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口,荆州军大营。
大帐内,江东舆图挂在帐墙,霍峻负手背腰,思索军事部署。
蒋济趋步入帐,走至霍峻身侧,说道:“都督观舆图已久,不知所思如何?”
屯治皖城二月有余,时入冬季。刘琦、刘备二人也致信于霍峻,让霍峻处理完手上事务,赶赴豫章南昌,共商灭孙之策。
孙权手握吴郡一郡,会稽、丹阳两个半郡,兵力勉强可至二万,已是刘强孙弱,可以进入三步走战略中的最后一步。如今霍峻就在思索如何一战灭吴,彻底拿下江东。
霍峻转身离开舆图,含糊说道:“以强克弱,兵分多路,回于笠泽,可一战灭孙。”
“子通入帐可是那蒋干到了?”霍峻问道。
“正是!”蒋济拱手说道:“蒋干已至寨外,以布衣之身请见都督。”
都督之称谓,来自刘琦、刘备授命霍峻都督两军水师之权。
霍峻嘴角浮现笑容,问道:“子通以为蒋干此行意欲何为?”
蒋济沉吟少许,说道:“蒋干以善辩之名,独步江淮。刘元颖招抚江淮群寇,多赖蒋干游说。都督背水扬威,击败夏侯、于禁,又驱孙瑜于京口,得以名震江淮。以济观之,蒋干当是奉曹公之名南下,劝降都督北归朝廷。”
霍峻着衷甲,扶长剑出帐,说道:“今曹操虎踞中原,攻取河北,帐下甲士当有百万之众。有朝一日,曹操举北方之众以临吴楚,不知子通以为如何?是战,亦或是降?”
说着,霍峻扭头看向蒋济,说道:“无需多忧,君可放心言之。”
蒋济捋着胡须,隐晦说道:“都督,江东卧有二虎,曹公举百万之众南下吴楚,二虎若不能共存,则难胜曹公;即便二虎联合,举兵抗曹,又恐荆州不合,难以胜之。”
“那以子通之见,吴楚可是难抗中原?”霍峻问道。
斟酌少许,蒋济低声说道:“吴楚欲抗中原,需都督统江东大军,以寡胜众,行那官渡之事,击败北方之众方可。若都督不能领兵,则吴楚无人可胜曹操。”
“呵呵!”
霍峻踏步而行,笑道:“子通何以高抬我也?”
蒋济快步跟上霍峻的脚步,说道:“刘豫州虽有雄略,然不得水战之精妙,且我观刘豫州用兵,兵少则可胜,兵多则难治。曹操举北方之众,不以水战胜之,而欲用陆战胜之,将是笑语尔!”
“济入都督帐下,观都督韬略多时。都督兼备文武之略,胸含纵横之能,背水临敌,通水陆战法之妙,若欲击败曹操,非都督不能胜任。”
顿了顿,蒋济神情认真,说道:“若都督有心欲与曹操战之,届时济将助都督一臂之力。”
霍峻利用皖水,背水败夏侯,顺江溃孙瑜,两处分别皆是以寡胜众,这让当事人的蒋济对霍峻惊叹。且他入帐下以来,观霍峻军政布置举措,更让蒋济打心眼里佩服霍峻。
在他眼中整个荆楚迄今为止,霍峻用兵敢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将赖子通助力尔!”
霍峻搂着蒋济的肩膀,自信说道:“曹操不善水战,安能胜我吴楚水师?”
说话间,霍峻领着蒋济及师从数人来到寨门,只见一人身有七尺有余,相貌端正,衣着简朴,言行举止可见书卷之气,令人难生恶感。
“敢问可是江淮名士蒋子翼否?”霍峻拱手说道。
蒋干见来人以袍裹甲,身兼英武之气,心中亦生出好感,问道:“敢问将军可是背水列阵,击溃强敌,南郡霍仲邈否?”
说着,蒋干因身份低于霍峻的缘故,将自己的名刺奉上。霍峻亦取出自己的名刺,与蒋干做了交换。
霍峻仔细看了下蒋干的名刺,肃然起敬说道:“子翼之师原是骢马御史,久仰,久仰!”
骢马御史,乃已故光禄勋桓典的雅称。在东汉后期,宦官当道,桓典任侍御史之时,无所回避,又因常乘骢马,故称骢马御史。后与何进谋诛宦官,官拜光禄勋,于建安六年(201)病故。
桓典出身谯郡龙亢桓氏,其先祖桓荣因善治《尚书》,与子孙三代成为东汉五代帝王之师,名声崇高。
蒋干神情谦和,笑道:“家师刚正不阿,以才学着世,干为其弟子,不敢外称家师姓名,恐有损其名声。今为得见霍将军,侥以报上家师名讳。”
霍峻将名刺收入袖中,说道:“子翼以辩士着称,素有张仪、苏秦之能,不知远涉江湖,可是欲为曹操说客?”
蒋干脸色平静,说道:“将军名震江淮,干久闻大名,特来拜见,求得酒水一饮。若将军不愿,干当下便是可走。”
说着,蒋干做出要走的意思。
霍峻则是赶忙拉住蒋干,说道:“峻仅是询问一二,岂有赶人之意。”
拉着蒋干的手臂入寨,霍峻说道:“子翼于江淮名声,峻多有耳闻。今天气寒冷,可入大帐谈话。”
“子通,备酒设宴。”
“诺!”
