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雷部主掌赏善罚恶等一切征讨之事,这孙本妄图残害南京城几十万百姓,我雷部要将他诛灭亦是情理之中。”
“你一个小小仙官也别说什么我雷部要造反的话,今日纵使我俩把你们杀了,勾陈帝君也犯不着因为这点事儿为我们翻脸。”
王灵官见马王爷说话太冲,言语间直接将勾陈大帝视作无物,于是就语气缓和地开口多说了几句。
墨麒麟旁猴子心中一松:“还是这位王灵官会说话,言辞之间有软有硬,估计这次打不起来了……”
马王爷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什么“你家大帝管不着我雷部”之类的话有些不妥,不过让他再说拉下脸来说软话,那是休想。
赤袍仙官心中念头急转:“我带的这几个天兵对付这小道士和他几個同伴都勉强,至于两位灵官……来个几万天兵估计也不够人家收拾的……”
“那李阎王是地府十王之一,不也一样白白被人收拾了?我若是被王灵官他们杀了,估计大帝也不会理会。”
“其实也是,几位大帝博弈,我这等小神连棋子儿都算不上,大帝怎会为我等掀翻棋盘?”
赤袍仙官想明白了厉害,连忙在脸上堆出笑意:“隆恩真君所言极是,是下官一时口不择言说了胡话,雷部众神皆为我天庭肱股之臣,岂会造反?”
“算你识相!今日这事儿我和马灵耀皆做不得主,孙本性命如何全凭小天师一言而决,你现在便可请示一下小天师!”
赤袍仙官面色变幻几次,终于拉下脸来朝张牧之拱手:“小天师,这设立十二元辰辅神之事是我家大帝的意思,凡间天子下旨尚且有一言九鼎之说,何况我家大帝?”
“小天师早已名登仙箓,总不好带头反对我天庭上帝的法旨不是?还望小天师发发慈悲,莫要为难我等小仙……”
“刚才叫小道士,现在叫小天师,这劳什子仙官也是贱皮子!”玉罗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张牧之皮披发端坐莲台上闭目不语,好似没听见这赤袍仙官的话,头顶华盖,脑后金轮烨烨生辉,又有两位灵官拱卫左右,更映衬的这小道士宛若雷祖显圣。
莲台下墨麒麟打个响鼻儿,斜着眼睛望向赤袍仙官,露出人性化的冷嘲表情。
“小天师容禀,这孙本生前是有功之臣,死后为神也算尽忠职守,他之所以见罪于小天师,也只是要为当年四十万冤魂报仇而已……”
“什么四十万冤魂?哪里有什么冤魂?!”旁边马王爷朝赤袍仙官瞪了一眼。
赤袍仙官看了正龇牙咧嘴的墨麒麟一眼,连忙赔笑改口:“不提什么报仇的事儿,幸赖小天师及时出手,这孙本也没做出什么蠢事不是?”
“万望小天师持慈悲之心,且留这孙本一条性命,小仙也好在大帝面前交差……”
张牧之张开眼睛,笑着对马王爷点头:“孙本要在南京降灾以报当年之仇,贫道欲维护南京几十万百姓而行杀伐之事。”
“此事既然各有立场,现在再强论对错也无意义,贫道自认并无亏心之处,倒也不需马王爷为我遮掩,视那四十万冤魂为无物。”
马王爷拱了拱手,那赤袍仙官连忙道:“是!是!小天师行事坦荡,小仙心中万分倾佩……”
张牧之摆摆手,止住赤袍仙官的恭维:“仙官如今赔笑巧言,无非是王、马两位灵官站在我身边而已。”
赤袍仙官面上笑意一收。
“既然是贫道形势比你强,那便由贫道便说个折中的办法,仙官姑且听一听,如何?”
