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弦绷断,吐血三升。
二胡男孩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他双膝跪地,身前是大片殷红的白雪。
旁边站着的窦海没有任何要搀扶的意思,这期间他一直在观察赵三元和刘芒泛,并评估俩人的实力。
哪怕二胡男孩就这么死了也无所谓,在一贯道里所有人都是消耗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而赵三元和刘芒泛终于可以喘口气,尤其是老刘,又咳血又恶心,嗓子都快冒烟了,这唢呐要再吹下去,自己就能给自己送走。
“咋样老刘,还挺不挺得住?”
“死不了,我就担心咱家老仙,到现在好像也没找到破皮影的办法。”
刘芒泛的担心不无道理,他自身的元气已经受损,差一点点就跟二胡男孩拼个携手赴黄泉,所以狸仙现在无法长时间的显形消耗下去。
令旗法阵内,化形狸仙依旧对‘粘合皮影’狂抽,可就是无法彻底消灭,它面色越来越狂躁,急的吹胡子瞪眼。
他喵了个咪的傻小子也不能这么累吧?
抽到啥时候是個头?
赵三元用布条简单包扎住裂开的虎口后,轻声道:“别慌,你家狸仙真要顶不住的话,观大爷会选择好时机出手帮衬。”
说归说,赵三元的目光几乎从未离开过原地不动的窦海,这瘪犊子就跟来看戏似的,啥也没干。
不把他拉下场,就谈不上能拼掉对面的‘上等马’小组。
“你还在犹豫什么?”窦海看向二胡男孩,“只要击杀高首活着回去,你便能得到祖师的传渡成为点传师,未来大业将成之日,你还能为无生老母布道一方,清平显赫。”
很普通的谆谆善诱,可二胡男孩愣是重燃斗志,眼中尽是疯狂与向往之色。
他摔碎二胡,拉起绷断的胡弦抹过手掌,鲜血顿时将胡弦染红,分别缠绕在左手小指,右手无名指,最后缠绕在一根燃烧的草香的香根。
“素纸雕簇设灯帐!”
“琴弦钦鼓映天王!”
“影中鬼神莫敢送!”
“通窍当吾执杆朗!”
咒语过后,狂风大作。
二胡男儿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瘦干枯下去,而令旗阵中‘捏合皮影’的身体颜色愈发鲜艳,浓郁的仿佛滴血,各处关节发出爆竹般的脆响。
化形狸仙顿感不妙,提着天蓬尺向后退却。
但‘捏合皮影’的速度更快,它一把抓住化形狸仙的脚腕狠狠砸向地面,雪层轰的向外扩张半丈。
一矛一剑一刀两大锤,舞动似风车,眼花缭乱的轰向脚下的化形狸仙。
不止是爆起的雪花,连平台上的石板都如纸屑般纷飞。
突然灰芒大放,像如有实质的液体将‘捏合皮影’冲荡开来。
下一刻,化形狸仙出现在边缘的正南离地焰火旗旁,模样非常凄惨,身上被开了许多透体的伤洞,但并没有任何血迹,两手也分别抓着天蓬尺和杏黄旗。
灰色碎发根根竖起,就像是狸猫炸了毛。
“谁家的倒霉孩子炼出这么个鬼东西?整死你功德应该不能少.....”
没有回答。
也不可能有回答。
‘捏合皮影’稳住身形后再次袭来,三个单薄的脑袋或急或缓的旋转,不考虑让人极度不适的外表单看灵活度,绝对是顶顶好的艺术品。
法坛上的赵三元察觉到事情要遭,若能得知‘捏合’皮影的弱点,相信老刘家的化形狸仙不会这般被动。
在哪?
弱点到底在哪?
难道跟四鬼劳魂术一样必须要干掉施术者?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
赵三元手臂一挥,四十九根清香无火自燃,掐三山诀念动咒语。
可还未等发出声音,突然感受到强烈的危机感扑面而来。
久久未有动作的窦海手执黑色拂尘,麈尾在身前甩动飘摇,对着法坛平平无奇的遥挥。
就是这平平无奇的一挥,赵三元就像是被猛兽盯准了般浑身汗毛倒竖,但这招针对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身旁咳血的刘芒泛。
没有半分犹豫。
赵三元点出一根清香直接插进正在咳血的刘芒泛嘴里,随即指尖轻弹,燃烧的香头被弹在法坛旁的草人身上。
“破!”
哗啦啦——
几乎是同一时间,草人身上出现数道狰狞又深邃的伤口,整个上半身都被莫名之力扫得面目全非,可想而知落在刘芒泛身上后他必死无疑。
“我曰!他那个黑拂尘咋回事?”
