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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收张辽

宛城中军大帐西两百步,曹操长子曹丕的营帐里。

曹丕手里捏着荆州发来的密信,面色蜡黄,神态慌张,来回度着步子。

“世子,你急急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司马懿匆匆揭开帐帘进来,看到曹丕那副惊慌失措的神态,困惑的问道。

“仲达!”

“仲达救我!”

曹丕一个箭步跨上去,一把抓住司马懿的手臂,颤声说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司马懿自从跟随曹丕至今,已有五六年了,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的惊慌。便是昔日曹冲之死,许都人心惶惶,所有的曹府子侄们都被嫌疑,曹丕他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惶恐无计。

“父亲……”

曹丕终于松开司马懿,回到座位上坐下,双手抱着头,眉头拧成了一条线,似乎头痛欲裂,急欲解脱什么莫大的痛苦一般。

“十日之后,父亲便要在新野迎接张辽回来了。诸葛闻德即将把张辽放回来……”

“不是……如今算来,已经过滤五日,再有五日,张辽便可以回归中军了!”

曹丕痛苦的摇着脑袋,压着嗓子却又声嘶力竭的说道。

“恭喜丞相!”

“张辽乃是世之虎将,有勇有谋,放眼众将之中,可以独当一面,却又能令丞相一万个放心的,也只有张文远一人了。”

“张辽可以放回,乃是丞相之福,大汉之福也!”

司马懿向着中军曹操的大帐方向躬身行礼,他不明白为何如此的大喜事,却令世子曹丕陷入这么大的痛苦之中。

“可是!”

曹丕忽然抬起头来,满眼布满了血丝,因为情绪挣扎而导致的两个眼角里犹然挂着汗珠,头发也因为刚才双手抱头而凌乱不堪。

“张辽绝对不能回来!”

“张辽若回来,我必死!”

曹丕的眼中迸射出狠毒而冰冷的目光,整个大帐似乎瞬间陷入了冷酷无情的凌冬酷寒之地。

“为什么?张辽归来,与世子有何关联?”

司马懿震惊,下意识的回身到了大帐的门口,侧耳倾听门口的动静,确保无人之后,又回过身来,伸手摸起旁边的一条长凳横在门口,拦住了进来的帐门。

曹丕缓缓的站了起来,低头将已经揉碎的信纸重新展开,但又并未细看,重新揉成了一个纸团,使劲的攥在手里,仿佛希望把一个秘密永远的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永远也不要散播出去。

“张辽从诸葛闻德那里,知道了我的秘密!我那个永远都不可以让人知道的秘密!”

曹丕的目光落在桌上那把宝剑上,细长的剑身,殷红的剑穗仿佛是用仇人的血沾染而成。

司马懿再次惊愕,他不明白,一直身居许都的世子爷,会有什么惊天的秘密是他所不知道的。更不明白既然如此的惊天大秘,连他这个身边人都丝毫不知,远在荆州的诸葛闻德,又怎么能知道?

这必然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世子所指的秘密,乃是……?”

司马懿如鹰一般锐利的目光落在曹丕的脸上,深邃而阴鸷。

曹丕低头,反复叹息着,似乎心中万分踌躇,始终难以决定,难以下定决心。

司马懿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声音也尽量缓和轻柔:“世子不说,微臣爱莫能助。难道微臣跟随世子这么多年,忠心耿耿,任劳任怨,还是不能博得世子的一颗信任之心么?”

“纵然天塌地陷,微臣誓与世子共患难!”

司马懿慢慢的转身,从大帐中间的方桌上到了一碗热水,轻轻的递了过去。

曹丕终于停了下来,颤抖着手接过,紧紧的攥在手里。

良久之后,曹丕终于抬起头来,沉声说道:“昔日我冲弟之死,乃是我所为。马腾上个月死在许都,也是我下的手!”

司马懿身子一颤,站立不稳,斜着倒了下去,还好身边便是一张竹藤扶手的椅子,而司马懿虽然身材高大,但瘦削苗条,并无多大的分量。整个人落在藤椅上,瘫软的如烂泥一般。

饶是他心机深沉,智谋无边,在这瞬间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曹丕的阴鸷,他是知道的,也见识过很多次。可是他纵死也难以想象,杀幼弟,诛大臣,给曹丞相惹来弥天大祸的竟然不是诸葛闻德,而是丞相的长子,自己的主子曹丕!

