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境之中,一道金色的剑光从极远处飞来,裹挟着呼啸的风声,一下斩在那团黑云环绕成的圆球上。
“咔嚓”一声,黑球破裂开来,成了一大一小两个半圆。
端坐在莲台上的张牧之猛地张开眼睛:“就是现在!”随即心念一动,青莲宝座载着二人朝前猛地一冲,挣脱了黑云的束缚。
“是谁偷袭与我?!”男女老少诸多冤魂一起大叫,被切开的黑云又扭动着合成一体,飞快地朝张牧之、燕赤霞二人追去。
东方天空上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痕,那是剑光斩破灵境留下的创口,透过裂痕可见一个老道士,一個粉衣少女正在往里观看。
小道士全力青莲宝座,迅如一道青光朝那空间裂隙冲去。
不料身后黑云速度更快,只一瞬间便追到青莲身后,形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口袋,欲要将二人重新围住。
乾阳子在外面看到内中情形之后,并指如剑轻轻一点!
灵境中那道斩破了黑云的金色剑光瞬间就倒飞而回,围着黑云轻轻旋转几次,便将其斩成了七八片。
张牧之感到身后压力一松,然后瞬间便穿过了空间裂隙,来到了城隍庙里。
“乾阳子!你怎敢多事拦我?”黑云猛地朝中间一收,又变成了一身红袍的孙本模样,指着裂隙外的老道士大声喝问。
老道士冷哼一声,并不多做言语,大袖一挥便抚平了灵境的裂隙。
张牧之和燕赤霞在正殿中现身,小道士先朝乾阳子和织女躬身致谢:“多谢前辈相救之恩!亦要谢过天孙娘娘!”
织女脸色红润,笑的十分欢喜:“不必言谢,妾身远没有做什么,多亏这位真人出手!”
乾阳子原本还想和小道士这后辈客气一二,摆一摆前辈虚怀若谷的风范,见了织女和小道士之间这种微妙的气氛,兴致也就冷了下来:
“哼!又是正一教下那些不守清规的假道士!大庭广众之下同女子眉来眼去像什么样子!”
如今天下,明朝皇家重视正一而轻全真,故而这乾阳子对正一教嫡传出身的张牧之并不看重。
再者全真教都讲自我修持,不像正一道士同上界神明来往那般密切,张牧之什么主劫之人,什么未来天师的身份在他这里并不管用。
直到燕赤霞也来拜谢乾阳子,这老道士的脸上才又显出和煦地笑意来:
“你多年求道无门,而今得了吕祖传承,可见是前缘早定,我对你看顾一二也是应当!”
燕赤霞再次道谢,二人闲谈几句,乾阳子道:“你如今功行还是浅薄,不若同我回观里再清修几年,这天下便可任你纵横了。”
“不敢欺瞒老道长,晚生在灵境中已经答应了,要同小道士一起找出这邪魔的本体所在,然后将之除去,好拯救南京百姓。”
乾阳子眉头一皱:“你在这灵境中耽搁了这许久,想必已知晓这邪神的来历,他原也是城隍正神,当年四五十万杭州城百姓也死的冤屈。”
“如今国运式微无法压制邪气,他要找朱家报仇是理所当然之事,你何苦掺和到这种旋涡中去?”
“若说是为了积累功德,你需知晓,杀了这邪神便等若将四五十万元魂一起屠尽,就算成功救得南京城百姓,这功果相抵之下,等若做了无用工夫。”
张牧之也察觉到这位全真教的前辈似乎有些不待见自己,也就没有上前多说,只和织女站在一旁看燕赤霞应对。
燕赤霞知晓乾阳子的想法和从杭州城撤走的诸多神明一样,都谈不上什么过错,于是也不多做解释,只是郑重躬身道:
“其中因果晚生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如此做才符合自家心性,还望老道长体谅!”
乾阳子无奈,抚恤点头道:“我等剑修,一言一行都见顺乎心意,如此才能剑心通明,你既做如此想法,那便放手去做吧,我回山上等你消息。”
这老道士想了想,终究不忍这位吕祖传人早早被折损了心气儿,冷着脸看向张牧之:
“你这小道士最是狡诈,在杭州城外使了激将法,才迷惑得我教传人同你进城,以为能瞒得过老道?”
张牧之也不多做解释,只是躬身回答:“也是燕兄心怀仁善,才愿意同我一起应对邪魔的缘故。”
燕赤霞听了小道士的称赞,面上有些得意,乾阳子心中禁不住暗想:“这小子果然牙尖嘴利,倒是显得老道我心中没有仁善之念一样!”
只是此时倒是发作不得,乾阳子耐着性子点了点头:“既然他要同你一起对付这邪神,那你俩需得相互照应,齐心协作才可。”
“若是叫贫道知晓你耍滑头坑害了我教门人,纵使张懋丞他们兄弟两个齐至,老道也有手段惩治你!”
