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满宝残了,双腿再无任何知觉,余生都将是个废人,但他没有任何抱怨与痛苦,反而欢喜感叹,决定此生再也不拎起屠刀,精力都放在救济各类动物,养殖花草上。
二媳妇儿跑了,临走时把郑家的现钱全部偷走,只是没过多久,有人就在个窑子里看到了她,并非是继续做皮肉生意,而是做了最低贱的老妈子,据说是某天她突然间嘴歪眼斜,还长了硕大的牛槽鼻。
郑学松接班了,领悟一些事情和道理后,他接过父亲的手艺,成为新的屠夫,对此赵三元没有多说什么,留下一句你小子活明白了的话。
外界,奉省战事愈演愈烈,听说叛军已经过了锦州直逼巨流河,因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大帅连调兵遣将的时间都紧紧巴巴,不少人说他已经带着家眷去旅顺避祸了,前边由少帅顶着。
无论真相如何,其实都跟小老百姓没屁的关系。
日子还得照常过,只要别是小鬼子老毛子当关东的家就行。
三明治茶楼依旧火爆,不光来喝茶的越来越多,看事的更是不少,许多周围乡镇的邻里都慕名而来。
当然了,主要还是找刘芒泛这个牌面的。
“哎~你听说了没,不光咱们奉省地界乱,关内好像也彻底乱了套啊,你说这世道是咋了?”
“乱世不就这样?往上倒千年,从乱世到一统也得个几十年吧?满清亡了到现在才多久?熬吧。”
“山河破碎,军阀内耗,外辱欺压,国耻未雪,尔等亦是七尺之躯,在这侃侃而谈却没有丝毫的拳拳爱国之心,呜呼哀哉!”
“杨秀才就别在这拽词儿了,你逼逼赖赖的咋不去参军?在座的爷们儿有一个算一个,谁不爱?谁不想爱?可我们再爱它,它爱我们么?活着都够难的了,就别扯那些王八犊子,你说是吧小赵?”
柜台前打哈切的赵三元随意敷衍着,“咱都是小老百姓,有多大劲就使多大劲,诸葛亮岳武穆那种说着简单,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喝你们的茶水儿吧,有扯淡的功夫不如给老子介绍几个活。”
也不知道老李那边咋样了。
文官应该不用上战场吧?
就老李那两下子,甩手榴弹都容易甩他自己裤裆里。
干工程的也许更应该上前线挖战壕?
真要是这样,可别再挖出什么邪乎玩意儿。
乱世必出妖孽,得托人给老刘带个信过去让他小心点。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走到柜台前,举起手来还没柜台高。
“好多人都说这里能实现愿望,大叔你会不会?”
赵三元前倾着身子看过去,发现是个还淌着大鼻涕的丫头片子后,无奈翻了翻白眼。
“那也得看是啥愿望了,比如让你立马跟门框子一样高我肯定办不到,还有鼻涕别往柜台蹭,嘿!你还真往上蹭啊!”
正要伸手去抓这丫头片子,怎料她灵巧的很,矮着身子钻进柜台,从怀里摸索着什么东西。
赵三元见她有股子机灵劲,反倒笑了笑。
“行吧,正好我闲着,你且说说要实现什么愿望?”
“我要找娘。”
说话间,她从怀里他掏出个明晃晃的金元宝。
噗通——
赵三元屁股没坐稳跌倒在地,他来不及龇牙咧嘴,赶忙上前把丫头片子抱在怀里,警惕的看向四周。
还好还好,没被谁看见。
“小祖宗你谁啊?七八岁的年纪出门就敢带这大宝贝?小心马匪连人带钱都给你吞咯。”
丫头片子歪了歪头,顺势在赵三元衣袖上蹭了蹭鼻涕,“我爹说谁都喜欢它,找人办事得用它,生老病死更得用它,连妖怪鬼魂也爱它,所以我就带出来了呗。”
一句话,怼的赵三元哑口无言。
的确没毛病。
人还真就离不开铜臭。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啊,咱先把你的大宝贝收起来,它晃的我眼睛迷糊,话说回来你爹是哪家大老爷?”
丫头片子指了指东头,“就七区的区长老王呗。”
当下时代,奉省废乡村制,实行区村制,全县划为一阶区,陶官屯属鞍山第七区,辖境内九个村屯,仨大六小,陶官屯是区公所驻地,也是最繁华的村屯。
区长叫王敖,因脑瓜顶上长了个肉瘤子,人送外号佛顶珠。
谈不上刮民脂民膏吧,至少跟两袖清风不沾边,毕竟这年头清官比窑子里边的黄花大闺女还少。
但至少王敖还算说得过去,没过于离谱往死了抽税。
“你就是佛顶珠的独生闺女?记得叫王啥来着....”
“王大锤。”
“确定你不是你爹从垃圾箱里捡来的?”
“我觉得挺好听啊,而且我爹也不叫我闺女,总叫我儿子。”
赵三元恍然大悟。
得。
估计是佛顶珠想要儿子想疯了,才给闺女起个这么奇葩的名字。
以后女大十八变了能叫的出口?想想都瘆得慌。
“对了,你说要找人是吧?”赵三元指了指正吐沫横飞给人批八字的康木昂,“瞅到那个厚眼镜片子没?他找人有两把刷子,回头把....等会!你刚才说要找你娘?”
王大锤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点了点头。
赵三元抹了把冷汗,“我记得佛顶珠丧....你娘不是已经....这话该咋说....”
“我娘死了我知道啊。”
“人没了你还找个屁?”
“可我爹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花钱让它们把我娘带回来陪我唠唠嗑总行吧。”
孩童的天真让赵三元束手无策。
单单指这个要求,其实也不是不能办。
比如老刘就比较擅长这方面,只不过大多数针对的是还在人世的孤魂野鬼,至于已经入地府的阴魂能不能调上来就是未知数了。
可无论如何,仅凭个孩子思念母亲的理由,是绝对绝对不可能接的。
“咳咳....”赵三元故作高深道:“大锤啊,这个愿望恐怕我们三明治茶楼帮不了你,因为——”
话还没等说完,王大锤就挣脱开赵三元的怀抱,一脸嫌弃,“活儿不行就直说呗,啥也不是。”
随即一路小跑离开茶楼。
留下满脸问号的赵三元。
正当他以为只是生活中的小插曲后,不料次日晌午,王大锤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进茶楼。
瞧见柜台后偷懒的赵三元后更是得意,伸出小手掌拍了拍柜台。
“喂,大叔,看来你们是真不行,我自己随随便便略....略什么小计,就找到我娘啦,想要拜师就来咱家找我,不多,只收你五千块大洋~”
赵三元百无聊赖的敷衍着,“行行行,有机会我肯定登门请教啊,话说你确定不是在梦中找到的你娘?”
“没有啊,莪娘不就在我身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