瞬息之间,他的额头冒出一阵冷汗,哗哗而下浸湿了衣襟。

伴君如伴虎。眼前的这个世子,竟然是如此的可怕!

虽然不是皇帝,可是他的狠厉和暴虐,甚至超过了皇帝。

“原来这些事,都是你做的……”

司马懿在这短短的数秒之间,仿佛全身都已虚脱,挣扎着坐了起来,双手扶着椅子的扶手,吃力的看着曹丕,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呢?”

曹丕眼睛望着大帐门口,目光散乱,毫无焦点,似乎是在回忆过往的一幕幕。

“冲弟年少聪颖,又深受父亲的喜爱。也不光父亲,我弟兄之间,也多喜欢和冲弟交往。他有才情,又心地善良。自从冲弟到了父亲的身边,我父亲便似乎瞬间年轻了许多。他能为哄得父亲开心,我也替他高兴。我也知道我曹氏百年之后,父亲定然会把曹府的产业由他继承,但我并不在乎这些。”

司马懿的目光如电,紧紧盯着曹丕的脸,追问到:“既然你也为他高兴,甚至并不在乎曹氏的家业由他继承,为何又要毒杀了他?”

曹丕叹息一声,眼中掠过惋惜和一丝爱怜:“冲弟的才情更胜我三弟曹植,但却又和我三弟有着共同之处,那便是只可舞文弄墨,吟诗作赋,廖琴风月,却担不起家国大任!”

“我父亲老了。年过五旬,却依旧未能统一天下。如此大的重任,早晚还需我辈继续担起重任,继往开来。”

“我可以不介意曹家的家业全部由冲弟继承。但却不能忍受我父亲征战一生的事业,统一四海的遗志不能实现,更不能眼看着父亲死后,朝政大乱,分崩离析。大好的局面,拱手让给他人!”

曹丕的眼中忽然隐去了那乍现的柔情,转而变得狠厉毒辣:“所以那日,在伱离开府中之后,马腾的到来让我下定了决心。他说的对!无毒不丈夫!要除掉冲弟,那是个好机会,既可以嫁祸给在场的众多大臣和众位兄弟,也可以嫁祸给向父亲献礼的江东诸葛瑾!”

“于是我在马腾的帮助之下,毒杀了冲弟。”

曹丕的眼里忽然展现出一种大事已成的痛快之色:“马腾虽然助我,我却从来没有想过饶过他!我知道这个秘密多一个人知道,便是将我的把柄掌握在了他的手里。马腾必须死!”

“但我也知道,马腾不足为惧,他身后的二十万西凉大军,才是连父亲都得罪不起的硬茬!而马腾所以在京中横着走,连父亲的账都不买,也是仰仗着儿子镇守西凉,拥兵自重,父亲投鼠忌器,不敢害他性命!”

“可是在父亲第一次南征的时候,这小子却自来找死!”

曹丕忽然走到桌边,伸手将那把宝剑握在手里,呛的一声拔出半截宝剑,寒光映着射入大帐的日光,照耀的司马懿的眼睁不开,急忙用袖口遮蔽。

“父亲带兵南征之后,他便又到了我的府上,以我谋害冲弟的事为要挟,逼我就范。想让我率中京文武起事,匡扶汉室朝廷!”

曹丕说话之间,仿佛又回到了昔日和马腾对峙的场景,冷笑一声说道:“这马腾昏聩至极,愚蠢至极,他只以为占领许都,便是孤立了父亲,却不知父亲的权力,便是手里的精兵,只要兵马在手,权力便在手!我又如何会以子叛父,做出悖逆之事?”

“因此我才设下计谋,假意答应,趁着到他府上议事的机会,将他缢死!”

曹丕还剑入鞘,将宝剑放在桌上,此刻似乎他的那份恐慌已经消退了很多,满脸皆是王者之气,背负着双手站在司马懿的面前,犹如君临天下一般,豪声说道:“父亲的基业,只有传到我的头上,才能发扬光大,我为曹氏计,而毒杀冲弟。便如此简单!”

