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牧之将三五斩邪剑横在膝头，开始打坐行气。

口鼻间有袅袅气息喷吹来，垂落到斩邪剑上，同神剑气机交感之后又被吸入体内。

识海内的雷祖法相高悬，周身发出无良豪光，压服诸般杂念，令心神归正，内外明澈。

到了张牧之如今境界，“识海”这一由观想而来的虚幻空间，也已经有了几分练假成真的意思。

雷祖法相和自家阴神合二为一，再也不分彼此。

张牧之凭此也可逐步领会雷祖执掌的种种雷霆真意。

涵盖阴阳，囊括五行，存生灭于一心，掌万灵之生死。

浑厚的法力在经脉之中如同江河一样奔流，胸腹五脏穴窍之间，五尊雷帝法相发出五色神光。

法力每次流过五脏，沐浴了神光之后便会被雷霆之力洗炼一遍，变得更加纯粹。

被洗炼过的法力又流过了灵台紫府，同自家阴神相互感应。

张牧之的阴神在震杀钱塘君时受雷火之力煅烧，又汲取了海量的灵气，其中积累的法力几乎到了阴神境界所能容纳的极限。

阴极而阳生，故而张牧之的阴神中才迸发出了一缕阳火。

阴神中的积蓄的法力逐渐和经脉之中的法力混同一处，一点一点变得愈发壮大。

同样这股法力每运转一个周天，便将法相之中的阴渣炼去少许。

什么时候将这阴渣完全炼去，张牧之便算成就了阳神境界了。

如此张牧之修行时，斩邪剑，肉身，阴神三位一体，形如天地人三才之势。

“道兄所修内炼之法果然玄妙……”

燕赤霞感应到小道士身上有一种阳和之气散发出来，忍不住开口赞叹一句。

这是修道之人即将成就阳神的征兆。

“我也需练气恢复法力，如此明日也好用千年木心洗练青龙剑！”

燕赤霞亦心中动念，令青龙剑从悬浮在心口，随后闭目练气，不题。

次日，天光大亮，张牧之吞服了一缕大日紫气，又服食了六丁神女收集的月华之力后才徐徐收功。

燕赤霞收功后见此情形，忍不住再次投来羡慕的目光。

张牧之忍不住笑道：“燕兄无需羡慕贫道，你只要入了道，亦可炼制六甲印，召请丁甲神将扶助自家修行。”

不料燕赤霞却摇了摇头：“我曾辗转杭州城附近各大宫观，几位真人都说我性情不合道家真意，又贪恋杯中之物，故而不肯收我入门。”

“道在坐卧行走之中，你全真教下多重自修自悟，并非一定要做道士才能成正果。”

“燕兄不见上洞八仙，除了吕祖是道士外，其余七位都是俗家修行之人？”

燕赤霞听了这话，亦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哪里敢同八仙相比，不过道兄说的在理，道在坐卧行走之中，此言甚妙！当浮一大白！”

这书生说着，伸手在腰间一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酒葫芦，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然后递给张牧之：“我记得你正一道士能饮酒？”

张牧之摆了摆手：“我教虽能饮酒，但贫道实不喜此物，燕兄自己享用便是！”

“哈哈！那你可失去了许多乐趣！”燕赤霞又饮了几口：“不过道兄您自有佳人陪伴，倒也无需寄情于酩酊之乐了。”

张牧之听燕赤霞拿织女之事打趣儿也不恼，只是笑道：“燕兄才貌都是上等，又是仙道中人，日后自然可觅得佳偶。”

燕赤霞连连摇头：“我不行！我受不了整日里困居宅邸之中，每日为柴米油盐劳心劳神，还是御剑遨游于天地之间，更让我心中畅快。”

“或许日后修行有成，飞升到上界之中，能像道兄一样寻個仙子为伴？”

两人正在谈笑，织女手托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对张牧之道：“我闲来无事去杭州城里买了些吃食过来，你和燕兄弟可将就吃一些。”

张牧之连忙站起来：“我如今亦能辟谷，仙子无需往来奔波！”

织女轻笑：“纵使你不吃，燕兄弟也是要吃的，再说你还未成就仙体，一直辟谷也不好。”

燕赤霞刚才还在胡说八道，此刻站在那里就跟做了亏心事似的，满脸尴尬地拱手：“晚生多谢天孙娘娘……”

织女笑着弯腰福了一福，还过礼数才道：“燕兄弟无需以晚辈自称。”然后又对张牧之道：“我在这里你俩也不自在，我先回房里了。”

张牧之和燕赤霞一起将织女送出殿外，两人吃了些东西之后，燕赤霞问起张牧之这几日的经历。

小道士于是便将自己先是去西湖水府打探消息，然后又回龙虎山借得九九神钟震杀钱塘龙君等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道兄！您这几天的经历着实让人羡慕！哪里像我在这深山荒庙里被妖魔诓骗……”燕赤霞又有些吃味。