“小天师直说便是,只要能让小仙回去缴旨,小仙自当遵从。”
张牧之点了点头:“今日也不必论什么善恶是非,孙本之事是因当年常遇春围城之事而起,因果自然也应由常遇春来了结。”
“小天师此言何意?”赤袍仙官不由一愣。
“勾陈上官天皇大帝执掌天、地、人三才,今日即下旨要立十二元辰之辅神,贫道确实不好阻拦。”
“但为神者当持公正之心,为天地苍生行使权柄,四十万冤魂虽被贫道以雷法炼做劫灰,但这孙本如今尚怀着对当年围城之事的怨愤。”
“心怀怨愤者若登神位,日后难免要行挟私报复之事,这如何使得?”
“不知小天师有何妙计解决此事?”
张牧之伸手朝山谷上空一指:“倒也谈不上妙计,马王爷先前曾将常遇春大将军及其麾下带到此处。”
“仙官可将那孙本从坟墓中唤出来,让他和常遇春部下做生死之争,以了却当年恩怨。”
“若孙本得胜,那正好化解了心中怨气,日后便任他坐那‘子鼠’之位,为十二辅神之首。”
“若孙本今日丧命于常遇春将军之手,说明他命中注定无此福缘,届时还请仙官回去禀明勾陈上帝,将这‘子鼠’之位另选贤明之辈当之。”
赤袍仙官心中暗自思量:“如今已成骑虎难下之势,只能如此了……”
“劳烦马王爷将常遇春等接引来此吧!”张牧之朝马王爷笑道。
马王爷笑着答应,然后伸出左手朝空中虚抓,上方那朵火云飞快地朝山谷中落了下来,常遇春和二千名气息干练的阴兵一起来到山谷中。
常遇春将马匹交给亲兵牵着,自己上前先是见过王灵官、马王爷,然后才郑重拜见张牧之:
“末将见过张真人,真人为我大明降服如此妖孽,末将心中着实倾佩!”
张牧之在麒麟上微微欠身还礼,然后才解释道:“那妖孽如今还未伏诛,之前他携四十万冤魂以作私用,其法力神通非你等人道之神可敌。”
“如今贫道虽已将那些冤魂饿鬼尽数诛灭,那魔头法力依旧稍胜你一筹,你稍后带兵同他争斗,胜负只在两可之间。”
“你等同他做生死之争,胜了也没什么好处,依旧回紫金山中享用国朝香火供奉便是,败了自然是形神俱灭。”
“只是那妖魔如果得胜,便能重登神位,做那十二元辰辅神之首,能操弄天象气候,日后说不得还要抱负大明子民。”
常遇春连忙躬身道:“道长放心,末将自当倾力而为,纵死也要拉着那邪魔垫背,免得他继续霍乱我大明江山。”
张牧之点了点头:“你且下去列阵,等这位仙官将那邪魔叫出来后便同他见个高下。”
常遇春再拜之后返回军阵之中,指挥着众骑兵在山谷中排开阵势,等待着邪神孙本从坟墓中现身。
赤袍仙官不待张牧之催促,便转身来到那破开的洞口前,大声朝墓中叫喊:“孙本!事情有变,还不现身出来见过小天师?”
接着就听坟墓中一阵“吱吱”乱叫,然后一只牛犊大小的灰皮老鼠爬了出来,口中獠牙细长如剑,两只血红的眼睛闪烁着狡诈的贼光。
张牧之身旁的众人见这凶威赫赫,挟持四十万冤魂作乱,让上界诸神都束手无策的“黑山老妖”居然是一只大老鼠,一时之间都有些惊诧。
“……我记得孙本生前是人,怎地又变成这老鼠妖精了?”燕赤霞忍不住开口询问。
赤袍仙官眉头皱了一下,不过还是强笑着解释道:“这位剑侠你有所不知,这孙本前世是十二元辰中的子鼠神后元辰下凡时点化的一只老鼠精。”
“后来这鼠精投胎到宋朝做官,累有功勋死后被封为城隍神,一直到明太祖登基后才撤去了他的城隍之位。”
“说来也是巧合,他卸任后不知怎么抽了疯,居然妄图走练气修仙之路,于是就夺舍了他坟墓里的一只老鼠精……”
“原来勾陈上帝从宋朝时便开始着手布局了……若非我被接引到此,说不定这十二元辰辅神的事儿就真成了。”
张牧之想到此处,于是就轻笑道:“此獠也是异想天开,若自家福缘不够,这修仙之路岂是这般好走的?”
