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说,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老祖宗也说人心隔肚皮,在皮囊以下难以辨清出本质,很多时候你以为他是青云志,其实装的是杀人刀。
人尚且如此,邪祟阴煞那就更不用说了。
丹彩楼中的画皮鬼是最好的例子。
没扒皮前好看吧?妖娆吧?勾人儿吧?
等扒了皮之后的模样,绝对挑战你对丑恶的极限认知。
赵三元自问见过不少鬼东西,地府的一些奇形怪状的鬼差够吓人的吧?却真比不过画皮鬼的真身。
按脾气,他肯定要立马将这鬼东西给干掉,但老刘的话让他醒悟过来,不能操之过急。
从进入鸾鸣阁开始,怪事一件接一件,每当自己以为快要接近真相时却总冒出来新的问题,一团乱麻。
大城市的水都这么深?
窑子里都藏个强大的恶鬼。
也不知曾经花重金天价进丹彩楼爽一把的大哥们,知道真相后会是个怎样的表情。
对!
以前的大哥们!
如果画皮鬼暗中吸取活人精元甚至魂魄,那即便鸾鸣阁再藏着掖着,事也早就闹大了,毕竟能来耍的大哥们非富即贵。
然而鸾鸣阁门庭若市,日进万金,根本没有啥负面新闻,要是真出过事,外边卖炸酱面的大哥多多少少应该会知道些,他连小凤仙爱不爱吃蒜都一清二楚。
这昭示着两种可能,要么画皮鬼没有祸害他人,要么祸害了但用某种办法掩盖下来。
赵三元内心更倾向于前者。
鬼虽然邪乎,但它不是万能的,任何事都能完全掌控。
“他娘的,画工是真精湛啊,神笔马良也就这個水平了吧?现在当鬼的门槛都这么高了?”
老刘借着望远镜能清晰看到那面人皮被勾勒的栩栩如生,不止相貌照比以往更精致几分外,而且还用丑陋狰狞的爪子去揉搓皮面,连曲线线条都能改,腰臀比例堪称完美。
感叹只是表面,他和赵三元虽然没碰见过画皮鬼,可都知道这鬼东西邪门的很,画工越好的,能耐就越大,很显然下边的画皮鬼绝对不弱。
“你有啥好办法?”赵三元颇感无奈,心想你还真点评啊?画皮鬼要是画工不好,它拿啥迷惑世人?
老刘抬起头来,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没办法啊。”
“合着你就是单纯的拦着不让我去干它?”
“必须的老弟,我虽然想不出应对的办法,但你刘哥知道现在肯定不能动手,否则几乎没机会走出帝都,你脑瓜子比我透溜多了,肯定能想明白利弊。”
赵三元之前不是不明白,只是上了头。
现在自然能想清楚其中关窍。
画皮鬼?
你说是鬼就是鬼?
谁能证明?
谁能实锤?
在常人眼里丹彩楼中的只有柳娃儿。
把鸾鸣阁最赚钱的金凤凰给整死,想想就知道是啥后果。
即便真有证人亲眼看见画皮鬼剥皮后的摸样又能如何?
还是那句话,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选择相信什么真相。
在老板眼里鬼能赚大钱,它就没毛病,人赚不了大钱,你就有毛病。
再者说,谁敢保证鸾鸣阁内管事的不知道柳娃儿是画皮鬼?
万一相互勾结又当如何?
别以为人鬼之间泾渭分明,这年头道德良知又不能当饭吃,穷才要命。
所以不是不能整死这个画皮鬼,前提是要搞清楚背后还有多少秘密,而且必须要在旁人见证下整死画皮鬼,到时候谁也挑不出理来。
这时,老刘突然翻身躲闪开去,用最快的速度扣上瓦片,大气都不敢喘!
因为画皮鬼好像感知到异样,它猛的回头看向天花板!
即便驱过鬼杀过鬼,但跟鬼对视的滋味依旧不好受,那是从心底由内而外的抵触和抗拒。
一旁的赵三元也屏住呼吸,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响。
怕肯定是不怕,如果画皮鬼真窜上来,那就没废话直接开干,可既然决定要徐徐图之,这时候便不好正面冲突。
“.....”