但恍然之间,又回到了现实,一脸惊恐之色,颤声说道:“但我不知道这事为何远在荆州的诸葛闻德是怎么知道的,他在心中说,多日来在和张辽的闲谈之中,已经将这些事透漏给了张辽。他不忍我死在父亲不之手,所以才写信给我,告知此事!”

司马懿双眼微眯,低头沉吟,手抚微须,另一只手如鹰爪一般的扣着椅背,良久说道:“恐怕此事从一开始,便是诸葛匹夫的奸计。马腾不过是个替罪羊而已!”

曹丕失惊,颤声说道:“难道马腾劝我毒杀冲弟,乃是诸葛闻德的主意?难道马腾是诸葛闻德的人?若真是如此,他怎么会如此愚钝,让马腾威胁于我,自寻死路?”

司马懿摇了摇头:“昔日丞相将马腾诱入京师,以职务软禁在许都,却不知马腾此来,也是早有主意,他本欲在许都上下钻营,结识勾连许都的保皇派,以图抗衡丞相府的势力,更为他日挥兵南下攻打许都作为内应。至于诸葛闻德与他,恐怕只是利用而已。以诸葛之智,早就看透了马腾,所以才为马腾提供了南蛮王的蛊毒,转而赠送给你,作为嫁祸江东的工具。”

“南蛮王听候诸葛闻德的调遣,倾兵北上,抵御丞相兵马,便是最好的证见!南疆蛊毒,除了诸葛闻德,还能有谁!”

“至于马腾找你,自取其死嘛。我料也瞒不过诸葛闻德。只是他也乐的你犯下这等大错,差点让马超攻下了许都,但诸葛并未阻拦,可见他并不惜马腾之命,马腾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个棋子而已!”

曹丕似乎已经完全明白了司马懿的意思,叹息一声说道:“又何止马腾?我这个丞相府的世子,原来也不过是诸葛闻德的棋子,随意让他摆布!”

司马懿缓缓的站起身来,扶着桌子走了两步,这才站稳了身形,又挪动了两步,终于将瘫软的身体完全的找回。

“不过以诸葛闻德之身份、之智谋、之胸襟。还不至于像马腾这样,以此事为要挟,迫你做什么事。今天张辽之事,恐怕也是为了爱贤之心!”

“悲呼!张辽!”

“惜呼!丞相!”

司马懿仰天连连叹息了数声。

曹丕无心猜测司马懿话语之中的深意,急切的说道:“事到如今,该当如何是好,还请仲达教我。万一张辽回来,早晚把这事告诉了我父亲,我死无葬身之地了!”

司马懿不假思索的说道:“既然如此,无他!不能令张辽回来。你即刻速往宛城,只需如此如此,大事可成!”

司马懿俯身凑近曹丕的耳朵,低声叙说了一遍。

曹丕面现喜色:“此事十分紧要,我自己去,恐怕万一有疏漏,后果不堪设想。明日我禀明父亲,带你同去新野,我才放心。”

司马懿心中一震,暗暗叫苦。如今曹丕不得以,将这个足可影响他性命和前途的秘密告诉了自己。以后自己便成了第二马腾,成了他永远的顾虑和心病!

以曹丕的性情,只要自己还有可用之处,尚可侍奉在身边,受他的监视。万一哪一天,自己变得百无一用了,恐怕便是他的末日了!

“世子放心,一切全凭世子安排,司马懿敢不从命!”

司马懿一副忠心耿耿,毫不在乎的模样,随声说道。

但他的内心深处,却已开始考虑自己的未来了!

他明白,自己已不可以再碌碌无为的隐藏在曹丕的府邸了。这样真的有一天曹丕想要除掉他,天下也不会有人知道。

“以我平生所学,自忖应在郭嘉之上,何不在丞相面前崭露头角,誓与诸葛争锋芒!”

……

下午。

曹操与五大谋士及众位战将讨论了一上午的征伐方略,一身疲惫的伏在桌案上,刚要稍微休息一下。

忽然门口帐门一掀,一个白衣身影走了进来,正是曹丕。

“丕儿,你来找我,可有要紧的事?”

