一声大响,猴王一棒将身前的断壁砸的粉碎,怪吼一声冲了上来。
张牧之凛然不惧,右手剑指朝猴王一点,斩邪剑随之竖劈而下,好似杨二郎力劈华山!
森冷的杀机扑面而来,猴王将手中铁棒一横,“叮”一声挡住斩邪剑,同时在空中抬腿朝小道士脚下莲台踢去。
“这小子修为低微,仅是能御风的货,腾挪躲闪全靠这莲台,以为老孙不知?”
岂料空中电光一闪,小道士整个人突然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经撞进了猴王的怀里,左手猛地推出,一座拳头大小的雷霆山峰轰在猴王胸口。
这是张牧之领悟的雷遁法门,能够身合电光飞遁,只是施展起来太耗费法力,平日里才不作为赶路的手段,此刻正好用来对敌。
“嘭!”山峰撞在猴王身上炸碎,雷光和气浪将宫殿的立柱、墙壁都掀飞了出去,猴王被大力撞向高空。
张牧之不顾肆虐的狂风,伸手朝高空一指,斩邪剑发出一声清亮的剑鸣,如同电光一样朝空中飞去。
“痛快!痛快!”小道士哈哈大笑,双脚一踏莲台,身形如一道青光冲起。
长久以来,张牧之同人争斗时都尽量规避与人近战,实在避不过时也只是顶着护体神光周旋,然后凭借雷法克敌。
小道士自家人知晓自家事儿,他幼时虽习练了不少内家拳法,但单论武艺而言,同左梦鱼、玉罗刹这种天才人物是云泥之别。
而这猴王更是修炼肉身大力的近战行家,小道士同他对敌时连护体神光都不能奏效,可谓是真正的擦着就死,挨着就亡。
故而上午清凉山上张牧之同猴王争斗时只能驾驭莲台远离猴王真身,一边驱使飞剑同对方周旋,一边发雷轰击。
然而双方实力依旧悬殊太大,纵使小道士手段齐出也只是勉强维持不败而已。
五行神雷或是被躲过,或是被铁棒打碎,斩邪剑虽然能让对方忌惮,却也未寻到机会将猴王重伤。
若非天孙娘娘及时赶到,二人再僵持下去,最终结果还未可知。
而这次张牧之怀着杀意而来,更抓住了猴王胸口的破绽接连两次攻击得手,却让他看到了真正决胜的机会。
那便是近战,将双方的距离拉到最小,以神雷轰击猴王胸口伤势,或是以斩邪剑斩之!
同猴王这等肉身强横、神力无穷的敌人近战看似吃亏,却是张牧之目前能想到的唯一能拉近彼此实力差距的手段。
小道士挨上一棍定要重伤甚至是殒命,同样,猴子若被斩邪剑加身亦难有好下场。
猴王若是使分身术等变化神通自有长明仙子应付,张牧之辛苦修成的雷法也不再是无用的手段。
张牧之只感觉自己好似打破了心中枷锁,什么危险都顾不得了,胸中只有斗战的豪情。
猴王被一雷轰到高空之上,翻个筋头止住身形,刚喘息一口就见斩邪剑自下方杀来,那小道士亦大笑着直冲而上!
“哈哈!小道士终于不再像娘们一样打架了?”
猴王怪笑一声,身子一闪避过斩邪剑,随后将手中铁棒抡圆了,整个身形犹如车轮似的朝张牧之头顶打来。
电光火石之间,张牧之动念施展雷遁秘术,只见空中电光一闪,猴王一棒落空,身形“轰隆”一声砸在地上。
倒塌的宫殿前,青石铺成的广场好似被炮弹砸中,无数烟尘、泥土和破碎的砖石呼啸着朝四方飞出,地上现出一个丈余大小的圆形大坑。
张牧之脚踏莲台自半空现身,伸手抓住斩邪剑,运转了周身的法力朝下方猛地抛出,同时左手捏个雷诀打了下去。
沉闷的雷霆炸响,闪烁着五色雷光的山峰现身,轰隆隆镇压而下。
“只要这山峰能压住这猴头一瞬,我便能驱使斩邪剑将之斩杀!”