蒋干入大军营帐,霍峻设了一个小型宴会,仅有蒋济、霍笃、徐盛等寥寥数人参加。
霍峻请蒋干入席,笑道:“峻治军以来,少有饮酒。今子翼拜会,峻当与属吏小饮一二,以迎子翼。”
“多谢将军!”
蒋干捧着酒樽,语气热烈,礼敬众人说道:“诸位将军英武善战,与霍将军克胜强敌。今干得见诸位,见诸君骁勇,心生敬慕之情。干先饮此樽,诸君随意。”
蒋干一饮而尽,又向众人拱手示意。
众人见对这个能言善道的蒋干心生好感,皆热烈的回礼饮酒。接下来,蒋干展示了什么是江淮辩士的风范,口中称赞众人不停,又将霍峻吹捧为不世英才,将略有冷淡的氛围弄得火热。
就在众人宴饮之际,侍从小跑入帐,着急说道:“启禀都督,甘中郎巡视之际饮酒,士卒劝慰不听,反而鞭笞士卒。”
“什么?”
霍峻放下酒杯,面色不悦,问道:“军中有令巡视之时,不得饮酒。甘中郎怎能饮酒,不怕军法责罚吗?”
“文向何在?”
“末将在!”
霍峻厉声说道:“你率本督帐下侍从将甘宁押送到帐中,本督当以军法治之。”
“诺!”
徐盛拱手应命,大步出帐。
霍峻带着歉意的目光看向蒋干,说道:“今军中突发急事,不得不理。子翼~”
蒋干作为聪明人岂能不知霍峻之意,起身致歉说道:“将军少有饮酒,今为干设宴,多有感激。将军当以要事为先,干先行退下。”
“可!”霍峻起身相送,拱手说道:“待军务之后,峻再夜拜子翼兄。”
“诺!”
蒋干被两名侍从引路至营帐,但这个营帐却离大帐不远,仅隔着一座营帐。
少顷,准备入帐的蒋干被铃铛声所吸引,寻声望去只见徐盛将醉熏熏的甘宁擒住,那铃铛声正是甘宁身上发出。
蒋干心生好奇,询问说道:“身携铃铛之人,可是甘中郎否?”
“是甘中郎!”
“不知甘中郎又是何人?”
站在帐口,周睦介绍甘宁,说道:“甘中郎姓甘名宁,字兴霸。其因武力过人,被刘豫州表为授横江中郎将。至于身携铃铛乃是因早年率众以锦为帆,纵横长江,劫掠百姓。”
蒋干佯装惊呼一声,套话说道:“刘豫州素以仁德着世,怎会举用一水贼为将?”
周睦见蒋干不知其间奥秘,似乎倾诉欲爆棚,说道:“昔刘豫州下江东,兵无水师,见甘中郎以千人投效,便举其为将,为此还因甘中郎与黄祖结仇?”
“怎么说呢?”蒋干又是引诱周睦说话。
周睦沉吟少许,说道:“此事军中众人皆知,甘中郎初为水贼时,劫掠无度,先投西投刘璋,后又东入江夏。因在军中杀害军吏,甘中郎率众叛走,投入刘豫州帐下。”
“当时刘豫州不知甘中郎深浅,仓促收下为将。不料与黄祖结怨,不得已之下,刘豫州用马为其赎罪……”
说话间,营帐中传来霍峻的呵斥声,“甘兴霸,你既为军中大将,怎不知军中以戒酒为上?”
甘宁心有不服,大声回道:“霍仲邈,你在军中设宴饮酒可,我甘兴霸怎不能于巡视饮酒,岂有此理?”
“大胆!”
霍峻怒拍案几,说道:“甘兴霸,伱于巡视之时饮酒,乃是在公事触犯军法,怎能与我相同。”
甘宁上仰着脖子,红着脸喊道:“我于左将军帐下效力,张翼德都可饮酒,我于你军中怎不能喝酒?”
霍峻冷笑一声,说道:“你敢拿刘豫州压我?”
说着,霍峻站起身子,扔下军令,沉声说道:甘宁触犯军法,仗一百军棍。”
“诺!”
甘宁勃然大怒,挣扎喊道:“我对刘豫州有功,我要见刘豫州。”
“打!”
霍峻插着腰,怒声说道:“今刘玄德来,你亦要受此刑罚。”
“啊!”
“啊!”
橘黄色火光将甘宁受杖刑的影子射到帐布上,蒋干眼眸微眯,进而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面露忧虑,说道:“霍将军不顾刘豫州颜面,责罚甘中郎,恐会与刘豫州生怨啊!”
周睦似乎没察觉到自己泄露军机,不以为然说道:“甘兴霸乃卑鄙之人,当初刘豫州不得已将其收下为将,岂能会因甘兴霸与我家都督结怨。且刘豫州不过刘扬州帐下客军,虽领丹阳一郡,却不足为虑。”
蒋干捋着胡须,眼眸中露出兴奋之色,他似乎探听到了不得的东西。
“干且先入帐休息,劳烦足下解疑。”
蒋干掀开营帐,见四下无人,差点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