曹操纳闷的看着曹丕,按照往日的习惯,这个时候乃是他午睡时间,任何文武官员,皆不可擅自打扰,曹丕是他亲生儿子,多年来随侍左右,这个规矩他不可能不知道。

“父亲,孩儿有事想要和您商议,因此唐突进来,还望父亲宽宥孩儿打扰之罪。”

曹丕恭敬的跪在曹操面前,认真的叩头说道。

“哦?”

曹操凝视着曹丕,似乎一日不见,原本魁伟倜傥的长子变得憔悴了许多。

曹丕似乎已经感受到了父亲凌厉的目光,低头看着地面,不敢抬头,再拜说道:“孩儿自从来了宛城,终日无所事事,深感惭愧。今天与仲达商议,欲往新野城去,地近前线,相助仲康守城,也好多学习阵前之事,他日更好的为父亲分忧。”

“哦!”

曹操又轻轻应了一声:“只是如此,并无他事?”

曹丕低头说道:“只有此事。”

“孩儿在宛城,荒废时日,心中十分惶恐,不敢来见父亲。但仲达却说:‘父子情深,无话不谈,何至于生分?且丞相也为人父,断不会怪罪与你。’所以孩儿才敢来见父亲。”

曹丕心中慌乱,但思维敏捷,此刻信口拈来,随意雌黄,竟也流畅顺滑,毫无雕琢之感,任是曹操奸猾,也深信不疑。

“仲达教训的你极是。你我虽是主臣关系,亦为父子,你有上进之心,比之你三弟植儿胜强万倍,我十分高兴。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到新野去也好。我这里公务繁忙,也没有时间教导你。你可带上仲达,早晚听从他的教诲,也是极好的。”

“仲达虽无荀攸贾诩之能,但比之陈群,还是要好的多!”

上午的时候,一直身在五大谋士之列,掌管三军府库钱粮的陈群,终于经受不住过大的心理压力,向曹操请辞,告老还乡而去。

曹操收到夏侯懋的蛊惑,自从陈群鄱阳回来之后,便对他起了疑心,怀疑陈群意志不坚定,贪生怕死,为了活命而相继归降于江东和荆州。

曹操既然有了此心,其他的文武众将自然不敢对陈群过于亲密,于是军中皆对他孤立,避之唯恐不及。

终于导致了今日之事,五大谋士,变成了四大谋士。

“孩儿遵命。孩儿也想带仲达一同前往。也好朝夕聆听教诲。此刻拜别了父亲,便起身前往新野去了。”

“孩儿必当尽忠竭智,辅佐许褚将军,不负父亲的期望。”

曹丕眼圈红,抬头看着曹操,泫然欲滴。

“丕儿,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大丈夫泪不轻弹,何至于此啊?”

曹操看到曹丕这幅模样,十分关切的问道。

曹丕摇摇头,低声说道:“孩儿只是看到父亲年近花甲,还要辛苦征战在外,心中不忍,所以落泪。”

曹操哈哈大笑,起身上前,扶起曹丕,轻轻拍着他的肩头说道:“真孝子也!孤有你这一句话,纵然再辛苦十倍,也值得了!”

……

傍晚时分,曹丕的车驾便已经抵达了新野城。

狭窄袖珍的车厢里,除了坐着曹丕司马懿二人之外,只有寥寥的几个行李包,还有数坛美酒。

这是曹丕专门从内营里搞出来的老酒,曹操最钟爱的桃花酿。

“只这几坛酒里,必须要有个结果!”

“丞相神鬼莫测,说不定明日后日,便突然来了新野,在这里等待十日之期与诸葛闻德的约定。一旦丞相到达,你再要行计,可就难上加难了。”

司马懿拢着双手,用下颌轻轻瞄了一下脚下的酒坛子,低声说道。

“我明白,先生!”

“万事只看今夜!”

