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惊雷在药王谷山门外依旧听得一清二楚。
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那并非自然天威,而是正儿八经的五雷正法。
但赵三元没有心情去猜测到底是老康甩的雷,还是一贯道的瘪犊子。
此刻面对的局势跟预料中是天壤之别。
他抱着重伤的老刘已退到法坛旁,捆窍的大狸仙被打回原形,常罗观正用仙气儿吊着它的命。
而在法坛前方。
除了有滥五猖兵外,还有从神像铁花中生还的窦海。
并非是在关键时刻被滥五猖兵救下,实则是他自己的本事。
他赤膊着上身,看不到任何的伤口,更多的是诡异到让人发指的人脸。
右肩、前胸、腹部、后腰、左大腿处各有一张婴儿的脸,仿佛是五颗头颅与窦海融为一体,而不是单纯的扯了几张人皮贴上去。
分别是喜、怒、哀、乐、悲五种表情,可以小幅度的转动头颅,好似互相在唠着嗑,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在方才的神像铁花的攻击下,的的确确破了窦海的黑色拂尘,无需再担忧黑虎咬财术的威胁。
按照设想,常罗观对付滥五猖兵牵制住就可以,这边直接弄死窦海,尘埃落定。
怎料这狗曰的还有后手,冲出神像铁花突然发难,若非是捆窍的刘芒泛帮挡了一招,赵三元已经被干掉。
此刻形势急转直下。
常罗观需要护住大狸仙的本命,赵三元还要顾着重伤的刘芒泛,反观对面,窦海和滥五猖兵随时能展开攻击。
“小子,你师父是谁?”
窦海心底里起了爱才之心。
这等资质的年轻人简直是凤毛麟角,而且底子打得极为坚实。
若能拜在自己门下修习本门秘法,来日可大用。
等他功法大成之际,再杀了他取其精粹纳入己身,想想就充满着期待。
“是你爷爷。”
赵三元冷笑不已。
哪怕被对方逼至绝境,也依旧不低头。
摆在眼前的选择有两个。
第一,请观大爷上身捆窍,赵三元相信玩命的以死相拼,先死的肯定是窦海和那几个滥五猖兵。
只是刘芒泛和大狸仙就只能任人宰割,哪怕窦海不对其下手,时间长了他们一人一仙也必死无疑。
第二,再使三皇劾召万神,背靠着药王谷,里边供奉着十三位药王,香火极盛,受到方圆百里内几乎所有老百姓的爱戴,信仰之力浓郁,随召随至。
可缺点依旧是无法顾忌刘芒泛和大狸仙。
倘若不管他们的死活,赵三元宁愿就在这抹了脖子先走一步。
逃?
呵。
常罗观哪里猜不出自家弟子的想法,直接心通点破。
“你要用劾召万神的话,我即刻带你们下山,他们拦不住。”
赵三元顿时转头怒目而视,可常罗观根本不为所动。
它当然清楚自家弟子是個什么驴脾气。
对上了就是不死不休,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但归根结底,这趟活儿做的已经够可以了,现在拍拍屁股走人,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相对的,若弟子用了劾召万神,那是实打实的减寿!
“你要是带我逃,下山我就跳井,我撞墙,反正我他妈的不活了!”
“再这样坚持下去你也是个死,下山之后我不管,到时候换其他护法来,只要不在我护着你的时候死就行。”
“.....”
赵三元没招了,观大爷既然敢这么说就敢这么做。
难道就真没有办法反败为胜?
“倒是有一招,就看你小子敢不敢赌。”常罗观用心通提醒着,只是视线从未离开过窦海和滥五猖兵。
此刻窦海正拎起二胡男孩的身体,后者早已是油尽灯枯随时咽气。
撕开胸膛!
将五脏一一掏出,喂养给身体上的五个婴脸。
赵三元重重点头。
“观大爷您就别卖关子了,等窦海那瘪犊子吃完就得开干。”
“很简单,我分一半的仙气儿暂时护住这狸子和刘芒泛的命,尤其是小刘,不光要护住他的命,还要让他能动弹,我则去对付滥五猖兵和窦海给你争取时间。”
闻言后赵三元大惊失色。
分出半口仙气儿?
那观大爷拿什么跟窦海和滥五猖兵斗?
仙气就是地仙的本命,一丁一点都需要经年累月的修行和功德积攒,也是衡量道行的标准。
虽说观大爷之前对战滥五猖兵游刃有余,可降低一半实力再去斗,还要加个更恶心的窦海,以一敌六能抗住么?
即便能抗住,它能拦住对方不杀至法坛么?
“时间长肯定是不行。”常罗观笑了笑,“所以这场豪赌的关键,在于你和小刘的办事速度有多快。”
“办事?办啥事?”