赤袍仙官点头赔笑:“小天师说的是呢!不过如此这鼠精也算是返本归源了,大帝也是见他两世都同鼠类有缘,才点他做了十二辅神中的子鼠之位。”
燕赤霞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难怪这妖魔一直躲在暗处藏头露尾的害人,原来是鼠性未脱的缘故……”
赤袍仙官觉得这话十分不入耳,只是不敢发作,于是就朝那只巨大的老鼠呵斥:“你这幅样子成何体统?还不快快变成人身去同常遇春争斗?”
一阵黑烟闪过,老鼠精变成了身穿宋代官服的孙本形象,手持两把骨白色的长剑,目光阴狠地朝张牧之望来:
“我在墓中还有许多布置,奈何这道士却不进去了……”
说来这孙本也是倒霉,他辛苦聚集了四十万冤魂,耗费香火供养着令他们神智不失,原想着报仇成功后这些冤魂能赤诚信奉于他。
然后他便可凭借这股众生愿力成就纯阳之身,却被这个小道士接连搅局,让他报仇无望。
后来他又想借小道士和孙悟空之手,将众冤魂全部杀死,自己不沾杀孽,还能炼化这些冤魂的残魂、血肉,如此阴极阳生,也有三两分成就纯阳的可能。
岂料张牧之手段更加毒辣,神雷轰击之下四十万冤魂中有九成九都成了劫灰,让他的谋算再次落空。
更可悲的是原本被他视作保命底牌的上界仙官,居然也拿这贼道士没办法,如今还要他同常遇春所领阴兵拼命,才有可能争得一线生机……
张牧之感应了下这老鼠精身上的法力,确实比常遇春强上不少:“不过常遇春还有两千骑兵助阵,胜算应该大一些。”
“若常遇春不济事,莪再设法取了此獠的性命……”
至于孙本的目光则被张牧之无视了,没有了四十万冤魂的加持,孙本在他眼里只是弹指可灭的货色,哪里值得关注?
倒是赤袍仙官见孙本目光不善,连忙一巴掌抽了上去:“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孙本又转头望向墨麒麟旁的马王爷。
马王爷无奈道:“事到如今,许多事情我也不能做主,你且好自为之罢。”
孙本沉默点头,将手中两把骨剑一摆,脚下腾起一股黑气,御空扑向众人身后常遇春的军阵。
呼啸的风声响起,这邪神身体周围出现一股漆黑如墨的雾气,各种骷髅魔物在黑气中时隐时现。
其中又有鬼哭声、尖叫声一起响起,让人听了头皮发麻。
常遇春手中现出一柄长枪,身后的亲兵举起一杆赤红如火的大明战旗。
“众将听令!死战不退!”
常遇春大喝一声,持枪纵马朝前冲去。
身后众骑兵亦将长矛朝前伸出,结成一个尖锥形的军阵,冲向前方滚滚黑气。
“死战不退!!”众兵一起大喊,身上都有淡淡的红光升腾而起,这是精锐士兵身上才有的煞气。
滚滚煞气在军阵上空凝成一条背生双翅的飞虎之形,悬浮在半空中昂首咆哮。
“轰!”孙本裹挟的黑气和军阵撞在一起,好似两股澎湃的潮水相撞,马嘶声,喊杀声,鬼哭声,戾啸声混在一起冲天而上。
黑气中无数狰狞可怖的骷髅魔物从空中俯冲下来,扑向常遇春身后的骑兵。
众骑兵一起挥动手中长枪抵挡,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响作一团,不时有骷髅怪被长枪击破,骨头渣子雨点一样落了下来。
“吼!”军中煞气化成的飞虎冲入漆黑魔气之中,一边开口大吼,一边震动双翅,四只利爪连同身后的尾巴一起乱打,将魔云搅动的四分五裂。
密密麻麻的骷髅怪物朝飞虎围了上来,片刻之间便被飞虎冲的七零八落。
孙本腾在空中对周身魔物同士兵、飞虎的战斗都视若不见,只牢牢盯紧了主将常遇春。
他毕竟曾将四十万冤魂同自己聚合在一处,心中也受这些冤魂怨念的影响,自然对常遇春恨之入骨。
“贼配军!今日你死期到了!!”