张牧之心中念头急转,身形紧随在山峰后俯冲下来。
猴王站在坑中双手持铁棒抵住刺来的斩邪剑,却被剑上携带的巨力压制,整个身子好似一个铁板桥,脊背几乎要贴在地上。
“这道士吃了猛药了!”
猴王双脚一蹬,身子贴地往后滑行了十来丈远,所过之处的地面好似被铁犁犁过一样,出现一道三尺来深的沟壑。
“轰隆”山峰砸了个空,张牧之身形一闪来到山峰之前,伸手抓住斩邪剑,刚欲用雷遁靠近猴王将他斩杀,却见场中已经没有了对手的踪影。
“不好!”张牧之心中大震,连忙驾驭莲台往后退走。
刚飞出丈余远,一只金色的猴子就出现在刚才站立的位置,手中铁棒猛地砸在山峰上。
“轰!”雷霆山峰爆裂,五色雷光气四面散开,张牧之被一股大力掀飞,两层护体神光同时亮起,身形依旧被气浪冲出十丈开外。
三五斩邪剑“叮当”一声掉落地面。
“连续两次得手,是我大意了!”
张牧之双目大张,眉心天眼亦发出金光,剑指一动收回斩邪剑悬浮在身前。
场中猴子不知什么时候又消失不见了,估计是变成了什么蚊虫之类的隐藏在暗处准备偷袭。
“泼猴!你那点小伎俩,焉能瞒得住我?”
张牧之一边四处打量,一边抬脚在广场上徐徐而行,似乎是漫无目的的乱走。
“小道士狡猾得很,定然是诈我!”
使了隐身术的猴王蹑手蹑脚地来到张牧之背后,将铁棒缓缓举起,唯恐带起一丝风声引起小道士的警觉。
不料雷光一闪,张牧之身形消失不见,悬浮的斩邪剑飞快地转了个弯朝猴王脖子处斩来。
“小贼果然奸诈!”
猴王被唬了一跳,连忙持铁棒挡住斩邪剑,小道士再次现身而出,躬着身子一掌拍出,将一个雷球轰在猴王胸口上。
“泼道士不讲武德,老孙大意了,没有闪!”猴王大叫一声,再度被轰飞。
张牧之哈哈大笑:“泼猴技穷矣!”随后脚踏莲台飞快追了上去,同时以心念控制斩邪剑朝前杀出,依旧是要同猴王近身搏斗。
“轰隆!”一处宫墙被猴王撞破了个大洞,然后哗啦啦开始崩塌,小道士又疾冲而来,剑气雷光四起,掀起烟尘漫天。
一人一猴就这样在紫禁城中大战起来,各种手段层出不穷,雷法,剑法,变化之术,遁术无所不用,斗得激烈无比。
两人所过之处,宫殿倒塌,石狮成粉,亭台楼阁都成了残垣断壁,连铺地的青石板都被狂风掀飞到空中,然后又哗啦啦坠落下来,摔成了碎片。
在这座闲置了几十年的紫禁城里,不知有多少开了灵智的狐兔蛇鼠等精怪潜藏,然后躲闪不及被二人战斗的余波夺取性命。
但凡走兽开灵后欲要修行,冥冥之中都有劫数降下以做考验。
而此刻对这紫禁城里众多生灵而言,这战斗的一人一猴就是劫数,是无可违逆的死劫。
猴王和张牧之二人争斗时除了刻意避开了顺德公主居住的万寿宫之外,在这偌大的紫禁城里是再没有了半点顾忌。
稍有不慎连自己都有陨落之威,岂可留手行那妇人之仁?
万寿宫里,许多太监宫女聚在一起,听着远处传来的轰隆隆雷霆声,怪吼声以及房屋倒塌声音,都被骇的面无人色。
“不想这宫中居然潜藏了这么一头大妖!”
“只盼望着那来自朝天宫的小神仙速速将那妖魔拿下!”