赵三元拍了拍老刘的肩膀打了个手势,示意此地不可久留,先离开丹彩楼再说,后者连连点头,也想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他娘的反差感也忒大了。
柳娃儿的外皮有多美,画皮鬼的真身就有多丑,看到正脸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差点把隔夜饭吐出去。
而赵三元想着既然画皮鬼没取江阳的命,那今夜他应该还是安全的,等这小子离开丹彩楼后,再决定是继续秘密调查,还是直接开门见山把事挑明。
鸾鸣阁另一头。
紫旗袍姑娘扎完小人后,感觉神清气爽,所有汗毛孔都透着舒畅。
当有能力可以轻松决定他人命运甚至生死,却不需要付出多少代价的时候,这种感觉会比鸦片还让人上瘾。
好比说一男一女为爱鼓掌,事后女的报警说男的在强迫她,导致男的被判有期徒刑好几年。
是因为她有精神分裂么?
不。
并不是。
而是因为她格外享受这种利用法律,钻法律空子的爽感,看谁不顺眼便能用同样的办法搞谁,不想被搞就得去用一切去讨好她。
男人也一样,当看着糟糠之妻人老珠黄,那她干什么事都是不对,白天晚上总找邪火,目的自然是为了休妻,毕竟休妻这种事男方没啥损失,这年头又没婚姻财产的法律。
说白了是生活中一点委屈也不想受,稍有不爽就会翻脸。
道理相通,紫旗袍姑娘被抢客之后竟然把人给祸害死,却没有丁点的心理负担,正是因为她太享受这种决定他人命运生死的畅快感。
可就在不久之前,她就是鸾鸣阁里的普通窑姐,天干地支都缕不明白的纯粹小白。
所以当力量来的过于轻松时,人不会去思考与这份力量对等的代价,只会感受到它所带来的益处。
被压抑的越久,反弹的越强烈。
咚咚咚——
象征性的敲门声响起后,房门被推开。
一名小厮看了看紫旗袍姑娘,声音冰冷道:“呵,雨萍姑娘倒是沉得住气,这么早就歇了?”
雨萍表情尽量保持平静,用后脚跟不动声色的将木箱子往后推了推,“找...找我有什么事么?”
厌胜之术虽然效果显著,但前提是得背地里进行,雨萍很清楚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一旦被发现了秘密,定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所以事情绝对不能败露。
“也没什么事,就是聆姐让我过来言语一声,还有几天就到期限了,如果你这个月还是只赚仨瓜俩枣的,后果不必多说了吧?本来我是想好心提醒的,可看你浑不在意的样子明显是我多心了。”
雨萍面色大急,她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大坑没有填。
被卖到黑窑是她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到那里别说是扎小人了,每天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要伺候最下贱的客人,一波又一波,直到死为止。
虽然当窑姐本身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每天要做的也是赔笑卖肉迎来送往,可在鸾鸣阁内至少能保证吃得饱穿得暖,比寻常家庭的姑娘生活质量都要好太多,更别提黑窑了。
“别!别!我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才回来歇息歇息,我马上出去接客,能不能恳求聆姐再多宽限几天,五天...不!两天,多宽限两天,我一定能完成!”
一边哀求着,雨萍一边将好不容易积攒的票子递给小厮。
在这里,老鸨聆姐对姑娘们来说就是天,说的话就是天理,不容任何质疑,而传话的小厮,也不是姑娘们能惹得起的,这么大的鸾鸣阁敢把聆姐的话当屁放的只有柳娃儿,而且它还不是人。
“宽限?”小厮耻笑不已,“千八百块的也想让我说好话?你自求多福吧。”
根本不管跪着的雨萍如何哀求,小厮扬长而去,相当于决定了她的命运。
不出意外,在几天之后她将被卖入黑窑,活的人不人鬼不鬼,运气好的话能扛几个月,运气不好十几天就得被折磨死,据说黑窑里有的姑娘一天要接几百个。
“两天....我只求多宽限两天.....”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我会这么惨....”
“既然你们不让我好过!那谁也别想好!”
事实证明,人一旦疯狂起来鬼都害怕,女人更是如此,历史上太多的事件证明女人是要被呵护疼爱的,千万别把女人逼急了,否则后果真的超乎想象。
雨萍抹了把眼泪,她已经回忆不到自己悲剧的最开始是从哪里开始,也回忆不起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是被嗜毒如命的丈夫卖到窑子的那一天?
是被懒赌的父亲卖给赌桌赢方的那一天?
或许更早吧。
或许自己不该生而为人,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但不管原因是什么,必须要让逼迫自己的人付出代价!
