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能不急么!她在贾府腰杆子这么硬,除了本身自己手腕了得,最重要的还是靠山够硬,王夫人稳稳站在她身后,可王夫人的靠山又是谁呢。除了王子腾再没别人,若是王子腾失势,贾府里,大老爷这房估计就不会这么安稳了。
念及此,王熙凤再没心情跟贾琏耗下去了,走到里间小门朝外道:“平儿?”
堂屋的平儿听见声音,赶忙进来道:“奶奶,叫我?”
王熙凤道:“把我的披风拿来,随我去趟太太那。”平儿见王熙凤面罩寒霜,轻轻地应了声转身去取了。
贾琏在王熙凤身后也不拦着,嘴角微微翘起。心道“自己这媳妇平常拿得比谁都稳,八面玲珑,一听王子腾有事,立马像断了脊梁一样慌了神。老太太一直看不上我们父子俩,若这王家失了势,看老太太怎么说。”
没过几日,宁荣二府就传开了,舅老爷被免了五军营统领,府里的下人私底下都议论纷纷,都说王家要失势了。王熙凤倒是虎倒不倒架,撑得比谁都硬。更见不得这些人的嘴脸,脾气也愈发的暴躁,连身边人平儿都吃了她几次排头,下人更不敢触她霉头了。
宝钗虽也知晓了舅舅的事情,但却比王熙凤稳重多了,每天依然一切如常。
莺儿见小姐如此沉得住气,也是佩服得紧,不自觉笑道:“还是小姐有大家风范。”
宝钗自顾自地看书,心中知晓莺儿要说什么,抬眼瞧了她一眼并没有理会。
莺儿继续道:“这几日,琏二奶奶气性大的天天招猫骂狗,连平儿都劝不住。哪像小姐,心平气和,依旧风和日丽的,怪道人都说读书养气,琏二奶奶就是不如小姐读的书多。”
宝钗放下书,笑道:“真是在我身边把你惯坏了,谁的闲话都敢说。让凤丫头听见了,我可不护着你。”
莺儿也笑道:“这是在小姐身边婢子才敢说。”
宝钗道:“凤丫头就是这个性子,越是有事,越容不得别人乱说。这也怨不得他,大舅早逝,除了二舅也没别人可以依靠。走吧,我们去看看凤丫头,再有几日我们也该搬出去了。”
到了王熙凤那,让莺儿问了问门口的小丫鬟,得知贾琏不在,宝钗主仆俩便径直走进了去,正巧碰见自屋内出来的平儿。平儿见是宝钗,赶忙笑道:“姑娘怎今日有空过来,快里面请。”边说边走过来亲热地搀着宝钗胳膊。
宝钗心里也很欣赏平儿的为人处世,笑望着她打趣道:“得知你家二奶奶最近肝火旺盛,特意带了芭蕉扇,来给她降降火。”宝钗故意扬了扬声音,让里面的王熙凤听见。平儿轻轻一笑,也不答话,和宝钗一并进了屋。
里间的王熙凤早听见了声音,正要起身出来相迎,宝钗已经进来了。忙上来握着她手调笑道:“哟,日头今日打西边出来了,王妃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说笑着将宝钗让到榻上坐下,吩咐平儿赶紧上茶,宝钗脱了披风交给莺儿。
待王熙凤也坐下,宝钗才笑道:“想是近日天气干燥,念着你火气旺盛,就来看看。你若不欢迎,莺儿,我们这便回去。”说着,作势要起身,莺儿却纹丝不动,掩嘴轻笑。
王熙凤赶紧起身笑道:“哪能啊。请都请不来,快坐,快坐。都是下人们不懂事,见我王家出了事,一个个鬼鬼祟祟招人厌烦。”
平儿端了茶上来笑道:“姑娘快请用茶。”
宝钗笑道:“我知你性子,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嘴长他人身上,你能堵得住他们的嘴,还能捂住他们的心。听说,连平儿这好性都让你欺负的有冤无处伸。是不是,平儿?”说着,拉着平儿的手。
平儿也笑道:“姑娘说得哪里话。我们奶奶怎会欺负我,都是下人们乱嚼舌根,只是近日事多了些,下人们又不晓事,奶奶难免气性大了些,也是有的。”
宝钗指着平儿,望着王熙凤笑道:“听听,多会说话,话里话外都维护你。”
王熙凤也笑道:“总算是我们王家人,没到了贾家就随了贾家的姓。就怕人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想。”
平儿似是知晓王熙凤肯定会这么说,也不生气,只在一旁陪着笑脸。
几人正说话间,外间传来一声:“谁到了我们贾家就随了我们贾家的姓?”里面几人一听是探春的声音,平儿上前将帘子打起,只见黛玉,探春一前一后进了屋来。后面跟着二人的贴身丫鬟,紫鹃,侍书和入画。
见宝钗也在,黛玉笑道:“宝姐姐也在,我和探丫头没打扰你们表姊妹叙话吧。”平儿给两人端了两个圆凳放到榻前,请二人坐下。
王熙凤笑道:“今儿个我这是怎么了,早起也没喜鹊叫啊,一個个稀客临门。”
宝钗也笑道:“怪是你火气太旺,大家怕伱烧坏了自个,都来替你降火了。我带了芭蕉扇,你们两人可会使?”
