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龙吟山。
此山发源自青屏山系,至青屏山向西南,延绵五百余里。
千年来,经一代代修士先贤披荆斩棘,驱逐妖魔凶兽,斩杀南蛮异族,梳理山川灵脉,开垦灵地灵田,仙道已算昌盛,大小世家数百余,各级本土修士十数万之众。
其最繁华之所,便是龙吟坊。
龙吟坊每日开放,然仅逢五数才称开市,那时龙吟山修士会前往交易各种资源。今遇七月十五,恰逢一次开市,天刚蒙蒙亮,四面八方的修仙者就陆续赶来。
档次高一点的,或骑灵兽,飞天跃地。或御法器,化虹而来。或乘风在山间疾驰,好不潇洒。
而最次一级的,就狼狈多了。
离着龙吟坊市还有十余里路程外,一青衫少年肩上一左一右,共担着两个二尺直径的铁皮笼子,铁皮笼子里面,各有七八只羽毛色泽驳杂,尾巴浅蓝的家禽。
粗略一观,怕是加上铁笼子不下于二百斤重。
这二百斤担在少年身上,少年自不轻松,但行走跳跃间,依旧健步如飞,足见体魄非凡。只是随着日头逐渐高升,少年汗流加剧,狼狈之态尽显。
“快点,再快点!”
燕长生默默念叨,眼中露出坚毅之色。
此时眼看辰时快过,就要到巳时,龙吟坊市最热闹的时候就要散去,若不能及时赶到,今天可能要白跑一趟。
时间紧,只好再苦一苦自己。
要说也不怪他来迟,燕长生居住的地方,离着龙吟坊市距离不算远,但路不好走,没有妖马之类驯化的妖兽驮运,靠自己担着两百多斤重的东西,在崎岖山路上,他不得不多次停下来喘息恢复,以至于起了个大早,还是慢了许多时辰。
而担着的这两个笼子,可不是什么寻常家禽,是妖禽。
虽然只是最低级的妖禽,但看装它们的笼子都要用铁皮打造,便知道厉害,凡俗马匹驮兽,一闻到妖类气味脚就软了,根本没办法用。
紧赶慢赶,辰时末尾,燕长生终于是赶到了龙吟山坊市。
来得晚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排队。
值守城门的修士只是看了他一眼,确认不是什么正在通缉的邪修蛮族,便没为难的意思,挥手让他担着笼子进城。
此刻城内坊市正值最热闹的时候,声浪滚滚而来。
明明是一座修仙者坊市,但入目却和凡俗市集并无太多区别,各种行商小贩叫卖不止,卖的都是什么符纸丹砂,灵植奇珍,草药法器之流。期间穿着各色服饰的修仙者川流不息,有的神采奕奕,四下张望,有的面无表情,自顾寻找自己所需之物。
这般繁华下,却是没有谁会愿意去注意一个担着铁皮笼子,滑稽可笑的低级修仙者。
“修仙界,原来就这个样!”
燕长生是“第一次”来这龙吟坊,眼中有些常人难懂的复杂之色。
默默注视一会儿,却一点不像是第一次来,担着笼子便熟门熟路的朝着北城方向走去,不久便来到一条异味颇多的集市。
“快点,愣着干嘛!”
站着街头牌坊下稍一打量,那牌坊下,一留着公羊胡的男子就不耐喊道。
此人身穿黄缎褙衣,左侧衣领处,绣着一个小巧的青色小鼎图案,他左手压着一册厚厚的本子,上面翻开的半页写满文字,右手执青绿色笔杆的狼毫笔,说完便作势准备记录。
燕长生回忆残留的记忆,忙上前道:“晚辈想短租一个摊位。”
山羊胡男子没有多问,执笔在空白处记下,少许,头也不抬道:“街尾还有位置,短租拿一颗灵晶,可使用一天。”
街尾的位置,那是一条街最差的。
燕长生心情可谓一沉到底,终究还是来太晚了。
左右思虑,燕长生放下担子,咬咬牙,上前弯下腰,腆着脸道:“前辈,可有好一些的位置,晚辈家远,若是今日无法售完,晚上实无地方可以落脚。”
山羊胡男子本就不耐,闻言脸立刻就黑了下来。
他堂堂丹鼎宗弟子,到了这龙吟坊市后,整日就面对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两天就已经不耐烦了,这些低贱的垃圾,居然还敢跟他蹬鼻子上脸。
就在他要发火的一瞬间,只觉什么东西突然递到他手下。
“嗯?”
心中疑惑,令他忘了呵斥,下意识握手摸了一下。
这一摸,纵然外面有一层布包裹,但触感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抬起头正好看到一张清秀的脸蛋,正满是可怜兮兮的望着他,令人不禁心生怜惜之情。
“此子面相,最多十五六岁。八成还是个孤苦无依的散修。”
这般想着,山羊胡男子默默将手里的东西抓住,不着痕迹的放进袖口之中,面上怒气收敛,微微点头道:“看你也不容易,前街有个摊子刚收,你去那里吧!”