“燕兄却是说笑了，我在几天内来回千余里奔波，同钱塘君那等真龙搏斗，稍有不慎说不得就丢了性命，哪里有什么值得羡慕之处。”

“道兄此言差矣！且不说钱塘君那等孽龙人人得而诛之，只看道兄如今修为进境，便是冒些险也值了。”

张牧之点头：“这倒也是……”

燕赤霞又好奇道：“不瞒道兄！我虽侥幸得了机缘，修成剑术神通，平日里连蟒蛇都没见过一条，更勿论真龙了。”

“道兄既然炼杀了那钱塘将中的恶龙，不知可否把那龙骨拿出来给我开开眼？”

“自无不可。”燕张牧之点了点头，从青莲空间内摸出一条三尺来长、蜿蜒如蛇的骨架递了过去。

燕赤霞接在手中仔细打量，见这骨架色成赤金，大体和蛇骨相似，只是腹下有脚，头上两只角断了一根。

“果然是龙骨，只是怎地这般小巧？”

“真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燕兄度入一些法力，这龙骨就能变大一些！”

燕赤霞试着将法力送入龙骨中，只见一道金光亮起，龙骨变成了丈来长段。

“哗啦”一声大响，龙骨从燕赤霞手中掉在地上，形如一条狰狞的骨蛇，盘绕在空旷的大雄宝殿之内。

“居然如此玄妙？这岂不是可以炼制成大小如意之宝？”燕赤霞好奇地绕着龙骨转了几圈，突然眉头一皱：“这孽龙嘴巴里有东西？”

张牧之一愣：“我将此龙炼杀后就着急赶来同燕兄汇合了，倒是没留意这龙口中有什么东西，难道是龙珠？”

“也不对，龙珠乃是龙属修炼时的精气凝结，在神钟雷火轰击之下，怕不是早就涣散了……”

燕赤霞已经蹲下了身子，把胳膊伸进龙口中一阵摸索，然后掏出一块白玉质地的令牌。

“道兄，你见多识广，看看这是什么东西？”燕赤霞打量了几眼，就把那玉牌递了过来。

张牧之接过来一看，见手中玉牌质地通透，内中好似有云霞徐徐流转：“只看这玉质便不太像人间之物……”

这白玉牌有小儿巴掌大小，表面刻着层层叠叠的祥云，中心处有两个篆字：“辰龙”。

燕赤霞也把脑袋凑过来，轻声嘀咕道：“一般这十二地支中的‘辰’字和龙子联系在一起，只有十二生肖之中才会出现，莫非此龙是那……”

张牧之摇了摇头：“不会！十二生肖之神即十二元辰，他们从来都是高居上界，同值年太岁、四值功曹等神灵一起运转时令节气，岂会下来担任凡间江河之神？”

“运转时令节气？那道兄方才说这孽龙妄想和那邪神孙本一起降下旱灾戕害南京百姓，这是不是和时令有关？”

张牧之面色凝重，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十二元辰自然是无可替代，但若有哪个胆大包天的妖魔，或者神明，凑齐同十二生肖对应的精怪布下阵法，是不是也能颠倒时节，制造灾祸？”

“就算不能同十二元辰一样控制整个人间的时令轮转，但至少搅乱一城一地的阴阳气候是没问题的。”

“孙本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城隍神，将四十万百姓尸身、冤魂汇聚在一起变成了妖魔而已，他真有那么大手笔？”

“或者……跟地府中那李善长作恶一样，这事儿又有上界某个大神在背后做推手？”

“有辰龙，是不是也有巳蛇、午马、未羊？子鼠丑牛寅虎？不知那藏在暗处的高人如今凑齐了几位？”

张牧之突然想起王灵官所说，上界诸神也是各有立场，并不是所有的神明都希望他能成功延缓末法之劫的降临。

“我在末法时代时曾读史书，有明一朝各种灾害几乎从未断绝，是不是就和这事儿有关？”

小道士越想越远，也越想越歪，只觉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似乎头顶正有一座沉重无比的大山，正缓慢地、坚定地朝他压了下来。

“孙悟空是不是那申猴？他的修为本事应该不弱于那钱塘江老龙，做申猴足够了……”

“应该不会，猴子是观音菩萨选定之人，佛门禅宗让他辅助我应对大劫，以便让佛门在劫后能留些气运延续道统。”

“就算孙悟空是别人的棋子也没关系，他头上带着我的金箍，只要我心念一动，便可将之杀死……”

燕赤霞见张牧之沉默了下来，脸上表情越来越怪异，似乎有戾气在悄然衍生，于是拿手在张牧之面前晃了晃：“道兄？”

张牧之回神：“燕兄要说什么？”

“道兄无需忧虑，无论这背后是否有什么势力在搞鬼，这孽龙已经被你杀了，不是吗？”