曹丕神情带着几分紧张,如同即将步入考场的考生一般。

……

夜已深。

新野的府衙里,原本丰盛的酒席此刻已经杯盘狼藉。只有数坛桃花酿整齐的码在靠墙的位置,显示着这场酒宴正进行的如火如荼。

吕虔和许褚亲自迎接曹丕司马懿二人入城之后,吕虔亲自布置酒席,替曹丕二人接风洗尘。

过不多时,吕虔和司马懿相继称醉离去,偌大的一个酒席上,只剩下了曹丕和许褚二人。

“满营之中,人人皆知仲康乃是我丞相坐下第一猛将。独我却知道,若论酒量,仲康称第二,亦无人敢称第一!”

曹丕笑着举杯,略带着几分酒意,看着许褚说道。

“嘿嘿!俺除了打架之外,也无别的爱好,唯独在吃喝上下功夫。世子如此说,真是抬举俺了。”

曹丕哈哈大笑,长身而起,手里擎着酒杯,对月叹道:“良辰美景,皓月当空,倒是别有情调。”

许褚咧嘴一笑,呲牙说道:“俺不懂什么情调,俺只知道高兴了要喝,生气了要喝。冷了要喝,热了也要喝!总之有酒便好。不像你翩翩才子,俺是个大老粗!”

曹丕眼睛一亮,忽然转身看着许褚,带着微笑问道:“仲康看我可像才子么?”

许褚放下手里的酒杯,干脆拎起酒壶对嘴灌了一气,挑着大拇指说道:“俺看像!英俊潇洒!”

曹丕谦虚的摇了摇头,依旧笑着说道:“子侄一辈里,仲康可知单论长相,谁可称得上第一么?”

许褚这一顿狂喝,酒气逐渐上涌,眼前也变得虚浮起来,使劲的摇了摇头:“俺久在丞相左右护卫,又时常随军征战,少在家下。你们子侄一辈的少年,俺还真不认识几个。”

“可是俺可听说,龙生龙,凤生凤。若论父亲的长相嘛,张辽英俊魁梧,可以算是我们这一辈的美男子,以此论之,张辽的儿子张虎,应该丑不了吧!”

“俺猜张虎应该是子侄一辈的颜值第一!”

许褚提到张辽,心中已经有了三分火气,昨日他儿子许仪,本欲回宛城催粮,在半路遭到张辽所部的截杀,死伤惨重,许仪的右眼还被飞鹰啄瞎,至今昏迷不醒。

只是因为忙乱,这件事他还没有差人禀明丞相,因此宛城大营那边,无人知晓。

曹丕重新归坐,提起酒壶给许褚满上一杯,自己也跟着端起酒杯说道:“什么龙生龙、凤生凤,狗屁的话!难道你许仲康长得跟个野人一般,你的儿子也要如此粗糙的么?我看许仪兄弟英俊超脱,不敢说天下第一美男子,至少在许都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张虎的容颜,可不及俺许仪兄弟。”

许褚听到丞相府的世子,竟然如此的夸赞自己的儿子,心情大好,更加不能抑制,连续抱过两坛桃花酿,拍开泥封,放在桌上说道:“世子这么夸俺,倒让俺不好意思了。只好多敬世子几杯!”

曹丕有意让许褚酒醉,每每曹丕这边举杯沾唇微湿,那边许褚便干了一杯。在许褚看来,曹丕不肯多喝,正好可以将如此的美酒省下来供他畅饮,所以对于曹丕的酒品低劣,他非但不以为意,反而心中窃喜!

“这次大捷回京之后,我便向父亲提议,把我妹妹清河许配给你儿子,我许仪兄弟!”

曹丕伸手抓过一把蚕豆,一般格拉拉嚼着,一边装作无意识的随口说道。

“什么?”

许褚酒量甚豪,虽然此刻已经略有酒意,还不至于烂醉如泥,听到曹丕的话,不由的一怔,将手里的酒杯放在了桌上。

“清河不是由丞相做主,许配给夏侯惇的儿子夏侯懋了吗?”

“你可莫要乱说,丞相之命,不可违抗的!”

