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景行与胡应嘉分别回到家中，昔日那充满回忆的一切让他觉得似乎都是假的。

人生像是一场梦，浮躁且混乱，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没有顺序，没有规则。

他在那破旧的家里枯坐了很久很久，直到第三天傍晚。

老高手艺店里曾经一个要跟着老高学手艺，结果觉得太累了就走了的一个学徒来到了高景行的门前，他的脸色似乎有些惨白：“高哥......”

还略带哭腔，好像有什么委屈。

“你是.....？”高景行委实想不起来他叫什么。

“高自在。”学徒挠了挠头，他一身破布显得极为狼狈，裸露的肌肤格外的黑，一看就是饱经风霜“高哥，这是高叔生前叫我交给你的东西。”

高景行皱眉：“怎么还有东西给我，不怕被查吗？”

高自在苦笑道：“有什么好查的，我一个孤儿能查到什么？高叔生前交代过，他此次去必死的，我这次来就是想让高哥有个投名状。”

“投名状？”

“高叔的信我带到了，明早你只需要把我的双腿打断。带到纪检部，说我是西北邪教余孽，到时候会因为举报有功，直接录取内门。”

“你叫高自在？”高景行苦笑道。

“嗯，是。”

“你怎么会姓高？”

“高叔说没名没姓怪可怜，索性给我个名字。他说如果没有名字的话，死了阎王爷不收，只能做孤魂野鬼。”

这一刻高景行突然笑了，他的眼眶有些红，鼻子发酸：“他这人净是会说这些东西哄骗小孩，你不是他第一个骗的，他经常给他手下的学徒这么说。”

“老高叔是好人。”高自在神色认真的说道。

高景行沉默了，他想了很久没有想到那个昔日扣扣搜搜，最后死的不明不白不漂亮的老头最后竟然会有个乞丐说他是好人。

老高啊老高，你死的太冤了。

高景行想到。

“信留下，人走就好了。”

高自在认真说道：“不行！”

“怎么不行？”

“一条人命，拿你的命换我的前途值得吗？你年纪轻轻就死了，你觉得值得吗？”

高自在笑了笑，惨白的脸上浮出一抹红晕：“活着本来就是为了死的。何况我一个孤儿，活着能有什么前途？”

高景行不再言语，沉默片刻：“你走吧。我不会要你的命的。”

高自在点了点头：“高叔很早就说过了，他就曾经模仿你的笔记写了一封信。明早纪检部打开信箱，就会看到，你下不了手，他会帮你的。”

“疯子！”

“不是疯子，是传承。”

“还说不是疯子！你们一个个都是疯子！”

“是传承......”

“你们传承了什么东西！？就传成了你去死，你去死，然后你也去死的规矩吗？”高景行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凄厉地说道。

他实在不能接受这种这种让人奉献自己的生命去死的行为叫做传承。

高自在的眼神坚定：“就是传承！这就是！高叔为了你，他们所有人都是为了你！”

高景行神色一怔。

高自在自嘲的笑了笑：“你是那些别人口中所谓西北余孽中最有天资的人了......你是天命所归之人......如果不是为了你，他们所有人都会活得好好的！”

好死不如赖活着。高景行忽然想到这句话，在这一刻他动摇了，所谓的传承真的值得这些人义无反顾的献出自己的性命吗？自己也没得到什么东西啊，所谓的传承，能给我传承什么呢？

“他们活着，你就永远进不了飘渺宗的政坛，永远只能做一个普通人，永远比这里的所有人都要低人一等！”高自在一把抓住高景行的领口，神色暴怒。

很快他就再次恢复到一幅死气沉沉的模样。

跪了下来。

就这样跪了下来。

高景行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细细轻语，似乎只有他能听得到。

“如果在生在西北，生在那个时代，生在没有战乱的西北荒漠与草原该多好啊......那是一个人人平等的地方.....整个西北部落的人都死了，只有你活着......只要你活着，你就是西北的王！”

高景行感觉自己有点站不住，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他的心里没有了先前的疑问，他只觉得，这个人得站起来，要站起来，要快点站起来！

他不是所谓的西北余孽，如果给‘暗部’的人看到了，自己该怎么办？就算暗部没看到，别有用心的人看到了怎么办？如果他被罗榻一句话变成了如同沈雯一样的‘叛徒’，他所做的一切又该怎么办？

“殿下......”高自在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这一幕让高景行惊慌失措的逃离了这个曾经生活的家，自从这一切的发生让他觉得越来越魔幻了。

他不禁开始想到当初意外捡到的神话天书是不是也是老高这些人准备好的？当初关心自己的人是不是也是装的？

这一夜，高景行格外难眠。

清晨，当远处的天边再次泛起一抹鲸白时他便出了门。他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他的路途仿佛笼罩着层层迷雾，他所坚持的一瞬间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坚持的什么。

让他相信自己生活的飘渺宗是一个邪恶，令人作呕的庞然大物吗？

不，他不敢这样继续地想下去。

他站在高耸入云的山体下，看着凹凸不平的岩石心中竟出现了一丝的后怕。

“走吧。”胡应嘉开口说道“其实这爬上去没什么，会有人接住你的，别担心。”

“你怎么知道？”

胡应嘉看了看四周，纪检部的没有注意他们。

附在耳边轻轻对高景行说道：“哎呀，我家里长辈特意嘱咐过的。无非是坚持下去有点奖励罢了。”

说着，得意地撞了撞高景行的肩膀。

高景行没有心情和他开玩笑，他的目光一直都在那远处来时的路，他的心一直都在那高自在的身上。

“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高景行在自己心中告诫自己，想罢他深吸一口气。

目光看向那云深不知处时仿佛重焕新生：“这一切......不过暗部考验我的手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