雨萍关好房门后,从床下的最角落里勾出个玻璃瓶子,里边的东西非常诡异。
除了装着个头朝下脚朝上的木头小人外,还被粘稠的液体浸泡着,刚好泡在木头小人的大腿根处。
外人看不出来,可雨萍知道液体是什么。
男人的血精、女人的宫血。
打开瓶盖,她划了根火柴,火焰映得她的脸阴冷又淡定。
心已死。
以后到底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反正她现在只想让欺负她的人付出代价。
“以前我不取你性命,是想让你遭遭罪好想不起来下边的事,可每天痛苦的同时也要对下边步步紧逼,也就别怪我心狠了,这是你应得的,你该死。”
火柴燃烧起一张画着诡异咒文的符纸,灰烬一点一点掉落在玻璃瓶中,与液体混杂在一起。
与此同时。
鸾鸣阁后方某个僻静院落中,一声哀嚎凄厉又充满痛苦。
这里是老鸨聆姐的住所,她已经有好多天都没有出现在公共视野当中。
因为她病了。
某天她的腹部突然剧痛起来,她第一时间去看大夫,奇怪的是大夫号出的是喜脉。
喜脉?
当时气的聆姐差点给大夫掐死。
老娘年近六十,很久不来经血了,而且很多年都没碰过男人,上哪来的喜脉?
但之后无论她看过多少家医馆,中的洋的全算上,结果都出奇的一致。
喜脉。
不会有错。
这个结果让聆姐彻底懵了。
心想自己是不是活在梦里。
然而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告诉她不是梦。
要知道窑子里允许怀,但不允许生,谁要是生了,孩子放水盆里淹死,女人要被卖到黑窑,因为开窑子的都知道女人一旦激发起母性便再难控制。
聆姐作为管理姑娘们的老鸨,肯定不能带头坏规矩,所以她想了很多办法打胎,但不管她用什么办法都没啥用,肚子越来越大。
无奈之下她只能深居等待孩子降生,然后秘密弄死,权当啥事都没发生过。
什么时候生?
可能就是现在。
床榻上的聆姐预感很强烈,因为肚子的疼痛感突然剧烈好几倍,疼的她龇牙咧嘴,连连倒吸凉气想试图缓解。
恰好这时候管事的伙计到来,他本想汇报下有关赵三元的事,但瞧见几个稳婆忙里忙外的,就知道现在没机会汇报工作了。
“唉....这么大岁数生娃,也难为她了。”
伙计走到院中掏出个鼻烟壶,还没等他吸一口爽爽,余光却瞄见院门口有俩脑袋瓜,待看清样貌后,伙计不由得哑然失笑,暗想这几位爷真是不消停啊,咋找到这来了?
“二位爷,鸾鸣阁这么大,有无数姹紫千红,怎的偏偏找到这来了?赶紧走吧,这是鸾鸣阁重地,再有钱也不让进的。”
“那个....聆姐住这吧?咱们想讨教个事,要是不方便的话咱们明天再来。”老康尴尬又不失礼貌的走来,身后跟着更尴尬的吕秀才。
他们在验尸之后本来是想找线索的,可办法太过于大海捞针,随即思来想去,决定来找老鸨问问情报,她管理着所有姑娘,应该会知道些纠葛仇怨。
伙计叹了口气,他知道几位爷都是热心肠不是坏人,所以说话一直都留着情面。
“明天也不行啊,聆姐她病了暂不见客,有什么事跟我——”
话音未落,屋内数声惨叫由远及近。
伙计惊愕的回头看去,发现提前准备好的稳婆们都哭爹喊娘的跑了出来,连滚带爬的摸样跟后边有人催命似的。
“鬼!”
“鬼啊——”
突如其来的情况让伙计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都没来得及去拦住个稳婆问清情况。
而老康和吕秀才一听有邪乎事,立马抄出家伙往里跑。
伙计欲言又止,最终没有拦着他们,选择跟在后边一起进到屋子里。
屋内温暖如春,但烛火全部莫名熄灭。
聆姐躺在软塌上一动不动,双腿开张着。
“她得了啥病?咋这个姿势?”老康小声询问。
伙计吞了吞口水,见事瞒不过去了,便把大致经过说了一下。
哥俩听得一愣一愣的。
喜脉?
原来丁好好说的传言是真的啊?
快六十的聆姐竟然真的怀上了孩子?
怪不得是这个姿势,原来是在接生。
老康上前去探聆姐的鼻息,这节骨眼上没了稳婆,估计命石够呛了,精通医术的秀才则去看看具体情况。
只一眼!
吕秀才如遭雷击!
他看到聆姐的下边长了一张鬼脸!
戏谑的鬼脸!
正冲着吕秀才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