许褚对丞相如图腾般膜拜崇敬,听到曹丕提到丞相的女儿清河,急忙起身,向着曹操所在的宛城方向俯首行礼说道。

“倒也不是,仲康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曹丕微微一笑,淡淡的继续说道:“我妹妹清河与夏侯懋的婚事,可算得娃娃亲,在他们未出生的时候,便已约定好了。”

“然则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待二人长大之后,我妹清河常说,要嫁给一个文武双全,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是夏侯懋却养尊处优,仗着父亲余荫,不学无术,变成了个我族中出了名的纨绔,绣花枕头。因此我妹妹清河多次在父亲面前哭诉,希望能推却这门婚事。”

“父亲唉声叹气,也深知我妹妹的苦衷,对于夏侯懋十分器重,如今更是将他提拔为合肥东线的副指挥,便是希望他能把握机会,成就一番大事,挽回清河的心。”

许褚放下酒杯,悻悻说道:“俺儿许仪若论文治武功,比别人不敢说,要跟夏侯懋比,那真是一准的秒杀。可是夏侯懋乃是你曹家同族同宗,身份显贵,俺虽然得到丞相的重用,但毕竟是外人,如何能比的了……”

他虽有几分憨傻,但也是人父,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抱得美人归,以后有出息。听到曹丕说要把清河介绍给自己的儿子许仪,初时也有几分心动,但论到许仪和夏侯懋身份地位的比拼,又完全失去了信心。

“还不止于此。”

曹丕接着说道:“还有一处硬伤,是夏侯懋无法弥补的!而你家许仪,却比他强得多了。”

许褚带着几分醉意的眼睛忽然又闪烁起了光华,睁眼看着曹丕问道:“啥?”

曹丕笑吟吟的举起酒杯:“你干了这壶酒,我便告诉你知道。”

许褚哈哈大笑,心里暗想:如此桃花酿的好酒,平日里只看到丞相待客时喝,俺哪里有这福气痛饮?今天机会难得,纵然你不劝我,我早晚也要全部收入肚中的,你还借此劝酒,真是小娃子,幼稚可笑,嘿嘿!

许褚提起酒壶,一阵牛饮,喝了个精光。

“到底夏侯懋的硬伤在哪里?你快说说看。”

许褚迫不及待的问道,要强好胜之心,也让他多少有些希望,或许儿子许仪,可以在这一方面赢了夏侯懋,扳回一局。

曹丕低头微笑着抚弄着酒杯,缓缓说道:“我妹妹少时,曾反复做梦,梦到有一独眼妖魔,往来我家丞相府中,吞噬牛马人丁,池中鱼虾。每次醒来,都是神情恍惚,精疲力尽。善相者曾说,我妹妹乃是天降仙子,落于人间,此生大富大贵,但不可与独眼残疾者结亲,否则于其本人,乃至家族,都有莫大的伤害。”

“然则其后不久,我父亲带领众将征杀吕布的时候,夏侯懋的父亲夏侯惇为吕布手下战将曹性暗箭所伤,拔矢啖睛。从此成了独眼残疾。虽然依旧神勇,但独眼的面相,却始终难以更改了。”

“父亲之所以把这门婚事无限期的拖延至今,便是心里难决。想要拒绝悔婚,夏侯惇乃是族弟,仕忱Фタ蓁昭张嘴。若要履行婚约,又恐万一这门婚事成了,应了梦魇,以后我家族不幸,我父亲的大业也收到波及影响。”

“我意已决,等这次回许都,便向父亲提议。为了江山社稷着想,为了曹氏宗族着想,让父亲做主,撤销了这门婚事。然后再把清河许配给我许仪兄弟!”

“从此你我两家结亲,岂不是好?“

曹丕哈哈大笑,眼睛直盯着许褚:“来来!许伯伯,再饮三杯何妨?”

啪!

当啷!

许褚忽然满脸怒色,额角青筋暴起,手里的酒壶被他捏成了扁饼,重重的摔在地上,翻着个滚出多远。

“许伯伯,何故如此恼火?若你看不上清河,此时作罢便了。小侄也不过是倾慕我许仪兄弟的才华武功,你又深受我父亲的器重,此事说来极为靠谱,所以才想着你我两家结为亲戚。”

“既然许伯伯不喜,便当我没说过好了。来来!你我继续喝酒,莫要再提此事了!”

