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雷霆一击还能满怀欣赏的,要么是牛逼,要么是傻逼。
欣赏归欣赏,可又如何?
又不是自己的徒弟。
自己唯一的徒弟还被这小子给整死了。
断法脉传承是怎样的深仇大恨,就不过多赘言了,尤其是一些偏门难学的法脉。
起初得知徒弟身死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赶来关外,从一贯道那边得到的情报很有限,人死在奉南一带,具体在哪不清楚。
之后又走了大重九的路子,毕竟炎黄境内相关情报没有人比他们更全面,还真就查到了几分线索,动手的是奉省本地高手,而且是小年轻,或许两个或许三个。
更多的就查不到了,毕竟路子再野,小哥几個有老高这层关系,能掩盖尽量掩盖。
但对于老犊子来说情报足够。
他的办法很简单,既然茫茫人海没法找,那就让他们主动上钩。
在关外最显眼的城市,在城市内最显眼的地方搞事情。
东大堕婴事件便是老犊子在推波助澜,其实按照正常演变,再加上二十七个堕婴可能都没啥事,但有高人催化就不一样了。
为了更好的引起风波,老犊又用剪纸和皮影扮鬼,配合堕婴们吓唬女学生,想尽快吸引奉省所有的高手前来,到时候一一甄别再轻松不过。
只要有嫌疑的,杀!
奈何学校高层想尽办法将事压了下去,一点风波都没有产生,老犊子正想再闹大点时,二十天后出现转机,第一波进校的高人就有九分嫌疑。
经过两天的观察,他彻底确定赵三元几人就是要找的目标。
证据?
娘的自己徒弟的本事自己清楚,这世道能将他包括在内的三名一贯道堂主和一个点传师全灭,又几乎不留下证据的高人不是没有,可年轻人中就凤毛麟角了。
以为是街头卖烤地瓜的一抓一大把?
再结合赵三元等人彰显出的能耐,老犊子彻底确定,因此故意布下这场杀局。
只是斗着斗着逐渐被逼的使出更多实力,这让他兴趣也跟着提了起来,想看看这几个小子深浅到底如何。
活了六七十年,还真没碰见过如此优秀的年轻人。
反正结果只有一个,早晚而已。
就像现在,哪怕赵三元将兄弟们的能耐整合并百分百的发挥优势,可在老犊子看来依旧那么回事。
地仙捆窍上身是吧?
这两天早就看出你小子身边有俩厉害护法。
若说二三十年前可能没啥办法应对,现在嘛?自创的独门秘方就等你这一手!
死在手里的顶香高手少说十个八个,杀都杀出了经验!
反观赵三元生怕这招不够强,纵跃之中指尖血横抹戒刀咒布,吹出一口玄色仙气。
就算皮影甲士为老犊子挡灾,赵三元也相信这刀能连皮影带人全部劈碎。
在炎大爷的捆窍加持下,算是他除了劾召万神外最强一招。
但!
老犊子不闪不避,仿佛根本没将这雷霆一击放在眼里。
是威力不够?
非也。
老犊子必须承认赵三元这招非常霸道,被突到近距离下自己确实挡不住,只要被劈到非死即残。
不被劈到不就行了?
关键不在这小子,是在这小子身上的大蟒仙!
没有选择躲避,反而站起身来原地绕了一圈,双臂动作幅度极大,从袖口处甩出两个小布包。
铮铮铮——
猛拨琴弦,布包炸裂。
霎时间粉烟缭绕,将小半个舞台都囊括其中。
视线遮蔽下,老康等人看不到具体,可下一刻便见赵三元从粉烟中飞了出来。
还有炎大爷!
不知为何,原本捆窍上身的炎大爷被剥离开来!
赵三元重重摔落在地。
向来面瘫脸的炎大爷都没好哪去,它表情痛苦不堪,疯狂捶打着地面大声嘶吼。
屋漏偏逢连夜雨。
老犊子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只留一个皮影甲士护卫,其余八个全部展开攻击。
诚然,在吕秀才的影响下,老犊子无法发挥皮影甲士的全部实力,相当于大马拉小车。
所以他不再只全力催动两个皮影甲士,而是催动九个,以量取胜。
“狗日的!”