“这位前辈对我成见何其深也!”张牧之在心中无奈叹息一声,随即又躬身保证:“但有凶险之处,晚辈自当冲在前头,绝不敢让燕兄孤身涉险!”
乾阳子面色好看了些,朝织女点了点头,正待告辞离去,就听“嘭”一声大响,一袭红色官袍的孙本从灵境里冲了出来,朝乾阳子大声喝问:
“乾阳子!你也听到了,这书生和小道士都是铁定要同本座为难!你怎地还包庇他俩同我作对?”
“本座当年做城隍时和你师父也有几分交情,按道理还算你的长辈……”
燕赤霞不肯回转玉龙道院,正一教的这个小道士也不讨人喜欢,乾阳子本就心中不快,听了这话更是膈应的不行,忍不住轻喝一声:“住口!”说着抬起大袖一挥!
城隍庙正殿中起了一股大风,吹得香烛、布幔呼啦啦直响,孙本被狂风吹得接连后退了七八步远才勉强止住身形。
老道士尤不解气,抬手挥动拂尘朝孙本打来:“尔不过一小小阴神,是贫道念那几十万冤魂可怜才不好出手收拾你,你却不知好歹,想充任贫道长辈?”
拂尘千万根银丝一下变长,像是一个巴掌似的,“啪!”一声把孙本头上官帽打得粉碎,打的他脑门上通红一片!
燕赤霞满脸兴奋,拉着张牧之往后退了几步:“小道士,让让!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张牧之一边往后退,一边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将织女护在身后,免得她受余波波及。
织女身为先天星辰之精化生的神女,纵使再不擅争斗之术,又哪里会惧怕这点风波?
不过她还是笑盈盈地看了一眼挡在自己身前的小道士,心中泛起丝丝窃喜。
再说邪魔孙,他本身前做高官,死后称城隍,何曾被人这般打脸?
乾阳子一下打破在了孙本头上,顿时将他气得面赤如火,大吼一声:“小辈!狂妄!”然后双手握拳同时朝前一推!
“轰隆!”两只巨大的白骨爪在殿中显化而出,攥成拳头朝前面的乾阳子轰去,所过之处什么香炉摆设都成了碎片。
燕赤霞连忙挥手发出一道剑气,护住香案下昏睡的庙祝不被飞射的碎片打伤。
乾阳子双脚一踏地面,身形往后飞退,一直到了殿外才张开衣袖如一只仙鹤似地悬停在半空,冷笑道:“这邪神真个不知死活,居然敢跟我动手?”
老道士说着伸出右手朝前一指,一道金色剑气飞出,呼啸着冲入正殿之中。
“轰隆”两只白骨爪瞬间就被剑气轰成了粉末,孙本匆忙将身子一侧,避过了呼啸而来的剑光。
“嘭!”香案后周新和文武随侍的神像瞬间就成了碎片!
孙本如今已将周新和自己炼成一体,自然也就有些周新的思维和情感,一见“自家”神像破碎,顿时大怒起来:
“真是欺人太甚!我自称神以来,几时吃过这样的亏?今日不死不休!”
孙本怪叫一声,顾不得再理会殿中几人,只将身一纵,整个人化成一团黑气朝殿外杀去,要去找乾阳子拼命。
乾阳子正悬浮在城隍庙外的广场上空,低头见下方一团黑气裹挟着狂风直冲上来,于是拿起拂尘赶苍蝇似地横着一挥:“去!”
“轰!”一声,那团黑气就像一个皮球似地被一下抽到了广场外的一片丛林之中。
此刻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杭州城里大小街道上已经亮起了灯火。
吴山脚下有许多人听到响动之后纷纷驻足,猜测城隍庙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孙平由一团黑气又重新聚合成了人形,感应了下杭州城里诸多百姓的动静,随后伸出手掌朝上空一指!
杭州城上空笼罩着的那团巨大的邪气突然一震,随后满城百姓“扑通扑通”下饺子一样倒地不起,原来是同时昏睡了过去。
于此同时,城中诸多生人身上都有一道精气顺着无形的丝线汇聚入那团邪气之中。
所幸这魔头直到现在也以杭州城隍自居,此举并未戕害诸多百姓的性命,城中众人明日清醒过来后也仅仅是感觉周身乏力而已。
孙本将手一招,高空那团邪气飞快地收拢,仅几个呼吸就变成了一团拳头大小的黑球,被他一口吞入腹中,接着这魔头的气势就开始一路飙升,比刚才强了不止一筹。
乾阳子凌空飞到孙本对面十来丈开外,面色严肃地开口:“你要寻皇家报仇贫道确实拦你不得,但今日你居然当着贫道的面吸食杭州百姓精气,贫道却不能容你了!”
孙本虽然知晓乾阳子厉害,但此刻感觉自己周身都充满了力量,听了老道士的话之后猖狂大叫:“当本座怕你不成!今日本座灭了你之后,便去将你玉龙道院满门诛绝!”
