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峻自读兵书、征战以来,在兵书中记得最深刻的话,即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兵者如此重要,那么指挥作战的将帅又是如何的存在呢?
战争以人为主体,那么战争也具备人性的弱点,无论敌我双方皆是如此。
因而孙子在《九变篇》中不胜其烦的强调,为将者需要克服自己的弱点。勇而无谋,易死于他人之手;贪生怕死,则易被人所擒;性情急躁,轻敌失智易兵败;爱名尊望,受羞恼怒易覆军;爱民过甚,忧民而不能战。
当然孙子不仅告诉你克制自己的弱点,也教你如何利用弱点去取胜。利用人性的弱点去作战看似荒诞,但这就是战争的一部分。
霍峻在布置计策之时,不仅是在赌步练师的名声,更是在赌他的一切。战败了,他的名声就臭了;得胜了,所有人都会盛赞他。
如同他在皖水列下的却月阵,背水一战。若是战败,他就是第二个赵括,马谡需要在后面排队等着;若是得胜,他就会被吹成第二韩信。
今日也是一样,胜则名动天下,败则兵败名裂。
在霍峻召集众将军议之时,远在舒城的霍笃早就在那磨刀霍霍。兄长霍笃明面上被霍峻发配到舒县,实际上却是奉命袭击曹军水寨,进而夺取烽火台。
霍峻的怠敌之策,怠的不是臧霸,也不是孙瑜。从他得知孙瑜修筑烽火台时,他就考虑过白衣渡江。因背景环境不同,吕蒙的那套招数用不到孙瑜身上。
但是并非不能学习借鉴,霍峻又不是战争外的门外汉,也不是马谡那种死读书的人。戚大帅的鸳鸯阵,刘宋武帝的却月阵,他都有学习借鉴过。今学习陆逊、吕蒙联手组合的白衣渡江,亦是有所收获。
在那场军议后,臧霸到来之前,霍峻早已好思索计策细节,即核心关键在于恢复江淮与江东的粮草援助,进而夺取江淮的粮船,假扮成粮船队伍,袭击那些烽火台。
那么如何恢复江淮与江东的粮船往来,其中亦有玄机可言。大战将起,皖口水师及屯兵濡须口的高翔能切断江淮、江东的水运联系,江淮不敢运粮到江东。
为了让双方恢复水运,且能利用粮船夺取烽火台,霍峻可是苦心孤诣地演了这出戏。弄了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等故事,又编撰自己好色之名。进而弄出了自己沉迷女色,搞得众将非议。
及臧霸入抵巢湖,进攻濡须戍。高翔撤离濡须口,战线收缩到舒县,这才拉开此战的序幕。
那么霍峻如何保证江淮会恢复水运,从而支援江东钱粮。关键的一点,在于刘备、关羽二人,他们二人已率军深入吴会二郡。粮草本就不多的江东,经过春、冬二季的消耗,他们急需来自江淮的钱粮支援。
因而霍峻表现出沉迷女色,荒废军务,仅是为了收缩战线,并故意将巢湖及长江下游的水道让出去。
不出霍峻所料,在面对霍峻收缩战线,让出水道后。受孙瑜之请求,刘馥转运江淮的粮草至合肥,准备在巢湖装上船只,从而运往吴会战场。
当敌人已经按照自己的步骤而行时,霍峻果断采取行动,让霍笃从舒县出发,进掠巢湖长宁亭曹军水寨。自己则是以省亲之名遮掩自己的行动,作为大军后至京口城下。
是夜,霍笃率二千人从舒县出发,顺着龙舒水,乘舟进入巢湖,向曹军的长宁亭水寨而去。
龙舒水,河水流量颇大,巢湖水量的百分之六十由龙舒水注入的。
夜色昏暗之时,曹军水寨灯火忽暗忽明,犹如黑夜中的篝火,似乎在吸引着飞蛾。水寨外数十条小船在霍笃的调度下,伏于夜色之下,就像那在潜伏于夜色下的毒蛇。
忽然,寂静的夜空中响起鼓声,这是霍笃发动袭水寨的信号。数十条小船在黑夜中暴起,从芦苇荡杀出,突入水寨当中。
水寨似乎面对霍笃的突袭甚是意外,被荆州军士轻而易举地杀入水寨中。不过就在水寨欲发起反抗之时,霍笃仅是夺取了十几艘用于装粮的舫舟,及擒获十几名水手便撤走。
这些舫舟上,‘曹’旗高竖,江风吹过,旗帜猎猎作响。