赵三元怒骂一声。
戒刀被挑飞,老仙儿被针对,连续虚虚实实的套路全部宣告失败。
方才那团粉雾不知道啥做的,身体沾染后,炎大爷迫不得已的强制解除了捆窍状态,赵三元能清晰感知到它的心理。
那是种绝对的抵触和痛苦。
赵三元当然不知是老犊子的独门秘方。
从前朝同治年间学艺开始到今天,老犊子至今只输过一次,输给个顶香的高手,那时起他便想方设法的寻找对敌手段。
此后但凡与顶香弟子斗法再也没输过,尤其是带蟒仙的,一揍一个准。
而简单粗暴的方法不是高深莫测的术法,是由雄黄酒、硫磺、七叶一枝花、野决明、鹅的粪便等物按比例调和出的秘方粉末。
地仙不是神仙。
有些天性是在仙骨里的,除非你化蟒成蛟,否则任何蟒仙碰到这东西都得麻。
若不是蟒青炎道行足够高,它沾染后早就落荒而逃了。
赵三元不懂,也没时间去懂。
戒刀在舞台上被挑飞,现在眼见着个皮影甲士杀来,他只能抽出铜钱剑抵挡。
怎么办....
所有的办法全部被化解。
仅带来的一份老画卷也在林子中被破坏,用不了劾召万神。
就算用出来,真是老犊子的对手么?
好不容易压下的无力感再次弥漫心头。
下山以来碰见的最强对手没有之一,并且这强敌还做了狮子搏兔的万全准备。
老高来了恐怕都没有几分还手之力。
砰——!
铜钱剑奋力荡开皮影甲士的三尺剑,但一剑过后还有长矛!
随着琵琶声,两个皮影甲士配合无间,仿佛真的经历过无数战场,互相依靠,相辅相成。
“阵!”
两张符箓激射而来。
玄武庚辛申酉柳土獐符。
老康拎着桃木剑转瞬即到,将两个皮影甲士狠狠震在雪地上,随即拉着赵三元边斗边退。
奈何已经入局,想要逃出生天谈何容易?
另一头,吕秀才再也坚持不住,持国天王法相逐渐湮灭,连银头揭谛神韵都维持不住,后被黄小六拎着向赵三元处靠拢。
困兽之斗!
在九个皮影甲士围困下,几人寸步难行。
即便是这样,赵三元也非常确定老犊子依旧没有使出全力。
回想当时在药王谷,二胡男儿用自身精血催法,能将皮影的实力提高数倍,差点给老刘家的大狸仙打死。
而老犊子从头到尾没用这招,必定留有余力。
黄小六护在最前以寡抵众,本命宝葫芦化为六合宝镜,有阴阳两面六角分明,每次翻转都能神奇的反弹攻击,精妙绝伦,非常贴合黄家仙的气质。
只是杯水车薪,它要护着三个小子,再继续下去早晚翻车。
它余光瞄着自家弟子。
万不得已下,先保谁毋庸置疑。
以后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报仇!
不整死那老犊子枉为黄家仙!
“三元,等下我会踏奇门施展五雷天心正法,不管打不打的中,你和秀才都赶紧跑别回头。”老康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平静到了极致,却给人一种不能反驳的感觉。
“五雷天心正法?你是不是疯了!”赵三元惨扶着吕秀才,面色狰狞,“看着周围!你踏出第一步必将遭到所有皮影的围攻,等你踏好宫位后已经成肉沫了!”
不给施法时间这点毋庸置疑,五雷天心正法是强,可也得使出来,老犊子他瞎么?没看之前催门神臂环和老画卷的时候都被打断了前摇?
“岂不正好?”老康笑容温和,“都来揍我了,你俩就能脱身,一命换两命,值得。”
说完根本不容反驳,老康直接踏奇门,为了将雷法威力最大化,第一步踏上的是死门!
即便真的有机会击出雷法,老康也不会有好结果,完全是拼着同归于尽。
“去你妈的!”赵三元毫不留力一脚蹬开要踏奇门的老康,又将虚弱的吕秀才扔到一边。
要死都死老子后头!
赵三元彻底红了眼睛,提着铜钱剑不退反进,看准拿刀的皮影甲士当头劈下。
所有的不甘与无力全都抛诸于脑后。
真要插翅难飞,也得正面对敌!
剩下的事,死后再说!
持刀皮影甲士身体扭曲成诡异弧度,堪堪躲过赵三元的这一剑。
可紧随而来的还有左手金刀诀。
噗——
持刀皮影甲士的胸前被劈出个小缺口,这是他今夜取得的唯一战果。
而代价,则是五名皮影甲士围攻而至。
叮叮叮叮!
危急关头黄小六用六合镜弹开四个,最后一个实在来不及,长剑刺向赵三元的心脏。
殷血飞洒!