孙本双目血红,目光中的怨毒几欲凝成实质,猛地朝下一扑,手持双剑直往常遇春脖子上斩来。
“哈哈哈!好个鼠辈!安敢如此大言不惭!”
常遇春也大笑嘲讽了一句,人在马上站立而起,手中长枪朝上一举,刺向孙本的眉心之处。
孙本连忙将双剑交叉一挡,剑锋似剪刀一样正夹住长枪的枪头。
随后就见他在空中将整个身子一拧,身似陀螺一样旋转起来,想要借力让对方兵器脱手。
常遇春连忙把长枪往回一收,挣脱了对方的双剑,然后把长枪当做长棍,抡圆了往下一砸:“花里胡哨,有个屁用!!”
“啪!”枪杆猛地砸在孙本脊背上,“噗通!”一声,孙本从空中跌落地面。
正如张牧之所料,常遇春修为法力虽然不如孙本,不过此刻受军阵加持,倒也能同这邪魔争斗不落下风。
“哈哈哈!邪魔受死!!”包括常遇春在内的十几名骑兵觅得机会,一起把长枪朝地上的孙本刺去。
孙本心中大惊,连忙将双剑往上一抬,勉强挡住了几柄长枪,同时剑上鼓荡起层层黑气,形成一个碗形的护罩将他扣在中央。
常遇春等骑兵连忙用长枪一阵猛戳,像是捣蒜一样把护罩刺得叮当乱响。
“一群小人,焉敢如此欺我?!”
孙本大怒,运转周身法力,然后双脚一登地面,身形猛地往上一冲!
“轰隆!”狂暴的气浪和黑烟一起朝四面炸开,众骑兵的战马受惊后一起抬起前蹄大声嘶鸣。
孙本像是一颗炮弹一样冲天而起,来到半空中后将衣袖一挥!
袖子里冲出一股黑云,变化成数不清的黑色老鼠,一边发出密集的吱吱怪叫声,一边朝着冲向众多骑兵。
众多骑兵连忙挥动长枪抵挡,却还是被这些老鼠落在脸上,手上,身上一阵乱啃,一时之间军阵便混乱了起来。
“吼!”军阵一乱,气势便衰,空中那只飞虎不甘地吼叫一声,然后化作一阵清风爆散开来。
常遇春见此情形连忙大喊着发出军令:“众军不必惊慌!我等都死过一次了,还怕什么老鼠!?速速结成军阵,这些老鼠自然溃散!”
孙本在空中闻言冷笑:“你也该死!”说着将身一摇,变化成一只牛犊大小的老鼠朝常遇春扑去。
常遇春连忙持长枪横在身前,岂料这巨大的老鼠张开口朝前一咬。
“咔嚓!”一声,常遇春手中枪柄断成了两截。
“不好!”常遇春刚惊呼一声,便被巨鼠撞在胸口,身不由己地跌落马下。
“快快结成军阵去救援大将军!!”
众阴兵忍耐着群鼠的啃食,再次结成冲锋阵势。
“吼!”军中煞气升腾而起,空中飞虎再次现身,只一声大吼,便将那数不尽的老鼠震成了飞灰。
两千余骑兵都发了狂,纵马往常遇春坠地之处冲去。
那只煞气凝成的飞虎也似有灵智一般,脚踏虚空咆哮着扑向那只巨大的老鼠。
然而孙本所化巨鼠的动作却比他们还快,两只前爪按着常遇春的胸口,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口朝着常遇春头上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