船上的军士手持火把,照亮甲板,荆州军士将一袋袋的粮草从己方的战船,搬到甲板上,或是船舱内。为了不暴露破绽,船舱内可没潜伏人手,而是正儿八经地装上粮草。
霍笃迅速更换曹氏校尉的装扮,除了水手外,其余士卒尽数换上曹军服饰。同时,霍笃又从俘虏口中得知一切情况正常,考虑到时间紧急,不能让江东军知晓水寨受袭的细节,即命将士趁夜出发,奔赴至牛渚烽火台。
牛渚,又名采石矶(今马鞍山市),金陵以西,濡须口以东。地势险要,自古以来,横渡长江,采石矶甚是便捷。
今非南北方对抗,而是长江上下游对抗,孙瑜在高处修筑烽火台,观察从巢湖而出或是从上游下来的船只。
夏晨之时,牛渚矶水域,薄雾朦胧,烟波浩渺,江水上涨,水流湍急。
十余艘舫船上,水手们摇动着船桨,荡开波浪,白帆迎风而动,船底破浪而行。
曹军校尉夏侯笃站于甲板上,气定神闲持剑而立。周围船上的士卒稀稀拉拉分布着。
烽火台上,江东军士李二打着哈欠,正与他人闲聊。拄着长矛,李二羡慕说道:“听闻那步姬有西施之容貌,霍峻被她迷得都不想出战。可惜就她那不知相貌如何,应该有比村头卖酒的赵姬漂亮。”
赵大嘿嘿笑道:“赵姬算得了什么,你是没见过贵女。她们十指不沾水,肌肤如玉,浑身亮白如玉,又会唱歌又会跳舞。普通贵女且是如此,更不用说堪比西施的步姬了……”
说着,赵大摇了摇头,感慨说道:“堪比西施之貌,若我是霍峻必然心甘情愿以水师迎亲,让她享尽富贵,好生把玩。当然某可不似霍峻,沉迷女色以致荒废军事。”
赵大话音未落,李二似乎得见远处十几艘的舫船,喊道:“屯长,有船驶过来了。”
屯长朱八眯着眼观望一会,大声喊道:“准备火种,士卒备战,若有异动,烧烟为号。”
“诺!”
夏侯笃盯着愈近的烽火台,说道:“命所有将士不得轻举妄动,暴露军机者,立斩不赦。”
“诺!”
随着临近烽火台,十几艘舫船缓缓降下船帆,靠近采石矶烽火台。
撑在台墙上,朱八看清‘曹’‘汉’字旗帜,微微放下心中戒备,大声喊道:“伱等为何突然在此停船?”
“你可识得上面的旗帜。”夏侯笃大声呵斥,说道:“我军可是奉曹司空,刘扬州之命为你等送粮,今风浪大,暂时停歇,莫非不可?”
朱八略有迟疑,说道:“烽火台重地,不可停留。”
“大胆!”夏侯笃暴怒而起,大声呵斥说道:“孙瑜见我都不敢这么说话。你是什么人,给我滚下来。否则待我至京口,必然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见状,赵大拉了拉朱八的袖子,说道:“江淮粮船,屯长让他们停留些许。若是得罪他们,我等皆不好看。”
“好!”
朱八探头观望舫船,见船上全是粮草,也就放下心来,喊道:“将军刚刚多有得罪!烽火重地,防备皖口水师。”
此语一出,船上的众人大声而笑,说道:“霍峻早就不理军事了,今带那步姬回乡省亲,怎还会到此。”
烽火台上的众人亦是大笑,皆放下手中的武器。拿火把的军士见是曹军,也将火把熄灭。
停泊间,夏侯笃带着几名军士送了几坛酒水去烽火台,又说了些亲近话。屯长朱八早就乐得不行,点头哈腰,感谢要为他美言的夏侯笃。
夏侯笃又见烽火台军士过得可怜,借以与朱八聊得投机为由,继而让朱八带人去船上搬粮草。
几杯酒下肚,朱八早就忘乎所以,又是心生贪念,招了招手领着三十几名士卒就准备去搬粮草。
与此同时,夏侯笃挥手示意,十几名军士趁机涌入烽火台,将那台上守备的军士擒获。欲有点火起烟之人,当场被斩杀。
随着烽火台一声声的惨叫,站在岸上朱八神志清醒过来,惊慌失措喊道:“将军为何如此待某?”
夏侯笃仰头大笑,说道:“我乃中郎将霍笃,可不是你口中的夏侯将军,今奉霍鄱阳之命而来。”
“啊!”
朱八陷入震惊之中,失声说道:“你打扮曹军模样诈骗我等,以夺烽火台。”
“哈哈!”
霍笃大声呵斥,说道:“还不速速归降。”
朱八见船上的士卒早已拿着手握弓弩瞄准他们,只得放下兵刃,与赵大、李二等人一起跪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