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开备之愚钝

深冬时节，严寒冷冽，殿宇楼台间，却是热闹不少。

露台上，刘备裹着大袄，正居高临下，看着校场中刘禅与东宫侍从的骑射操练。

见赵统箭中靶心，刘备鼓掌而笑，谓赵云说道：“虎父无犬子，子龙英勇非凡，今子骑射盖是一绝。”

赵云拱手道：“小子粗通骑射，尚不及军中诸将，担不起陛下之谬赞。”

刘备佯装不满，说道：“子龙教子严厉，子有所成，当言语勉之，岂能常言不成器。”

“陛下，轮到太子了！”

侍从眼尖，指着校场上骑马奔驰的刘禅，喊道。

听着刘备要送歌姬与霍峻，王粲很想告诉刘备，霍峻已不再年轻，怕是没多少精力。但想了想，王粲终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诸葛亮笑了几声，说道：“亮本为此所疑，但今晨忽然开朗，渐有所得姜冏之意。”

诸葛亮抚扇而笑，说道：“陛下可知马超遣姜冏为使，其不日将至武汉？”

“今姜冏初使魏国，而后谒汉，所携礼品，盖多供与曹丕，安有再供陛下之理？纵姜冏不知，马超岂会不晓？”

犹豫良久，刘备吩咐说道：“健为太守李严，治郡多年，屡安夷贼，功绩显著。今迁其为南中都督，拜安汉将军，与糜君交接政事。”

称帝这么多年，刘备左右充斥着不少献媚之语。寻常君主或早已忘乎所以，今刘备老虽老，所幸尚有几分理智，不被左右所动摇。

刘备捋着胡须，问道：“孔明何以为姜冏是欲投效明主，而非竭力效忠马超？”

刘备神情微敛，说道：“请孔明赐教！”

杨仪拆开巾帛，迅速浏览全文，说道：“禀陛下，糜南中与诸卿巡游山水，乘马时不幸颠倒，左腿折断。今请上呈辞表，言己年岁已高，请准归京休养，望陛下另派大臣出任南中都督。”

“好！”

刘备沉吟少许，说道：“仅是那姜冏先拜曹丕，今从洛阳南下，而后再拜我国，此当不符邦交之礼。”

“见过丞相！”

廖立犹豫几许，说道：“陛下，南归淮人陆续归乡，霍督征辟淮人子弟以实徐淮各处，皆有官职委任。似广揽人心~”

紧接着，刘备见刘禅去安慰未中靶心的诸葛乔，嘴角不由上扬起来。

刘备早有想用李严的打算，可惜没位子腾出来。今南中都督空缺，以李严之才干，处理南中不成问题。

“恭喜陛下，太子文武俱备，今后必可为明君。”近臣吹捧道。

张、赵二人拱手应道，“臣在！”

见霍弋初靶未中，而后吸取经验，再中箭靶，让刘备不禁点了点头，点评道。

南中在糜芳的经营下，豪强、酋帅纷纷等地头蛇纷纷参与买卖，形成独特的利益集团。每年往吴楚输送奴婢、牛马、金银，而巴蜀则向南中输送丝绸、铜器、漆具，完整的商业闭环。

“不敢！”

刘备神情如常，捋须淡笑，说道：“江淮如有人烟，不论北伐寿春，亦或东图青徐，皆可用兵。”

但并不是说糜芳治南中有多好，南汉虽从南中攫取大量的物资，但南中也从南汉手中获得大量铁器。那些地方上的豪强、酋帅有了外界物资的流入，势力愈发膨胀，兼有本身的姻亲关系，渐而成为土皇帝。

少顷，杨仪持巾帛，沿着走廊快步而来，说道：“陛下，南中急奏！”

张飞挺着肚子，眼睛斜撇廖立，警告说道：“谈事就谈事，别妄加言语轻断。”

“来人，选蜀中美艳歌姬五人送往江淮，以酬霍督劳政之苦。”

聊了半响，刘备手搭在廊桥上，问道：“孔明此番入宫，莫非有要事相说？”

“诺!”

