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之言虽然语气中带着歉意,但士绅们也不傻,如何听不出他言语中到底有几分真意。
于是,士绅都不敢应和,反而称赞其杨彦新的品格,并拍着胸脯向杨之言表示他们一定会遵纪守法,还说什么“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歪”的话,前堂的空气中都仿佛充满了正义。
不过,士绅们好歹是从杨之言口中得到了不追究他们投靠清廷的保证,他们每个人的心中或多或少松了口气,只有几个内心有鬼的还是提着气,心中寻思着等回去以后一定要擦干净屁股。
这个话题暂且揭过,那士绅代表思忖片刻,又试探地说道:“将军,清廷虽然在琼州未有部署重兵把守,但其兵力也不容小窥,仅靠将军一镇兵力恐怕难以应对,不知朝……呃……延平世子会不会向琼州增派兵马?”
“这是自然。”杨之言神色坦然,没有避讳他的这个问题,“本镇移师万州,背后自然有世子支持,日后还会有更多援兵抵达琼州,诸位无需担心清贼卷土重来。”
许是杨之言神色坦然的缘故,又或是他言语中底气之充足让人摸不清其中有多少真伪,士绅们听后心中也信了大半,毕竟从这伙明军的作态就感觉他们不像是抢一顿就跑的,而是真的准备收复琼州。
不然的话,明军怎么会秋毫无犯,还对他们这些没有反抗余力的士绅这么客气?
其中几人听了,也暗自将这个情报记下,思忖该以什么方式向清军通风报信。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保证和一些情报,士绅们便没有继续在县衙逗留,纷纷向杨之言告辞离去。
在他们走出县衙后,杨之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面无表情的看向副将,道:“这些士绅中有问题的可不少,你刚刚说完那番话后便有几人变了脸色,我有记下了他们的样貌和名字,你一会就命人多注意些。”
随即,他就将那几人的名字说了出来,杨彦新连忙暗自记在心中,杨之言说完后,又思忖片刻,道:“除了这几個人,其余人等也要盯紧了,定然会有人尝试着将我刚刚透露出来的消息传递给清贼,尽可能做到人赃俱获。”
杨彦新清楚此事的重要性,他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又点头答应下来,随后,他想到了件事,不解道:“鸣起,你刚刚为何要谎称有援军会赶来?若是过了一段时日援军没来,那番话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我如果不说那番话,如何能镇得住他们呢?”杨彦新微微颔首,道:“现在我们立足未稳,还是需要先稳住他们,等过一段时间就算他们发现了,我们也掌控了局势,其中有问题的士绅也被清除,剩下的又能做些什么呢?”
杨彦新恍然大悟,不过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语气有些担忧的说道:“那些士绅还不足为虑,我担心的是,我军攻克万州的消息传回琼州府城,清贼调大军前来围剿,仅靠扬武镇一镇兵马,恐怕也是独木难支。”
“这的确是值得担忧的。”杨之言点了点头,他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凝重之色,即便是有系统的辅助,他也没办法在短期内完成爆兵。
主要还是万州人口实在太少了,才三百的可征募兵源,这就算放在前几代全战也都是非常炸裂的。
“鸣起,要不要联络二郎,让他领兵来援?”
思索了片刻,杨彦新突然问道。
“二叔?”杨之言愣了一瞬,脑海里也随即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二叔杨彦迪。
杨彦迪与他的父亲一样,原为国姓爷的部将,但并没有和他父亲一起出走,而是独自作战。
他在永历十五年率部占据了广西沿海的江山半岛,活跃于钦州、防城县一带,自称杨王,后又被郑经封为礼武镇总兵官。
不过,两年后也就是永历十七年,平南王尚可喜率兵征讨,杨彦迪多次战败,不得不退回龙门海海上与清军斡旋。
杨彦迪在历史上虽多次与清军作战,但屡战屡败,最终眼见复明无望,率军南逃安南,得到安南阮主的庇护,被安置在定祥、嘉定一带,在那里建立村庄和城市,但最终还是死于部下的背叛。
对于这位自称杨王的二叔,杨之言态度复杂,杨彦迪同样手握兵权,若是他来到琼州,自己和杨彦迪之间肯定会有权力分配上的分歧。
充满野心的杨彦迪肯定不会同意尊自己为主,而他也不会容忍有不稳定因素影响自己北伐,况且自己手握系统,若是连主动权都被别人拿走,那不是贻笑大方?
两位手握军权的总兵相互之间产生分歧,没有调停的人,最好的结果是分道扬镳,各自为战,最坏的结果……昔日郑芝龙投清后郑氏内战的前车之鉴可还摆在那里。
不过,虽然不能联合,但请杨彦迪看在侄儿的面子上提供援助还是可以的,杨之言迅速理清了思路,他说道:
“我会亲自书信一封命人送往龙门海,请二叔做出佯攻琼州府的假象牵制清军兵力,从龙门海至此的必经要道被清军扼守,也只能如此了。”
杨彦新听言并没有异议,他同意了杨之言的说法,随后告辞离去,准备去将杨之言刚刚吩咐的事情办妥,在离开前他也提醒了杨之言一下,让他记得处置还被关在牢里的万林。
在杨彦新离开后,杨之言长长叹了口气,他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内讧,今天突然提到杨彦迪很难不让他联想到郑氏的前车之鉴,更何况杨彦迪其人本就是野心勃勃之辈。
而且,他最为倚仗的副将还是杨彦迪的亲弟弟,若是日后真的发生什么冲突,杨彦新又会做出什么抉择呢?
一想到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杨之言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的发疼,他只想全心全意的反清,可没想到要面对南明史里同款令人血压飙升的操作。
不过好在现在那些事还是没影的,不一定会发生,他能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该如何防备和面对。
杨之言又叹了口气,强迫自己将那些令人烦恼的思绪抛之脑后,命人去从书房将纸笔和墨水拿来,准备按照刚刚的说法亲自书信一封送往礼武镇,一边也没有忘记杨彦新的嘱咐,让人去牢里将前知县万林带来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