“好个邪魔!大言不惭!”乾阳子冷笑一声,抬手又是一拂尘朝孙本抽了过去。
那拂尘显然也是个了不得的法宝,受老道士法力灌注之后,千万根银丝一起伸长,如同一条笔直的玉柱一样朝孙本轰然砸落!
孙本这次毫不示弱,两只手一前一后朝前一伸,变化出两只白骨巨爪,欲要擒住千万根银丝。
“嘭!”白骨爪和拂尘银丝相撞,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肆虐的气浪朝四面散开,吹得树木折断,诸多枝叶被狂风裹挟着冲天而起。
乾阳子见此魔挡住自家拂尘后也不慌乱,只是笑道:“果有些许手段!”随后只见手腕一抖!
玉柱一般的银丝顿时软了下来,好似一道白龙一般围着孙本一绕,便将这魔头从头到脚捆绑了个结实。
“去吧!”老道士将拂尘一甩,便把孙本扔回到了城隍庙前的广场上。
只听“轰!”一声,孙本整个儿砸在青石地面上,人身瞬间溃散成一团阴气。
燕赤霞和张牧之,带着织女从殿中出来,正看到孙本又重新聚合了形体,手中现了两把漆黑骨剑,咆哮着朝空中冲去。
乾阳子施施然御空而至,口中继续出言嘲讽:“你也配用剑?”说着伸出两指朝下一点!
一道金色剑气朝下飞出,在孙本两把剑上一个盘绕,便将剑刃削成了七八截,然后这金色剑气就如龙蛇一般贴着孙本身子来回游走。
孙本刚欲大叫,只听“嘭”一声响,整个人身有溃散成了一片阴风煞气。
燕赤霞一边发出剑气阻隔阴风,一边由衷赞叹:“乾阳子老道长这御剑术真是出神入化了!!”
张牧之也感应到乾阳子所发的那道金色剑气,其中法力并不强悍,完全是对剑道的领悟已达入微之境,才能有如此威力。
“直到现在这老道士连自家飞剑都没亮出来,就已经杀得这邪魔几无还手之力了!果真是厉害!”
广场上,身形溃散的孙本却不再聚合成人形,而是将所有阴风煞气全都归拢,而后轰然一震,变成了一股亩余大小的黑云。
黑云之中,无数阴魂厉鬼尖生戾啸,吵吵嚷嚷,哭哭啼啼,吵得人心里烦躁。
在灵境之中,燕赤霞和张牧之两个就是被孙本以这手段逼迫的十分狼狈,杀又杀不死,逃又逃不脱,只能坐在莲台上等人来救。
而此刻这团黑云,因为吸收了满城百姓的精气之故,变得比灵境中更加粘稠,更加诡异莫测!
乾阳子身在半空见此情形,面上丝毫未有慌乱之态,反而呵呵笑道:
“你若舍了那坟丘本体,以全部神魂来此用出此等手段,贫道应付起来还有几分麻烦!”
“眼下尔不过一道分身,岂能脱得我手?”
老道士说着伸出手掌往下一按,五指各飞出一道金色剑光,绕着那团黑云飞梭游走,渐渐地越转越快,几乎到了不分彼此的地步。
以张牧之和燕赤霞二人的视角看去,已经不见了五道剑光,所见唯有一层薄薄的金光,形如一个金色圆球将黑云牢牢束缚住,任凭其如何左冲右突都无可奈何!
接着老道士又一抬手,道一声:“去!”
一枚金色飞剑从乾阳子袖中飞出,形如一把金色的飞梭,飞快地撞在下方那金色圆球上。
只听“嘭”一声响,好似撞破了一个气球。
将张牧之、燕赤霞二人打的狼狈不堪的魔头就此烟消云散,笼罩在杭州城上空的邪气亦是无影无踪。
“黑山老妖”的这一道分身就此覆灭!
“今日方知阳神真人之威!”张牧之忍不住心生感慨。
大道殊途而同归,无论是正一教符箓派的内练之术,还是全真教丹道之术,最终总脱不开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之路。
简而言之,全真、正一两教道士修行,虽然所传法门各有不同,所求都是锤炼肉身元神以求正果而已,故而两派都有阴神、阳神之说。
小道士早已感应到,这位全真教的前辈已经修炼至道家阳神境界,至于他和张懋丞、张懋嘉两兄弟孰强孰弱,就非张牧之此时可知晓的了。
乾阳子云淡风轻地落在广场上,对燕赤霞和张牧之招了招手:“你俩过来!贫道有话交代!”
两人连忙紧走几步来到近前,心悦诚服地开口:“不知老前辈有何指教?我俩定然洗耳恭听!”
“今日这妖魔被逼急了胆敢朝杭州百姓下手,可见其已经沦为邪道之流了!”
“贫道虽不能亲自出手阻拦他找朝廷寻仇,却可指点你俩一条明路,助你们将之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