大汉为了北伐，选择虚治南中；南中豪强、酋帅为了外界物资，选择与糜芳合作。故而双方心知肚明，仅是各取所取而已。今糜芳离任南中，可能会打破这个平衡。

“陛下，不如让糜南中居府休养，留任南中数载，以免仓促生乱。”廖立建议道。

“嗯？”

“嗯？”

“请！”

诸葛亮轻抚羽扇，了然说道：“陛下往昔何以待贤人，则以何礼待姜冏。武汉尹中种种，一切如常，不改旧政。”

刘备微微踱步，说道：“子方上表离任，岂能强扭其意！”

“诺！”

闻言，刘备笑骂道：“曹丕善文，少习武，是谓文武具全，可谓为英主否！”

“亮拜见陛下！”

扬起巾帛，刘备无奈说道：“若子方从南中归京，后人继之，恐难治南中。”

“诺！”

他已为刘禅打下千里疆域，刘禅今后注定不用像他一样，奔波战场之中。故而武艺、文才都是属于君王加分项，决定不了刘禅能否治理好一个国家。

后继君王，当有大智慧，胸怀格局，能容人，听良言，而非气量狭小之辈。

刘备从杨仪手上拿过巾帛，浏览糜芳书信上的内容，见无大碍松了口气。

被张飞警告了下，廖立露出愤懑之色，但又低了下头。

“哈哈~”

君臣游于露台、廊间，谈论国事。

“免礼！”

“翼德、子龙何在！”

“昨日听侍从言语，已有所知！”

“淮人子弟归乡，徐淮六郡当至此兴焉！”

“不可！”

“行事背逆，与常理不和，故臣深思忧来，窃以为姜冏必有所图，其所供之礼，或非良马钱财，而是欲引身自荐。”

诸葛亮向刘备行礼，继而抚扇而踱步，说道：“凉为臣，汉为君。马超遣使谒汉，岂敢不尊我国之礼？故而必上尊表，供钱物，以示谦卑尊奉之心。”

纵引起南中反叛，恰好派兵一次性解决，今后不再虚治南中，而是派遣官吏实治之。

见着霍弋与其父相似的面貌，刘备念起霍峻，问道：“霍督近况何如？”

踱步思量，诸葛亮笑道：“姜冏，陇右之人。朝谒洛阳，必受曹丕厚礼款待。今为何舍道南下，转谒陛下呢？”

刚料理完政事没多久，侍从上前来报，说道：“陛下，丞相求见！”

刘备对小舅子的秉性有所了解，今能放弃南中的利益，说明南中有他无法解决的难题，选择跑路；或是他年纪真大了，在南中呆不下去了。不管是哪一种，今都选人替换糜芳。

几个呼吸的时间，诸葛亮持羽扇，着毛袄，沿着走廊而至露台。

“太子，中了！”侍从欣喜喊道。

闻言，刘备若有所思，说道：“既然如此，朕是否应当派遣上卿相迎，以宾客之礼厚待之。”

“亮以为当是姜冏观曹丕无英主之相，且又专重繁文缛礼，为寻明主故舍道南下，以观陛下之风采。”

刘备见刘禅中靶，开怀而笑，说道：“苦操骑射数载，终有所小成，未辜负朕一片苦心。”

有了诸葛亮作陪，刘备当即让左右散去，说道：“诸卿，可自行出宫！”

“伯先（霍弋），果真不错！”

刘备捋须而吟，说道：“今国内虽休养生息，励精图治。但禁军操练不可松懈，以待用兵之时。”

“诸君同好！”

“何事？”

“诺！”

诸葛亮哑然失笑，说道：“天下南北而治，马超骤然而兴，陇人之所以为其所用，无非畏其兵马。伯言夺陇南二郡，逼签城下之盟，马超外强中干，世人尽知，陇西士人安能为其所用。”

“君之良言，当开备之愚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