燕长生眼睛亮了,暗自诧异,效果怎这么好。
等他交了租金,拿着摊位使用的凭据离开,山羊胡男子手指轻轻颤抖,小眼神来回变化,一会儿纠结,一会儿兴奋,皆浮现在脸上。
“我道师兄为何就给某了这个苦差事,还吱吱呜呜不肯解释,原来师兄对我实在是仁至义尽了。”
可怜他前半辈子都待在山门苦修,吃喝用度都有门派师傅安排,哪里见识过这些门道,刚来两天,市场的人摸不清情况,都没一个主动的,要不是今天碰到燕长生,怕是要抱怨很长一段时间才知道这个位置的关窍。
不过他悟性不错,一点就通,很快就调整心态,不再露出烦躁,反而目光炯炯,来回盯着那些进出的商贩打量。
且不说他,燕长生拿着凭据,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他这位置在记忆中,可绝对是北市的好地段,好的都让他感觉刚刚是不是拿错了东西,可他也没有比灵晶更贵的灵石啊。
想不通,干脆就懒得想。
所谓的摊位,其实就是在街道两边各画了一条线,线外就是摆摊的地方,每个摊位中间有被线隔开一个两人通过的位置,可以进入摊位后面的门店。
这些门店都是龙吟坊市的坐户,而门前摊位是临设,互不干扰。
他的到来,让周边两侧摊位老板有些诧异,这位置往常可都是有实力的散户才会租的,面前这担着鸡笼的少年,显然不像有实力的样子。
燕长生初来乍到,也顺便观察邻居。
右侧是一位身材丰满,皮肤白皙光滑,约莫三十左右的俏妇人。
其手提一柄乌黑发亮,与气质不符的厚背砍肉刀,对着自家桌台上的肉排手起刀落,然后麻溜的将其打包装好,递给一位身高七尺,孔武有力的巨汉:“正宗的龙吟山黄牙猪,一级中阶妖兽,对体修滋补气血效果不错,道友要是满意,下次您可记得再来光临。”
那汉子点点头,一手提着几十斤重的骨肉,如若无物般大步离去。
左侧的则是一席地摆摊,贩卖山参的男子。
此人外貌约摸二十七八岁,一对眼珠子灰蒙蒙的,煞是怪异,一直在盯着来往人群不断打量,闻听妇人之言,回头调笑道:“二嫂子卖肉,可是生意越来越好,全是回头客,小弟我可是羡慕孙家哥哥的紧。”
“呸!”
“狗嘴吐不出象牙。”
妇人不屑的回了男子一句,一边拿布擦拭手上油脂,一边冲刚刚放下担子的燕长生招呼:“小道友,第一次来坊市吧!”
燕长生点点头,笑容腼腆:“是第一次,还望前辈多多照顾。”
长者为前辈,修为高者亦为前辈。
“害,什么前辈不前辈的。”
妇人摆手叹了口气:“咱都是苦命人,稀里糊涂来到这见了鬼的修仙界,勉强混口饭吃而已,小道友第一次来这北街,可别被人蒙了,这前街的位置好是好,但买卖的东西要是不回本,可真没必要花这个冤枉钱。”
燕长生心中本就有些迷糊,闻言更是愣住。
这时那卖参男子一直在留心观察,此刻心中似想到什么,眯眼冲燕长生问:“你这摊位,交了多少灵石?”
燕长生蹙眉,道了句:“晚辈这是按规矩交的。”
卖参男子冷冷一笑:“你小子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原来一点不老实,你可知,你已经闯了大祸了。”
此言着实将燕长生吓了一跳,肌肉不自觉的绷紧。
他本就感觉有些不对,这下更是判断自己肯定破坏了什么规矩,心中恐惧滋生,有种立马丢下东西,赶紧跑路的念头。
不怪他这么杯弓蛇影,实在这世界太危险了。
妇人也是被男子的话弄得一愣一愣的,但她再清楚男子本性不过,只是一转眼便反应过来,怒斥道:“你个不干好事的,无端捉弄人家小后生作甚。”
男子瞬间破防,哈哈一阵抽笑。
燕长生也知道自己被人诈了,心中稍稍一宽,下意识的伸手,摸到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心中愤怒,这混蛋摆明是看自己是个雏,故意消遣他取乐,端是不当人子,若非对方修为灵光明显比自己高,他定要...定要...
心中纷纷憋了几下,愣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干啥。
“算了,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这般想着,燕长生着手摆好笼子,学着别人叫卖的台词,售卖他这十来只蓝尾鸡。
身上已经没有多少积蓄的他,唯有卖了这些蓝尾鸡,才能筹集资金,去完成自己的第一步计划,在这狗屁修仙界扎下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