顺德公主此刻也不顾及什么颜面了,心情焦虑地连声催促手下去打探消息。
可这些太监、宫女哪里敢靠近?只能远远看一眼,然后回来向公主禀报:
“公主殿下,他们打到御花园了……”
“公主殿下,文渊阁塌了……”
“奉先殿,华盖殿都被拆了……”
“殿下,谨身殿也塌了,连殿前广场都破的不成样子了……”
顺德公主越听心中越急,几次想冲出万寿宫去,都被太监和宫女阻拦住了。
最后还是贴身宫女剪秋,领着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太监一起寻了个梯子。
顺德公主让两人把梯子架在一棵合抱粗的合欢树上,然后自己爬上树,抱着一个粗大的枝干观战。
不仅公主殿下在观战,灵应观中的王灵官法身,清凉寺的韦陀菩萨法身亦在云头隐了身形观战。
“这小道士果然厉害,以弱战强还渐渐占了几分上风,难得!难得!”
王灵官一手持金鞭,一手抚着赤红色的胡须,连连点头称赞。
韦陀菩萨是个身披金甲,头戴金盔的青年模样,面白无须,相貌俊秀,听了王灵官的赞叹声后先是点了点头,又道:
“那猴头也不差!身上本就有伤,还能硬抗小天师的神剑斗到现在,果不愧为天生的斗战灵猴。”
一佛一道两尊护法神一边观战一边闲谈,言辞间颇有几分烟火气。
王灵官拿眼瞥了眼韦陀菩萨,呵呵笑道:“本真君知晓你们佛门想将这猴子收归门下,不过这还要看那小道士的意思。”
韦陀菩萨双手合十:“目莲尊者已经把地藏菩萨的莲台给了小天师,难道还抵不过一只猴子?”
“那和尚为救自家生身之母震破了阴阳两界壁垒,是我兄弟替他收拾残局,他拿一朵莲花还人情,和这猴子何干?”
王灵官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小道士的大哥,此刻为了替道家争些颜面也就认下了这个兄弟。
韦陀菩萨只好道:“隆恩真君说的是!不过还请稍待片刻,且待他俩分出胜负再说。”
佛门最重因果之说,这猴王要做齐天大圣,欲要以玄奘和尚往天竺取经的故事为自己扬名,冥冥之中便和佛门有了缘法。
故而一些菩萨、佛陀就动了心思,想要将这只前程远大的猴子收入佛门。
王灵官现身就是表明态度:“猴子是我兄弟出手降服的,若想要他归入佛门,拿好处来换!”
这位佛门护法神的意思也很明显,若是那小道士不能将猴王降服,王灵官说再多也无用。
突然云中又有金光一闪,一尊面目漆黑,金甲红袍的道家神圣现身而出,手中亦持金鞭,胯下乘骑了一头威猛的黑虎。
此刻算上新来的这个神圣分身,云中共有三个持金鞭的神明了。
王灵官见了骑黑虎的那神明,脸上笑意几乎收不住:“赵兄今日怎有暇来此?莫不是也来帮那小道士?”
赵玄坛抚摸了下胡须,一本正经地摇头:“他两个赌斗事关佛道两家气数,我也不好插手,今日来此另有要事!”
韦陀菩萨上前一步,合掌道:“不知财神所来何事?贫僧愿意相助一二。”
赵玄坛在黑虎上还了一礼,开口解释道:“当年永乐大帝迁都走得匆忙,这紫禁城里有许多金银珠宝,美玉铜器不曾带走。”
“今日这紫禁城气数散尽,我来收了这些财气,日后也好用作他处!”
