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谨行并没有将杨之言后半句话的威胁放在心上,或者说他并不认为自己会被杨之言治罪。
他微微一笑,拱手道:“是不是夸大其词,总镇听了以后便知。”
说罢,他顿了顿,接着道:“话说这琼州虽然地处偏远之地,但此地百姓皆心怀故国,即便是深居山林的黎人也仰望汉家文化,收留庇护草民一家的黎人首领韩有献便是其中之一。
韩首领祖辈世代受大明恩典,一直不愿率部归降北胡,有意投身抗清大业,但苦于独木难支,迟迟不敢动作,今大明王师登琼,收复失地,韩首领听闻喜讯后便请草民前来乐会与总镇详谈合作抗清一事。”
一听对方居然是代表黎人势力前来,杨之言的兴趣更浓了,不过他明面上仍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那苏谨行见状,误以为他对此兴趣缺缺,连忙接着说道:
“韩首领麾下有精兵上千,于黎人中也尚有威信,可一呼百应,投身抗清,若是总镇能够获得那黎人相助,加以笼络,何须畏惧琼州镇兵?
况且清廷对琼州向来不甚重视,待琼州光复,与东宁世子互为东西犄角,也就无惧清廷反扑了。”
杨之言并不赞同他所说的清廷对琼州不甚重视的看法,不重视只是相对的,如果只是黎人或者百姓作乱,朝廷肯定不会在意,让琼州府自行处置。
可如果是打出反清复明口号的明军在这里活跃,等消息传到京师……甚至不用传到京师,那两广总督和平南王就会主动调集大军来镇压了。
杨之言心里想着,但也没有反驳他的说法,他低吟片刻,道:“本镇有两个问题,希望你能够解读。”
“草民必知无不言。”
杨之言点了点头,道:“第一个问题,那黎人部落位于何处,距离乐会有多少路程?
第二,你此次前来,是受了那黎人首领的委托,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听着第一个问题,苏谨行顿时明白杨之言这是想要辨别他是否为清军奸细,他思索片刻,便回答道:“回总镇的话,我自琼山县下属金鸡岭峒而来,金鸡岭峒距离此地有约莫一百里地,草民三日前乘马出发,为避免遭到清军汛塘盘问,白日走小路,夜晚才走大路。”
杨之言虽然不知道金鸡岭峒在哪里,不过距离这里约莫一百里地,又是骑马赶路,三天倒也没什么问题。
因此,他微微点了点头,苏谨行见状,继续回答起第二个问题:“好叫总镇知道,草民的确是受黎人首领之托,前来一探两家联合抗敌的可能。
自清廷据琼后,对岛内百姓不论汉黎皆施以严酷政策,黎人内部也多有怨言,韩首领本就对清廷不甚满意,又得草民劝说,这才下定决心,命草民前来。”
“那黎人首领可有明说,两军联合的条件?”杨之言思忖片刻,又询问道。
他并不认为黎人会主动参与反清复明的行动中来,毕竟这是汉人的天下,明朝对于民族问题也向来处理得不怎么好,怎么可能让黎人思念前朝而参与进来,无非是对现任统治者的不满,想要改善生存环境。
他虽然很乐意接受黎人的援助,但也要看看对方的条件怎么样,如果对方的条件在他的接受范围内,那两军联合对抗琼州镇,他的压力也能大大减少。
可如果对方来个狮子大开口,或是效仿唐时吐蕃,让他们自由纵兵劫掠汉人百姓,那他肯定是不可能接受的,这要是接受了,就算他能够光复全岛,也是失了民心,遍地爆林登万。
苏谨行倒是没想到杨之言一上来就问他们条件,他还以为对方会铺垫一下,因此听了也是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总镇聪慧过人,那黎人首领的确提出了条件。”苏谨行说道:“那韩首领希望总镇能够给出白银、粮草各三千,并向东宁世子奏报,请求世子册封。”
白银粮草各三千?
杨之言眉头微蹙,如果只是白银三千两的话,他倒是能毫不犹豫的拿出来,但还要加上粮食三千石,这就有点高昂了,他手上也才一万多石的粮食,而且还要养三千兵丁,怎么能够分出那么多给他?
如果说分出去能够将对方和自己绑死在一起,那还好说,可若是钱粮拿出去了,对方转头就投靠清廷,那不就亏死了。
至于向东宁世子请求册封,他扬武镇已经和东宁那边失联快一年了,突然冒出来说要册封一個黎人,怕不是连鸟都不想鸟他们。
苏谨行一直盯着杨之言的反应,他见杨之言眉头微蹙,不禁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可是总镇认为这一条件太过严苛了?”
杨之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盯着苏谨行的神色,道:“这不是一笔小数目,本镇也要先看到黎人的诚意,否则凭你一人空口无凭就轻易给出去,倒也显得轻率。”
一听杨之言是考虑这个,苏谨行连忙说道:“若是总镇不放心,草民回去便可以说动韩首领起事响应。”
等黎人起事以后再给钱给粮倒是杨之言可以接受的,以清廷对叛乱者的态度,黎人起事以后就没有了回头路,而且他可以让黎人与自己合兵一处,就近监视。
想到这,杨之言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苏先生再跑一趟了,只要黎人起事反清,本镇自会备好钱粮驰援友军。”
苏谨行见杨之言松口,不禁面露喜色,但很快就收敛起来,拱手行礼,推脱道:“草民如何担得了总镇这一声先生,能够驱逐鞑虏是草民的毕生心愿,为此草民甘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杨之言猛地站起身来,赞叹道:“先生大义,若是天下人都如先生这般,何愁复国无望?”
说罢,他绕过桌案,几步走到苏谨行身旁,拉着他的衣袖,道:“苏先生一路辛劳,今夜暂且住下,我命人备好酒宴,与先生共饮一番,以尽地主之谊。”
苏谨行对他的态度受宠若惊,口中不断推脱,但还是拗不过杨之言的热情,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