“况且这孽龙同邪神孙本不清不楚，待莪们几日后将孙本擒住，然后严刑拷问一番，或许能得些有用的消息。”

张牧之心情突然之间豁然开朗：“是啊！我已经打杀了钱塘君，无论那幕后之人如何盘算，这‘辰龙’的位子一时之间也不好找到替补的龙神了。”

“现在也不是上古之时，这天下江河湖泊之中，残留的真龙还有几条？”

“燕兄说的有理，也是我这几日将心神崩的太紧张了，一时之间念头有些偏差！”

燕赤霞点了点头：“道兄这几日不妨放松些，调理下自家状态，如此过几日才好同邪神大战！”

张牧之在大殿中寻了一块清洁之地坐下：“燕兄所言实乃金玉良言，我白日里左右无事，正好看燕兄洗练宝剑。”

燕赤霞双目一亮：“我正有此意！道兄昨日也学了《天遁剑法》，正好你我互相印证一二！”

于是燕赤霞也在殿中觅地坐下，先从剑匣里取出青龙剑，又从腰间一阵摸索，拿出那个佛陀形状的千年木心。

张牧之这次看得清楚，见燕赤霞不断从腰间取东西，原来是腰带上系着一个荷包大小的布袋，上面绣着太极八卦纹饰：

“或许是传承自吕祖的储物之宝，才能有这等玄妙之处。”

燕赤霞先用手左手发出法力，将千年木心拖着悬浮在身前，也不理会那树妖残魂的哀求哭嚎，右手捏起剑诀朝木心一点！

三寸来长的青龙剑猛地朝前一戳，钉在那佛陀的心口之处，树妖的哀嚎声顿时一停，内中残魂已经被剑意冲散了。

燕赤霞双手快速地变换了几个指诀，轻喝一声：“神剑非铁，化气于身，日月五行，炼至吾身，启！”

青龙剑轻轻震颤，发出一声龙吟之声，随后犹如活物呼吸一样，从千年木心上吸纳出一道道青色的乙木精华之气。

乙木精华归入剑身之后，这柄三寸小剑就犹如吃了补药一样，开始发出耀眼的青色光华，映照的燕赤霞脸上直冒绿光。

燕赤霞手中法决再次变化，然后张开口：“哈”一吐气，将自家丹田之中一缕法力加持在剑上。

青龙剑上光芒更盛，同时又有丝丝缕缕的清气随着燕赤霞的呼吸进入其口鼻之中。

“这洗剑之法果然厉害！”

张牧之心中赞叹一声，见燕赤霞渐渐到了神思空明，宛若入定的境地，于是也闭目凝神，感应孙悟空现在的位置。

孙悟空头上金箍上有斩邪剑意、都功印的法意和张牧之自身雷霆法力三种力量加持，无论哪一种都能被张牧之感知。

“这猴子在北方，看着距离应该是刚到燕京？”张牧之心中微微动念，沟通那金箍中的雷霆法意。

燕京城外三十里处，猴子变化成一个绿衣宫女儿，正和顺德公主一起在轿子里说话，突然脑门上显出一只金箍，金箍上又有噼里啪啦的电光闪现。

顺德公主被吓了一跳：“孙郎！这是何物？”

绿衣宫女儿尴尬一笑：“小道士在催我去帮他降魔哩！好公主！咱们俩就此别过！你到了京城里可别忘了继续找人写那话本！”

“孙郎放心，此事关乎你的成道机缘，我都记着呢。”顺德公主还欲在说什么，却见那绿衣宫女儿将身一摇，变成了一只云雀，穿过窗户朝天空飞去。

顺德公主皱着眉头：“我和孙郎这一别，不知此生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了……这道士也忒可恶！”

张牧之自是不知，正因这点小事，日后那孙大圣保唐三藏往西天取经的故事中便多了许多崇佛谤道之语。

又过了三日，燕赤霞用千年木心将青龙剑洗炼的愈发玄妙，忽听院中“轰隆”一声巨响传来，于是忍不住道：“难道又有妖魔来闹？正好试一试我的青龙剑！”

张牧之轻笑出声：“无需动剑，是我请来的一个帮手到了。”

织女、张牧之、燕赤霞一起走了出来，正见一只身披锁子黄金甲，头戴金冠的猴子，持一根铁棒站在院子里怪笑：“小道士不用连番催促，俺老孙来也!”

“猴子来得正是时候，月圆之期将近，你来此正好助我等降服邪魔。”

孙悟空摆摆手，嘿嘿笑道：“这先不谈，上次老孙走得急，没注意你把那瓶儿昧下了，快快还回来再说别的事儿！”

张牧之一愣：“什么瓶儿罐儿的？贫道那里晓得？”

孙悟空被张牧之借头上金箍催了一路，心里正烦躁的很，此刻见这小道士装傻充愣，二话不说提棒抡了过来：

“拿了老孙的瓶儿还不承认！先吃俺老孙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