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臣认为派杨骁去经略关西,不妥。”
郭威摇摇头道:“杨骁是官家你的心腹爱将,是大汉第一悍将,威名远播。”
“若是让杨骁经略关西,去招抚侯益,恐怕会适得其反。”
“侯益在忧惧之下,说不定将断然以凤翔府、陇州之地降蜀,这样岂不坏了大事?”
“……”
郭威所言,不无道理。
杨骁现在的名气太大,风头正劲。
刘知远如果派他去经略关西,恐怕人还在半路上,惶惶不可终日的侯益直接被吓得肝胆俱裂,降了后蜀国。
这是刘知远最不愿看见的事情。
“文仲,依你看,派谁去经略关西,招抚侯益更为合适?”
“官家,臣举荐宣徽使王景崇。”
郭威正色道:“王景崇为人精明,处事圆滑,有应变之能。”
“在前唐明宗的时候,他就升任为阁门使,凡是给藩镇颁降传达诏令,监督内外马步军出征作战之事,都让王景崇去做。”
“王景崇是善于此道的。而且,此人也长于武略,有勇有谋,如果官家能任用他经略关西,想必不会有任何差池。”
王景崇吗?
刘知远微微颔首,想起了这个人。
之前在契丹人占据汴京的时候,王景崇还重金贿赂萧翰,当上了宣徽使,监守左藏库。
刘知远在太原起兵后,王景崇还取出库中金银跑去献给他。
等刘知远抵达汴京,便任命王景崇为宣徽使、右卫大将军,但是并未发现他有何过人之处。
魏州之战的时候,王景崇不能跟从,就请求留守汴京,以便于去前线送达问候平安的奏表。
到了魏州,他还表示愿意在军前效力,帮助刘知远出谋划策,颇具审时度势的能力。
所以,刘知远也察觉到了王景崇的不凡之处。
值得一提的是,王景崇是河北邢州人,跟郭威是老乡,二人也有一些交情。
刘知远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郭威。
他有些怀疑,郭威是不是收了王景崇的贿赂,才会举荐王景崇经略关西。
当然,郭威为人严谨,刚正不阿,是不会做出那种私相授受之事。
郭威举荐王景崇,可能是真的为国谋事,为他刘知远尽忠,不存在半点私心。
刘知远于是微微颔首道:“正好,今日回鹘人进贡,告诉朕说被陇右的党项人阻隔了道路,希望朝廷派兵帮助打开通道,朕可以此为名,派王景崇率兵迎接回鹘人。”
“不止是侯益,朕听闻赵匡赞(赵赞)还不愿离开河中节镇,跟李守贞换防。”
“朕已经获悉,他尚且暗中派亲信赵仙联络后蜀国,请求蜀国主孟昶派兵援助。”
“这一次,倘若赵匡赞不愿入京朝觐,就让王景崇联合李守贞,加上附近的节镇之兵,顺便荡灭了赵匡赞,以绝后患。”
“官家(父皇)圣明!”
在座的刘承训、郭威、苏逢吉和杨邠都赞颂了一句。
赵匡赞的身份其实是比较尴尬的。
他是后唐卢龙节度使赵德钧之孙,辽国大丞相赵延寿之子。
他本名赵美,自幼聪慧,被后唐明宗特赐童子科及第。
之前契丹人灭亡后晋的时候,赵匡赞还得到重用,被任命为河中节度使(护国军节度使),借机留在河中镇。
刘知远称帝之时,赵匡赞还遣使奉表劝进,被加拜为检校太尉,仍镇守河中。
刘知远采纳郭威之策,遣使向他吊祭,并示以起复之意,不久前移授他为京兆尹、晋昌军(治今陕西西安)节度使。
赵匡赞听闻改调之命,因为自己一家仕于契丹,难免心怀忧惧,所以迟迟没有跟李守贞换防。
这一次赵匡赞若是还举棋不定,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刘知远当即决定,拜王景崇为凤翔巡检使,率禁兵五千人赴凤翔,以经略关西。
只有,有一件事情,刘知远仍是心存疑虑的。
“今日在校场上,李彝殷的样子,你们都看见了。”
刘知远眯着眼睛,折射出来一种危险的光,道:“此人表面平和,对朕的态度极其恭敬,实则大忠似奸也。”
“朕料定,李彝殷迟早必反。就算李彝殷迫于朝廷的威势,有生之年不敢举兵叛乱,他的子孙后代,党项人也不是能安分守己的。”
闻听此言,在座的刘承训、郭威、苏逢吉和杨邠都不由得面面相觑。
听刘知远这话的意思,是想对李彝殷下手?
其实,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定难军领夏、绥、银、宥四州之地。
想当年,想当年党项族首领拓跋思恭因为替唐朝镇压黄巢暴动被封为定难军节度使,并赐姓为李。
以后李家世代领有定难军。
定难军相对于其他藩镇而言,是非常特殊的存在。
如符彦卿、高行周、侯益这样的节度使,固然是手握重兵,但必须要听从朝廷的调遣,过几年就会调一下藩镇,以避免他们在当地进一步做大。
定难军不一样。
定难军所辖的夏、绥、银、宥四州之地,辖境颇大,又位于河套地区,水草丰美,适合农耕,也适合放牧,有着“塞上江南”之称。
而且,定难镇治下胡汉杂居,以党项人居多,人口还不少。
自拓跋思恭起,定难镇又经历了李思谏、李成庆、李彝昌、李仁福、李彝超、李彝殷几代人数十年的统治,难免成了尾大不掉之势。
至少,已经让刘知远感到较大威胁了。
刘知远之前常年坐镇河东,跟定难镇相邻,又怎能不知晓李氏在定难军镇的强大势力?
“朕,欲撤换李彝殷,另派一人出任定难军节度使,消除李氏在当地的影响力。”
“为朕督抚河套,圈养战马,使定难军镇长治久安。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
刘知远的话音一落,郭威就忍不住皱着眉头,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官家,臣认为,万万不可。”
“从李思恭(拓跋思恭)起,李氏入主夏州,入主定难军已有六十多年,在河套一带树大根深,岂可妄动?”
“且不说中原初定,朝廷不宜动辄大战。就算朝廷最后能迫使李彝殷移镇,或是发兵灭之,官家任命的定难军节度使,也未必能安坐其位。”
“李氏在定难军镇的影响力太大,如若撤换李彝殷,又非是李氏之人担任定难军节度使的话,恐怕河套会连年叛乱,难以遏制,使朝廷苦于征战。”
“请官家三思!”
刘知远不由得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