“死脑筋,滥五猖兵说白了就是阴魂的一种,想想看对付这类东西,哪位最擅长。”
一点就透。
赵三元眼神大亮,可很快又犹豫起来。
“请它来坛前的确是当下最好的办法,可我以往根本没有能力维持两位仙家共同现型,一旦失败必遭反噬,我有个啥三长两短倒是没啥,只怕您老会归位仙堂,届时谁来保老刘?”
“不试试怎么知道。”常罗观笑容温和,“况且刚才的雷声必然出自小康的手,那边差不多也该完事了,或许没等那你请来那位,小康和那丫头赶回支援杀了窦海也说不定。”
“对!”
赵三元狠狠抹了一把脸。
瞻前顾后可不是自己的性格。
不要因为要护着伤员就前怕狼后怕虎。
该决断的时候就要下决断。
能不能成,试了才知道!
然而赵三元并不知晓,常罗观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小子啊,永远记着你领的是大仙堂,以往你无法维持两位仙家同时显形,是当年立堂口时你师父留下的规矩,目的就是怕你这容易上头的性格,争强斗狠最终自取灭亡。
常罗观口中一吐,手掌上出现两片斑斓鳞片,分别贴在刘芒泛和大狸仙的心口。
神奇的是,一人一仙顿时睁开双眼,尤其是刘芒泛,好家伙一个鲤鱼打挺窜的老高。
而常罗观的面色从红润迅速惨白下去,可见这半口仙气有多么关键。
“记住,越快越好,否则回头就等着给你观大爷我哭丧吧。”
撂下一句话后,常罗观纵跃而去,半空中光芒大放已化真身回斑斓大蛇,恰逢窦海‘吃干抹净’后转过身来,没有废话,立刻驱使着滥五猖兵出战,三个迎向常罗观,其余两个直奔法坛。
砰——!
腾挪之间,巨大的蛇尾抽飞白脸滥五猖兵,血盆大口将另一个绕后的滥五猖兵狠狠叼在嘴里又甩向其余三个。
“不是,咱观大爷是到了冬天脑子不灵光了么?分了仙气儿还主动去玩命?”刘芒泛看得头皮发麻,完全搞不懂是个什么路数。
赵三元掏出一直随身携带的黑色行炉碗,恭敬上了三根清香,随即抄起道:“你不是带了俩文王鼓么?接下来咱狠劲的敲。”
“敲啥曲儿?”
“急搬兵!”
刘芒泛立马心领神会。
想着还得是三元老弟有大堂仙的好啊。
像是这种关键时刻还能来这一手。
没废话,刘芒泛先起鼓点大神调,配合当二神。
赵三元也拍着文王鼓在行炉前摇头晃脑。
只是与之前的帮兵决大有不同,一开口就透着股孩子受了委屈要找父母的感觉。
“莫非说人马多多您老仙道行多是空~”
“就会捉住领马你传香,家中之事您也不管啊~”
“老仙儿哎扔下了我这散儿又碎女,我不如见阎王哎~”
“您能不能想上一想啊~您想上那么一想您家弟马我,眼吧前儿究竟差哪桩啊~”
“是不是碑王老仙儿脾气不对路哎~还是弟子不诚心实意请,只信奉老胡单老黄,常家能将和老蟒~”
像是请求,又像是埋怨,悲中带着期盼。
哪怕是常人听了赵三元的唱词曲调也忍不住会潸然泪下。
惨啊惨。
具体咋惨的不知道,反正听着就惨。
“碑王老仙儿咱们君臣二人可得越活越强啊~哪能说碑王老仙儿您老越活您越囊~”
“今朝弟马落难路难行没曾想,贼人吹号又他娘的起高招,这才百里迢迢召老仙儿带着风霜啊~”
唱词中明显带着私人恩怨,但这就是顶香弟子的特点之一,无论是帮兵决还是急搬兵等,无需死板唱着固定的词儿,反倒是感情越丰富越好。
眼前,黑色行炉的清香在往上螺旋打着旋儿,随着赵三元的唱词越来越明显,而这时场调的风格明显一变,文王鼓点也越来越急促。
“碑王您不是没有道,叫声老仙儿您要听~”
“人都说养兵都在今日整,那个用兵就在一时功啊~”
“碑王老仙儿哎,人都说兵随将领草随风~不听调令可不中~”
“弟马说出征就出征啊,别再后堂迈步蹬,接您老来一溜风儿~”
“照妖镜啊拘魂瓶,捆仙绳身后扔,走那个七窍越七星~”
“走入心经能捆体,走入胆经耍耍威风哦~哦哦~”
“老仙儿您要听调令哎~落马三阵到马营~”
“这才有忠堂神鼓急打飞龙城~碑王老仙儿还不速显形~”
三根清香瞬间燃烧到香根,升腾起的烟气浓郁蔓延,最终在黑色香炉碗上凝结成形。
“啥事儿急头白脸的吆喝?鞋都给老子甩丢了。”
一个干瘦老头坐在法坛上,满脸不乐意的扣着脚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