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刘备率步骑四千余人,于黄昏时间悄然的走襄贲城北门而出,在郑癸的指引下沿小道而行,又经过一条曲径石桥渡河。
渡河后行不到五里,就抵达了刘备最初扎营的位置。
“郑县尉对沂水的地形地貌,了如指掌啊。”
“这等隐秘的曲径小道,竟也能被郑县尉发现!”
刘备颇有感慨。
为将者,需知天时、察地理、晓人心。
其中天时变幻莫测,只能根据过往的天时来揣摩;而地理变化极小,可以通过人为的观察来判断。
分析兖州有变及曹操即将退兵,就属于对天时的揣摩,而对襄贲城附近的山川地貌观察记录,就属于对地理的判断。
而能同时将天时和地理相结合的世间良将,却是少之又少。
张飞已经换了甲胄,蛇矛扛在肩头:“郑县尉虽然武艺粗浅,但这脑子却比俺好使,若能去豫州,至少也是一郡太守,而非在徐州当个小小的县尉。”
张飞话中有话,似在提醒刘备。
刘备跟张飞十余年朝夕相处,又岂会不明白张飞的话中涵义。
“恨不能早遇郑子武!”刘备轻叹。
但刘备的回答,张飞却是不怎么认同:“兄长,陶使君虽然早遇郑县尉,然而以郑县尉之能,三年间竟然只能当一个小小的县尉,陶使君连个县令都不肯给!”
“既然陶使君不用,兄长为何不能用?”
“待救了曹豹,可让曹豹给陶使君面前捎话,希望郑县尉能同往小沛出任豫州骑都尉一职,以拒曹操之兵!”
“俺以为,陶使君必然同意!”
刘备微微有些错愕:“益德,为何这般说?”
张飞脸不红心不跳:“兄长,勿要小觑俺啊!这等事连二哥都能看明白,更何况俺可是兄长帐下最具‘军师’之智的!”
关羽眯了眯丹凤眼:“曹豹善嫉,今夜若败必会深恨郑县尉,让曹豹给陶使君捎话,陶使君必会对郑县尉起疑心。又见兄长索要郑县尉,将郑县尉调去小沛也不是不行。”
“哎,二哥,你这——”张飞脸色一变,有些讪讪的看向刘备。
刘备肃容,言语之中多了几分训斥之意:“益德!为了一己私利而害人,非义士所为!郑县尉家业皆在襄贲城,若将其调往小沛,岂不是让襄贲令张集有了机会?”
襄贲令张集,在徐州早就是声名狼藉的,贪财好色,横征暴敛,坏事没少做,但因为给了陶谦不少好处,故而陶谦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若郑牧被调往小沛,没了约束的张集就可以恢复本性了。
“俺就知道说这话会挨训,治中非得让俺这么说。”张飞一句话就将诸葛瑾给卖了。
刘备眼神一凛:“这话是子瑜教你的?”
张飞点头:“出城的时候,俺去找治中签署取粮批文,俺本来是戏言问治中可有良策让郑县尉去小沛任职,治中便是这般教俺的。”
“既然是子瑜献策,且容为兄考虑。”刘备右手托着下巴,内心泛起一阵喜悦。
张飞顿时丧气。
俺说的就不行,治中说的就可以考虑,若是郑县尉说的岂不是要浮一大白?
......
而在南边。
夏侯廉奉曹操令,趁着黄昏走沂水南岸浅水处渡河。
虽然勇不及夏侯惇,但夏侯廉个性比夏侯惇更沉稳,因此也时常执行伏击类任务。
三千兵马,人衔枚,马裹蹄,静静的潜伏在沂水东岸,将待沂水西岸的喊杀声。
而此时。
曹豹距离沂水河已经不到一里路程。
陶谦麾下,尖嘴猴腮的曹宏擅长出阴计,是陶谦的智囊;体胖富态的许耽擅长算术统筹,在笮融奔逃后接替负责钱粮统筹及陶谦在徐州的田宅商铺匠坊管理;章诳和吕由虽然骁勇,但统兵能力太差,能统兵三千都是极限了。
因此,即便曹豹屡败屡战,依旧是陶谦麾下最能打,也是陶谦不得不倚重的大将!
“传令,原地起灶。”
冰冷的命令下达,曹豹独自一人倚坐在路边的巨石旁。
“曹贼,这次定要胜你!”
曹豹的双目有些赤红,低喃的声音中充斥暴虐之气。
作为陶谦麾下头号大将,亦是丹阳兵中除陶谦外威望最高的武将。
不论是跟着陶谦破黄巾、降泰山群贼,还是跟着陶谦破泰山、略任城,曹豹都是一路打出来的威望。
然而,自从遇到了曹操后,曹豹的威望一降再降!
泗水折损兵马过万,马陵山亦是一败涂地,如今连章诳都有些瞧不起曹豹了。
这次统兵再来,曹豹誓要报往日之仇!
然而曹豹不知道的是,这次起灶造饭,等于将视野同时暴露给了刘备和夏侯廉。
“夜间行军,竟然肆无忌惮的生火造饭,曹豹难道不知道,这是在提醒曹操的伏兵吗?”刘备望着曹豹起火造饭的方向,不由蹙眉。
而在心中,刘备对郑牧的推测更钦佩了。
就曹豹这般行军,一旦曹操真的在沂水东岸布置了一支伏兵,这一万兵马不知要折损多少!
如刘备预料。
当夏侯廉看到火光的时候,亦是颇为惊讶,甚至还专门派遣了几个腿快的军士去打探详情。
得知曹豹在起灶造饭时,若不是口中含着木棍,夏侯廉几乎都要笑出来了。
这不是纯送的战功吗?
一個时辰后。
饭足汤饱曹豹,再次催兵而行。
趁着月色,曹豹令五百军士先行,在对岸打探地形,并立下不同颜色的旌旗。
这些旌旗,是为了将士列队的。
要渡沂水,只有眼前一座石桥。
但这一座桥是不能一次性通过一万军士的,故而需要在对岸立下旌旗,才能让一条线的军士能快速的列阵。
“曹贼也不过如此!”
眼看一万军士,已经渡河一半,曹豹的嘴角泛起轻蔑的笑意。
五千军士,足以列阵应付曹操的伏兵了!
而在西岸,夏侯渊则是自曹豹的旌旗立下开始,闭眼默默的计数。
作为统兵大将,在知道石桥的宽度和长度以及立下的旌旗数量,推断出一定时间内的列阵人数,并不是难事。
猛然间,夏侯渊睁开了虎眼。
“过五千了!”
“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