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武兄,你?”
诸葛瑾显然还没从郑牧夸张的语气中反应过来,温和宽厚的个性,让诸葛瑾跟不上郑牧的思维跳跃。
大敌当前,曹兵气势如虎豹。
诸葛瑾都压抑不住内心的紧张了,而郑牧却还有闲情在这戏言。
郑牧夸赞的表情一松,恢复了常态,富有磁性的嗓音轻吐最笃信最令人心静的话语:“子瑜,勿需紧张,有牧在此,无人能伤你分毫。”
前方。
曹操策马挥鞭,立于阵前。
一虎背熊将挥舞令旗,按住阵型,万余步骑随之旌旗挥动,迅速的列阵。
“青州兵本是一群黄巾悍匪组成,历来不尊法度,性善恣意;遇敌列阵,却能如此迅速,曹操善兵之能,可见一斑!”郑牧微眯双眼,仔细的观察曹兵的列阵。
曹操在徐州多有屠戮,其名声恶臭已如盗匪,郑牧自然是对曹操的德行嗤之以鼻。
然而抛弃道德层面,单论曹操的用兵水平,郑牧并未有半分轻视。
“子忠,喊话。”
郑牧右手按住剑柄,左手轻挽缰绳,双腿微微轻踢马腹,座下高大威猛的青骢马,如识人心意一般,厚重的蹄腿轻踏而出。
典韦扛着双铁戟,身披四层甲,腰悬飞戟五柄,如深林巨熊一般向前而行。
“襄贲县尉郑君,邀兖州牧曹使君,阵前一叙。”
“襄贲县尉郑君,邀兖州牧曹使君,阵前一叙。”
“襄贲县尉郑君,邀兖州牧曹使君,阵前一叙。”
声如洪钟,又似虎吼,连续重复的三句话,在两军阵前响起。
而在典韦身后,青骢马抬头挺蹄,徐徐而行,那双鹅卵一般的马眼,似乎都有蔑视之意。
“不仅不避而不见,反而主动邀曹操阵前叙话?”曹操暗暗吃惊,那双细眼似乎都变大了不少。
郑牧的反应,超出了曹操的预料,内心再次泛起了强烈的猜疑。
“郑子武以千余兵马,面对曹某万余大军,不仅不惧,反而如此泰然的邀曹某阵前叙话。”
“这是笃定曹某,不敢驱兵掩杀了吗?”
曹操内心更是迟疑。
曹洪见曹操蹙眉沉思,于是请战道:“明公,郑子武已经出阵,此刻真是击杀郑子武的好机会!洪请战!”
不同于曹操的疑神疑鬼,曹洪满脑子装的都是斩杀郑牧。
曹洪的请战,也唤醒了正在沉思的曹操。
“荒谬!”曹操轻斥道:“郑子武邀曹某阵前一叙,曹某若不应,岂不是让人笑话,误以为曹某惧怕了?”
曹洪还要再说时,却被曹仁拉住:“子廉,我等身为军将,奉命而行即可,岂能越俎代庖,坏大兄布计?”
曹纯亦是相劝。
曹洪看着已经走向了场中的郑牧,咬着牙,愤愤不已。
“公刘。”
“在!”
“披甲而随。”
“诺!”
曹操身边,身材高大的史涣迅速披甲,左手大戟,右手大盾,亦是步行跟随曹操前往阵中。
史涣是曹操在陈留起兵时就以门客身份加入的猛士,职掌曹操亲卫,又行中军校尉事,从军征伐时,享监督诸将之权。
其军中地位,堪比曹仁、夏侯渊等宗族大将。
曹操策马向前,与郑牧间隔十步而立。
仔细打量郑牧,曹操将胄盔取下,如旧友重逢一般:“郑君风采,曹某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方知伯喈公之言不虚啊。”
“彼时在洛阳时,常与伯喈公对弈论琴,伯喈公言及两婿时,对泰山羊衜颇有微词,对郑君却是每每盛赞。”
“不知郑君以为如何?”
曹操一口一个郑君,喊得那叫一个热情,又聊及蔡邕,仿佛跟郑牧相识多年一般。
后方的诸葛瑾不知道曹操竟然还跟蔡邕相识,不由大了双眼。
见曹操这奸诈之语张口即来,郑牧亦是从容而笑:“牧亦念及外舅跟曹使君之间的忘年之谊,不忍相害。故而两度有生擒曹子廉的机会,牧都给了曹子廉逃命的机会。”
“昨日那三支羽矛,牧亦叮嘱弩手,只是射向了曹使君的战马和将旗,避免害了曹使君性命。”
曹操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论奸诈之语,颠倒黑白,眼前的郑牧已经到了脸不红心不跳的境界。
什么叫给曹洪逃命的机会?
那是根本没机会生擒!
若曹洪在此,听到郑牧如此说,必然忍不住拔刀了。
而昨日的三支羽矛,曹操更是对郑牧的话半个字儿都不信。
若不是夏侯廉反应迅速,及时将曹操拉下战马,曹操即便不死也得被震伤,倘若再近前十步,曹操命都没了!
就这,还叫郑牧叮嘱弩手,避免害了自己性命?
但现在,不论曹操还是郑牧都在叙旧,曹操即便心中窝火,也得笑脸相迎:“郑君如此想,曹某心甚慰啊。不如郑君尽地主之谊,邀曹某入襄贲城饮酒如何?”
曹操脸笑心黑,这潜台词就是,既然都在念旧叙旧,不如将襄贲城献了,也省得再打了。
然而,郑牧的表情语气却是忽然变得严肃:“曹使君,并非牧不愿在襄贲城准备酒宴,只因牧得到消息,张邈联合陈宫,共推吕布为兖州牧,如今已经攻破了濮阳。”
“夏侯惇亦因为轻敌被吕布派去的诈降之兵生擒!”
“兖州各郡县对曹使君不满的士族豪强,亦是纷纷举兵响应,如今的兖州,只剩鄄城还在苦守。”
“牧又自小沛刘豫州处得知,屯兵颍川的郭贡,也驱兵去了兖州方向,牧料其必去鄄城。”
“曹使君啊,牧虽有款待之心,却不想因此而延误了兖州军情。”
“倘若因牧之故,令曹使君无家可归,岂不是坏了外舅跟曹使君昔日忘年之谊?”
“曹使君,慎思啊!”
郑牧的嗓音有极强的感染力,这一句句说辞亦如在为曹操设身处地着想一般。
曹操伪装的笑容,也随着郑牧的“真诚之言”,逐渐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