许褚愈怒,懊恼不已,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张着嘴过了良久,这才说出话来:“要是俺家许仪能娶了清河,那可真是天造地设的姻缘,神仙难得的眷侣。可是如今,都完了!一切都完了!!”

曹丕假意吃惊,睁大了眼睛说道:“许伯伯何故如此心灰意冷?此事包在侄儿身上,这次南征大捷之后,回转许都,便向父亲提出此事。”

“许伯伯和我许仪兄弟,也要好好表现,多建功勋,也好给我父亲留下好的印象。哦!我倒忘了,怎不见我许仪兄弟前来?”

许褚怒极,盛怒之中更加了几分沮丧和懊恼,一拳重重的击在桌案的一角上:“俺儿子如今也成了独眼龙了!比那夏侯惇更惨!”

“什么!!”

曹丕手里的酒杯落地,惊愕在当地,喃喃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许褚说道:“昨日我令许仪带兵回宛城催粮,不想半路被张辽截杀,差点丧命,虽然被吕虔接应回来,但右眼被飞鹰啄瞎,难以复原,至今还昏迷不醒,早晚也是独眼瞎子了!”

曹丕心中暗喜,表面则更加惊讶:“不是我父亲和诸葛闻德早有约定,十日之期,在这里送张辽回来?况且张辽的妻儿家眷都在新野监管之中,他怎么敢在这个时候投顺刘备,行此暴虐之事?”

“断无可能,是否是我许仪兄弟看差了,不是张辽,另有其人?”

许褚摇头,右手狠狠的攥着刀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苍白,关节隆起:“就算我儿看错,随行军士和吕虔也不会看错。此事千真万确!没有半分怀疑。”

曹丕慨然长叹,缓缓的端起手里的酒杯,将残酒一饮而尽:“往日在许都的时候,曾听张辽夸赞你儿许仪俊美雄才,有英雄气概,胜过他儿子张虎。我还当是笑言,今日观之,原来张辽早有妒忌之心!”

“他心思缜密,也许早已看出父亲想要把我妹妹清河改配你儿许仪,所以才会别的不伤,单单伤了他的眼睛。”

“原来张辽也是虚有其表的小人,真是令我颠覆认知了……”

许褚越发大怒,解下腰间的短刀,啪的一声摔在桌上:“竖子,欺我太甚!”

“你只管着伤了我儿,却没想到你的儿子妻女,皆在我的掌握之中么!”

曹丕身体晃晃悠悠,将酒杯放在桌上,抬头看看天上月亮,早已西斜,看来已经深夜,过了丑时了。

“小侄酒量有限,平日是不喝的,今天见到许伯伯,心里实在高兴,多贪了几杯,是在不能再喝。”

“许伯伯请自便,小侄暂且告退,明日再来相见。”

曹丕说话之间,起身作揖告别许褚,独自一人,踉踉跄跄一副大醉的模样,往西厢房栖息之地而去。

张辽!

许褚送走了曹丕,独自一人坐在桌前,索性将泥封拍掉,直接对着酒坛一顿乱喝。

点滴成金,珍稀异常的丞相府专用桃花酿,硬生生被他喝出了白菜萝卜汤的感觉。

张辽!!

许褚目光凶悍,直盯着面前桌上的那把刀!

若不是你,我儿岂能瞎了一目,至今昏迷不醒?

若不是你!

也许我儿这次南征,可以立下汉马大功,回京之日,封赏甚厚,丞相亲自将清河许配给他,从此便是丞相的女婿!

何等的荣耀?

然而这一切,都被张辽给毁了。

你降与不降,与我何干,可是你归降刘备,却拿我新野,拿我许褚之儿来向荆州献功!!

欺我太甚!

许褚又抱起酒坛,咕嘟咕嘟连续喝了半坛,金波玉液,顺着两个嘴角流淌的胸口皆是。

许褚索性拔掉外衣,扔在地上,露出板肋筋突。

张辽,此仇不报,我许褚誓不为人!

大丈夫无隔夜之仇!

许褚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左手拎着酒坛,右手抓着刀,目中凶光爆射,径直出了府门,奔往不远处张辽亲眷的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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