一个破旧的宫殿里能有多少财气值得财神分身到此?明显是来拉偏架帮那小道士的。
韦陀菩萨面上笑容一滞,站在云头沉默不语,王灵官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却说张牧之二人在紫禁城中争斗,一路也不知打烂了多少大殿,拆了几里宫墙,终于斗到了太和殿。
这太和殿是洪武、建文、永乐三位皇帝上朝召见文武百官的正殿,亦是这紫禁城里最后一丝皇家气运残留之处。
“轰隆!”张牧之奸猾似鬼,运用雷遁之术再次在猴王胸口轰了一雷,将猴王轰入太和殿。
“咔嚓!”猴王一下撞在大殿上方龙椅上,把那九龙盘绕的帝王宝座撞成了碎片。
张牧之脚踏莲台跟着冲入大殿,刚欲再次靠近猴王同他近战,突然又停了下来。
三五斩邪剑悬浮在身前不动,防备那猴王偷袭。
猴王一个筋斗从破损的墙壁中翻出,持铁棒在手却不攻上来,而是谨慎地望向张牧之。
一人一猴都感应到了一股威压落在自己身上,令自己举手投足的动作都慢了一两分。
二人僵持到现在,慢上一分就有殒命之危。
猴王躬着身子开口笑道:“小道士,这殿中古怪得很,咱们出去比斗如何?免得施展不开耽误了胜负!”
张牧之沉默片刻,刚欲点头答应,突然觉得袖口中有一件物事在动,连忙摸出一看,原来是前些时日明太祖送出的那一缕龙气化成的宝珠。
这明珠被拿在手中,散发出一阵阵朦胧的火光,随后小道士就感觉自家身上的压力都消失了,一举一动都不受影响。
张牧之不动声色将明珠收入袖子里,平静开口:“猴子!你死期到了!”
猴子呵呵冷笑:“小道士大言不惭!”
张牧之也不回话,只是手捏雷诀朝地面一指,“咔嚓”一声,一道雷光轰在地上。
猴子行动迟缓,刚欲有所动作,突然觉得脚下一轻,低头一看坚硬的地面不知怎么就变成了粘稠的泥浆,此刻已经没过了自己的膝盖。
“这五行雷法用的巧妙,不过却困不住老孙!”猴子说着就欲跳起。
上空赵玄坛突然道:“是时候了,待我收回财气!”说着持金鞭朝下一点,一道金光飞出,太和殿中的地面就凝结成了一块,任凭猴子如何发力都挣脱不得。
“是谁暗算俺老孙?!”猴王忍不住大叫,一双怪眼发出两道金光朝上望去,目光穿过头顶的琉璃瓦,蔚蓝的天空中一无所有。
赵玄坛一招手,紫禁城中大小摆设,无论铜器金器玉器,大到铜狮小到香炉中都有一缕缕凡人不可见的金光飞出,落入赵玄坛掌心去了。
韦陀菩萨静看财神爷拉偏架,也不好开口制止。
王灵官笑道:“想好了没有?不然一会儿小道士该把猴子杀了!”
韦陀菩萨只好道:“贫僧可替那猴儿做出承诺,在小天师挽过末法劫数之前,那猴儿愿听小天师驱使。”
王灵官满意点头,又问赵玄坛:“赵兄觉得如何?”
赵玄坛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这事儿和我无关,你俩商量就行,我回上界了!”说着一拍座下黑虎,化成一道金光消失不见。
太和殿中,张牧之见猴子无法挣脱,于是单掌一推,五色雷光爆闪,一座小山撞破了房顶轰然砸落下来。
“想做齐天大圣,岂能不被五指山压一压?”
猴王被山峰压住,只露出胳膊和脑袋在外面,一边用力挣扎一边大骂:“好个奸贼!本以为你这次是坦坦荡荡来跟老孙分个胜负,原来早就安排了帮手暗算老孙!”
张牧之也不解释,见那小山被猴子顶的连连晃动,就从胸口摸出都功印,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在山峰上轻轻盖了个戳。
“轰隆!”五六丈高的小山一下沉重了无数倍,猴子被压的惨叫一声,然后就动惮不得了,只剩下口中咬牙切齿地乱骂。
张牧之将悬浮在身前的斩邪剑抓在手中,刚欲下手削掉泼猴的脑袋,就听到了王灵官的声音:“小道士,且慢!”
韦陀菩萨和王灵官一起在太和殿中显形,小道士连忙收剑行礼。
王灵官笑着指了指韦陀菩萨:“佛家的菩萨有话要说,你且听听看。”
韦陀菩萨合掌念了句佛号,然后从袖中拿出一个金色的圈子:“小天师,贫僧这里有个金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