“应该是黑虎咬财术,等——”
根本不等赵三元把话说完,窦海再次挥舞黑色拂尘,这次力道和动作幅度更大,目标转换为赵三元。
正所谓医者不能自医,渡人难渡己,赵三元无法故技重施用草人挡灾。
电光火石之间。
变换手诀,右手剑指斜刺向法坛右下角的鸡笼,之前没有发出声音完全是因为天气寒冷被冻的发蔫。
而现在,它不必再受风寒之苦。
“破!”
剑指斜刺而去后,鸡笼内的灰毛鸡瞬间爆炸,鸡毛乱飞。
再次将窦海的术法化解后,赵三元立马高喊:“观大爷!”
一道金芒从雪林中快速靠近,正是作为后手的常罗观。
无需提醒,它很清楚是要帮大狸仙先干掉那张诡异皮影,然后合力对窦海进行正义围殴。
斗法斗到此刻,对赵三元等人来说是最好的局面,二胡男孩明显是在透支强撑,唯一的威胁只有点传师窦海。
“果然你才是正主。”
窦海余光瞄见快速靠近的金芒后,嘴角牵起一抹笑意。
等的就是你们的后手。
想通关窍后,窦海一甩拂尘屏息凝神,口中振振有词。
“法界无虚,依次表奏。”
“左手端碗清凉水,右手敬奉一炷香。”
“口中咬把飞毛剑,瞬息感通五路猖。”
“收兵角先吹,发兵鼓先鸣,龙角连连四五声,召请五方五猖兵。”
“急急如五郎律令敕!”
霎时间嬉笑、怒吼、嚎哭、尖叫、呻吟声此起彼伏。
黑白赤绿橙五道光芒由五个方向狠狠撞向常罗观。
它们样貌各异,打扮各异。
有披甲士兵,有兽皮山贼,也有披头散发的精怪。
共同点只有一个。
强大!
常罗观的去路被阻,两条金鞭上下翻飞却依旧没有将它们逼退。
想当初面对黄爱民的四鬼劳魂术时,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常罗观‘弄死’过无数次,轻松愉悦。
可这五个东西完完全全要高出好几个档次。
“五猖兵马?不对,是滥五猖!”
常罗观驻足不动,冷眼观察着。
果真跟三元那小子说的差不多,这趟活儿就跟轻松俩字不沾边,连南部的五猖兵都出来了,即便是滥五猖,那也是五猖兵,某种程度上讲还要比前者更厉害。
在炎黄南部地区的法教当中,有一种存在对民间异人和法事的作用特别大,这种存在,就叫做五猖兵马,哪怕是寻常老百姓也听说过其鼎鼎大名,不亚于关东地仙。
只是关于五猖兵马的来源众所纷纭,有的说是涿鹿之战后,死去的孤魂没去处,后来被敕封为五猖兵马。
以翻坛张五郎、郭氏三郎被视为五猖兵马的首领,包含东南西北中五路,从方位具体来说,指东方九夷兵、南方八蛮兵、西方七戎兵、北方五狄兵、中央三秦兵,每方的猖兵部下又统领五方,故称为五五二十五猖。
从职责来分类的话,具体可以归纳为生冷活纳五猖、吃生吃热五猖、披头散发五猖、游山捕猎五猖、收魂立禁五猖等等,足有几十种分类,连树木、石头、精怪都有可能成为五猖兵马。
顾名思义,五猖兵马主要体现在猖这一字上,猖狂、大胆,无拘束、凶悍、威猛,双目圆睁,眉如烈焰,呲牙咧齿。
民间多以为它们是邪神鬼怪,所以都不敢惹,的确五猖兵马非常不稳定,不像是顶香弟子与仙家的稳定关系,前者如双刃剑,既可伤敌也能伤己,像是施术者作法时突然被放出去的五猖兵杀个回马枪整死的事并不少见。
哎~就是猖狂就是玩儿~
但归根结底,它们本身并非邪恶的化身,多年来有无数的流派和民间异人驾驭五猖兵马,行善积德。
可相对的自然也有人拿它们做恶事,这种猖兵被称为滥五猖兵,它们的能力更强,也更加不受控制,常罗观面对的就是这种存在。
“本以为是作为压轴的亮相出场,得,十花顶子的大狸猫你自求多福吧,我这边比你那头还难办。”
常罗观自嘲的笑了笑,心想着碰见这种局面,还是老青那条大黑蟒更加得心应手,甚至会很享受。
只可惜,陪三元那小子造了杀业就得受罚啊。
远处,窦海的面色依旧如常。
非常清楚自己养的五猖兵非同小可,对阵关东地仙至少不会落入下风,令旗法阵中的狸仙更是自身难保,破不了‘皮影’它要么逃,要么死。
这场斗法他们必输无.....疑?
窦海的思绪突然有些卡顿,因为瞧见他赵三元和刘芒泛的行为开始变得怪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