探春笑道:“二嫂子的火,只有宝姐姐才能降得下来。我和林丫头可没这本事。”
黛玉也笑道:“谁说不是,不过宝姐姐马上就要舍我们而去了,不知道,到时候还记不记得我们。”
宝钗伸手轻捏了捏黛玉的脸颊笑道:“你这丫头,说得我好像离了贾府就和贾家划清界限了似的。忘了谁,也不敢忘了你这林丫头。宝兄弟送你那方姑苏湖石抄手砚好用么?”
林黛玉脸色一僵,似有深意地笑道:“好用是好用,不过,若是宝姐姐喜欢,便拿了去,也算物归原主了!”
宝钗又道:“说什么物归原主,谁不知道王爷送了宝兄弟就是宝兄弟的,你这丫头若要物归原主,那自是给宝兄弟了。不过你二人,不分你我,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宝兄弟也要借一双翅膀给你摘下来。你们说是不是?”说罢看着王熙凤和探春轻轻一笑。
黛玉脸色又是一变,哼了声道:“宝姐姐有了如意郎君,就随意拿我来打趣,我和宝玉他是他,我是我,宝姐姐切莫弄混了!”说罢,眼眶微微泛红,似要哭了出来。想起宝钗如今得了大好姻缘,自己却孤身一人在这贾府,有谁真为她操心过,都拿她和宝玉打趣,谁了解她内心的孤苦和无奈。
王熙凤和探春见黛玉背过身去,赶忙起身安抚。宝钗也起身拉着她笑道:“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了,你和宝兄弟不是一人,就是两块‘玉’,一个宝玉,一个黛玉,这下满意了吧,就原谅姐姐这一次了?”
见宝钗服软,黛玉抹了把眼角,心中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刚才是怎么了。见了宝丫头俏颜如花地调笑她和宝玉,自己怎么就失了方寸,二嫂子和探丫头平常调笑她和宝玉时,她顶多就是有些羞恼,但并不排斥,内心还是欣喜的。怎么宝姐姐一说,自己就要着急撇清呢。
几人又说了会话,见贾琏回来了,便纷纷告辞了。
待宝钗和莺儿回了梨香院,莺儿终于忍不住道:“小姐,林姑娘今日好奇怪。一见面就话中寒酸,小姐只不过打趣了她与宝二爷几句,她便恼了。”
宝钗也发现了,黛玉今日当着她的面极力撇清与宝玉的关系太反常了。平日里,姊妹们经常拿她们二人取笑,也不见黛玉真生气。怎今日自己提起,她就像炸了毛似的,立马矢口否认。难不成她真的对王爷有意思?宝钗轻摇了摇头,挥去脑海里这个大胆的猜测。
莺儿见小姐表情有异,问道:“小姐应该也看出来了?林姑娘该不会?”
“行了,别说了。林丫头就是那个性子,没什么好奇怪的。”宝钗打断她道。
莺儿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
黛玉回到自己屋内,紫鹃服侍她躺下,这才问道:“小姐今日是怎么了?宝姑娘不过与小姐开个玩笑,小姐反应怎么如此奇怪。二奶奶和三小姐肯定也看出来。”
“别问了,紫鹃,我也不知道今日怎么了,可能是看到宝姐姐终身有靠,而我却独居异乡,孤身一人,除了你。这府里哪还有人真正关心过我的死活。我,有点想家了,不知道爹爹这会在做什么,有没有像我想念他一样,也念着他这个女儿。”黛玉眼中含泪,神色寂寥地道。
紫鹃上前关切地拉着她手道:“小姐说得什么话。最起码府里面老太太还是关心着姑娘的,宝二爷心里也一直装着姑娘,哪有姑娘说得那么凄凉。”说完,似乎被黛玉感染,也眼眶微红,对黛玉此时的心境感同身受。
黛玉摇了摇头,凄美地笑道:“你不懂,紫鹃。老太太心里,宝玉才是第一位的。宝玉或许心里有我,但他不了解我的心,更做不了他自己的主,我还能指望她么?或许,除了爹爹,这个世上我再没有能依靠的人了。”说完,心情郁结,忍不住咳嗽了几下
紫鹃忍不住落下泪来,轻拍着她背道:“小姐,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紫鹃还在你身边,会一直陪着你的。若你真的想老爷,等天气暖和了,求老太太派人送我们回扬州看望老爷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