吕秀才的双手死死抓住薄如蝉翼的剑刃,伤口深可见骨,可长剑来势凶猛无法彻底抓住,长剑还是刺穿吕秀才的身体。
严格来说,其实吕秀才只是跟着一起背锅的,当初药王谷一战根本没有他,完全是无妄之灾。
爷们儿之间有的话无需说出口,吕秀才也从没说过同年同月同日死这种豪言壮语。
都在心里。
当初三元和康哥愿入虎穴搬救兵,将生死置之度外,那自己也定当并肩与共,哪怕去用身体挡刀。
吕秀才的重伤让赵三元彻底疯魔,双手握铜钱剑左劈右砍,只攻不守的以命搏命。
八个皮影甲士给足面子,根本不去攻击老康和吕秀才,全都围斗赵三元。
饶是黄小六再敏捷,也不可能完全护住自家弟子。
它明白,在困兽之斗下三元已经无计可施。
斗不过逃不掉,但凡有一丁点的办法都不会主动陷入疯狂,他只是不愿意看到兄弟身死的凄惨场面,想死在之前。
最无奈是三元的抗拒,他抗拒捆窍上身,因为他明白一旦被捆,结果只是自己能逃走罢了。
倘若强硬捆全窍,三元有极大可能陷入短暂的僵硬,现在身边尽是刀枪剑戟,一瞬间的失误都将送命。
犹豫。
平常脑子再灵光,这时候六大爷也不敢赌。
自家可是从几百年前就传下的老香根儿,赵家也仅剩这一根独苗,没了就都没了。
轰——!
蟒青炎一击摆腿扫飞两个皮影甲士。
哪怕浑身剧颤,哪怕被狠狠阴了一把,炎大爷在弟子有难时同样没有放弃,硬拖着身躯前来护持。
而赵三元盯准捅了吕秀才的皮影甲士干。
铜钱剑向下猛刺,将其狠狠扎在雪地上挣脱不得,赵三元顾不得许多,欺身压上。
砰砰砰砰砰砰——
马牌撸子清空弹匣,再喂着皮影甲士吃朱砂弹!
但即便如此,这皮影甲士也谈不上被消灭,还在扭曲挣扎着要给赵三元个回手掏。
没有吕秀才的强效辅助,几个皮影甲士的实力恢复不少,随着时间的推移,六大爷和炎大爷都有点要护不住。
能跟两位仙谱有名的地仙有来有回,老犊子的皮影已经过于离谱。
事实上确实如此。
温养近乎一甲子的老皮影岂是等闲?
更何况用的材料还是一窝九子的豺!
必须要在闰年阴月,刚刚降生的时候活活剥皮,再取其骨做皮影关节,每天寅时都要用自己的精血润养。
几十年下来,就算是个普通物件,都能养成了不得的法器,再加上老犊子自身道行过于强大,绝对的实力面前让赵三元无计可施,只能硬着头皮上。
火花四溅!
铜钱剑脱手倒飞而去,插在数丈开外的雪地上,红线绷断,半截剑身碎裂散落,赵三元双手虎口早已崩裂,连他自己都被踹飞,再次摔在地上喷出好大一口鲜血。
八个皮影甲士步伐一致前进,压迫感极强!
黄小六给蟒青炎一个眼神,意思是不能再拖了,硬拽着他离开肯定会被围攻,现在只能用最后的办法,你去捆三元全窍,我留下断后。
蟒青炎回头看了看秀才和老康,它是真不想留这俩小子等死,但事急从权,不干也得干了。
咣~咣~咣~
突然,一阵富有节奏的铜锣声从体育场外围传来。
“夜半,子时,天...天...他妈的天啥玩意来着?对,天气真好,炕上遛鸟~”
充满敷衍的打更声。
应该说天地人和,至福恒昌才对。
按道理赵三元早就提前打好了招呼,今夜不会有任何人靠近体育场,更不会有打更的,可偏偏有人无视规定。
然而在场有一个算一个,无论是人还是仙,是赵三元还是老犊子,听到这个声音都浑身剧震。
赵三元和老康不可置信的看去。
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渐渐显现,个子不高,也就跟老康差不多少。
身穿老皮袄,手带棉闷子,双眼绑着黑布条,要么有眼疾,要么是个瞎子。
他满身酒气晃晃悠悠,本来就敷衍,随意敲了几次铜锣后彻底不敲了,打更词儿更是没有。
从表面上来看,跟寻常在公家混日子的小老头几乎没啥分别。
老头一边抠着鼻屎,一边拔出插在地上的残破铜钱剑。
刚拿起来,铜钱剑剩下的半截全都稀里哗啦分解。
他没好气的摇了摇头。
“跟他妈外边哪个师娘学的剑招?老子当初就这么教你用家伙的?”
赵三元和老康心脏狂跳,有种受了极大委屈看到家长的感觉,两人各脱口而出一个词。
“老头!”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