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第一天,王家村的人,并没有直接联想到鬼神之说。
第一反应是遭遇了什么天灾。
以往的干旱,虫灾,作物病害,洪水,庄稼户的一生能遇到不少。
晴天霹雳的震撼后,冷静下来,有的庄稼户发现了疑点:除了禾苗,周围的植物完好无损。
这就吊诡了。
干旱?
整个水田里可都是满满的水!
虫灾?
没看见抽穗的禾苗有被咬出虫眼儿。
洪水更是不可能。
倒是还真的更像是病害——一夜暴毙的那种。
王家村的人哭天抢地说是领主害苦了他们,竟然把容易得病害的种子给了他们。
有的人甚至叫嚣着要带大家去庄子讨说法,要赔偿。
“老实人信了你个黑心肠的大官儿啊,颗粒无收怎么让人活啊……”
此类泼妇打滚式的干嚎层出不穷。
然而到了中午,一部分去了隔壁邻村打听消息的村民回来了,他们告诉其他人:其他村没有这种情况,人家的禾苗好得很!
村长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不妙,如果只有自己一个村子遇到这种情况,如何能赖得上领主?
下午,村长派了更多人,去了更多村子探消息。
方圆百里不同方向都去过了一遭,人家的地界都是郁郁葱葱欢欢喜喜。
最后只得承认现实:唯有王家村的田整整齐齐全部枯萎。
王家村的人慌了。
这可实在不像是什么个人手段能够做到的——以他们有限的认知来说。
当初的种子是发给的县里,各村儿人自己派代表领种子,非要说人家领主专门害你一个村儿,也实在没人信。
倒是种子经手过县里……
那可是揭家人……
王家村的人都噤声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我们可是按照您大老爷的嘱咐去挖了领主大人的山上树林,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
若说王家村的人之前对揭家人的威逼利诱是敢怒不敢,如今可就是悲愤欲绝。
王家村的人去挖杨轩的树在全村可不是一件秘密的事,毕竟需要一大堆青壮年去干活。
就是家里留守的妇孺也知道家里男人浩浩荡荡去了哪里。
普通农户除了靠天吃饭之外,无非就是惧怕地址老爷和收税的老爷们。
地主们决定着地租,就算你不种地主家的地,人家可能决定着附近方圆百里的粮价。
收税吏官们决定了收税时与徭役的尺度。就算大政策是上面的大佬们制定的,下面的执行是卡着还是松一手,还不是小吏们说了算。
农家人除了厚重的税之外,还要付出一些劳动去完成一些县内的公共事务。
黎县的现态也还算好的。
有的县,民不聊生,不在策的隐形徭役,纯粹靠当地的统治者嘴巴上下一翻,下面的人就疲于奔命。
假借县太爷的命令调集所有的劳动力去帮地主家修工程,也是常有的事情。
至于不给饭菜自带干粮,这些都是常有听说的,多少人累死病死意外死于徭役之中。
总之王家村的人知道自己干的不是什么好事,甚是缺德,却又不得不服从揭家,都自己是在服徭役。
王家村的地理位置不太好。
每年秋收粮食出村进县城,靠的都是从揭家的地主老爷们那里借出骡车。就算是春耕犁地时,若想轻松那么一点,也得仰仗揭家的牛。
事实上农耕文明的底层世界就是如此,农户们不是依附于甲乙丙丁,就得受制于戊己庚辛。
要不然就凭这个世道的认知水准,就算现在天降一个天生逆骨离经叛道的伟才,最终也不过是屠龙少年终成龙,一个皇帝成为另外一个皇帝罢了。
别的不说,你就是瓜分了地址家的田,你也得另外新建秩序去引导农户们科学经济地种地。
还得是教育。
杨轩有点怀疑,大周王朝之前的历史,会不会就是因为如此的原因而断层:
新的政权建立之后对过去忌讳莫深,唯恐有人发现反抗暴政之后可以获得新的权力。
便模糊了之前的历史。
残留的记载或许在皇家才能找到一丝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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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犁一行人当然不是直接走过去就宣布:你们被天谴了。
首先一大早卫犁就让庄子上一些人去周围采买用品的时候散播点谣言。
原本谣言应该是慢慢传播的,不过王家村的人陆续派人到方圆百里的村子都去打探消息了,所以等到他们中午下午去的时候,卫犁已经完成了铺垫。
“王家村的人拒绝献出村里最美农妇,冒犯了领主,山神震怒,降下责罚。”
“王家村的人撞破了领主在庄子里偷窥的美人洗澡,回去就遭受了孽力反噬,村子里寸草不生。”
“王家村的人上山偷果树的时候撞破领主和一女子在山林幽会,那女子竟是山间妖精幻化,下山就把王家村给屠了。”
外面的流言千奇百怪,却都指向了一点:王家村的人得罪了领主,受到了超自然的惩罚。
但是走向好像不太受杨轩控制,跑调跑到八边山去了。
杨轩一头黑线:是谁夹带私货传谣里还给我编造绯闻!
是有人添油加醋,还是舆论扩散不可掌握?
这样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的结果,吓得卫犁都过来请罪。
杨轩深深怀疑是不是有什么谍子潜伏在这里,专门给他下绊子了。
想了想,让卫犁安排人手悄悄排查。
但是短期内没有发现端倪。
仿佛真的只是嚼舌头时一些不受控制的自然曲解生出来的结果。
扭曲了的谣言对杨轩现在目的影响不大,杨轩只能暂时把此事放一边。
过了两天,卫犁带着阿大阿九过去,让阿大他们自己进村去装模作样跳了一圈大神,告诉王家村的人:
去向山神忏悔你们的罪过,为山神开垦梯田,才能得到原谅。
王家村的人自然不肯承认自己做过什么,嘴硬地喊着冤枉。
另一边,卫犁私下找了村长。
卫犁的作用就是代表杨轩告诉他:
是的,我都知道了。
是的,就是我。
这个新人,后生仔,很腼腆,十分体贴地告诉王家村的人:“领主大人说了,神罚是他向蛮族大祭司告状降下的,村长如果想要解决,可以带着诚意去见他,领主大人可以让一切恢复如初。”
王村长不可置信,震惊万分,但无论他有没有信,都终将去叩见杨轩。
和地主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知道揭家只会磨刀霍霍、落井下石等着低价兼并王家村的田,不可能伸出援手。
领主大人的态度是现在村落唯一的希望。
王村长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