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凌厉。

穹顶之上，不知道何时已经飘落下来点点冰晶。

菱形的雪花，随着寒风飘飞到浑浊的黄河水上，瞬间融为一体。

雪花一片两片三四片，飞入芦苇都不见。

杨骁的身上，或多或少沾了点点的冰晶，脸上都染上了一层寒霜。

虽然披着狐裘，但他仍是不禁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

下雪了？

今年的这场雪，来得格外的晚。

已经是深冬了，方才下雪，难道这是中原的气候较为暖和的缘故吗？

杨骁情不自禁的伸出了手，接住一片雪花，任凭雪花在掌心融化，感受着那一种冰凉的触觉……

他放眼望去，横陈在黄河之上的，是一艘又一艘的艨艟战舰，大大小小的战船连接在一起，遮天蔽日，宛如一堵难以逾越的高墙，阻隔了河中城内叛军的生路。

在这个事情上，杨骁还应该感谢一下郭威的。

郭威执掌大军的时候，为了防止叛军西渡黄河逃跑，所以调用了水师战舰，就停靠在黄河边上。

好似一個铁桶阵，让叛军无路可逃。

杨骁此时站在艨艟巨舰的甲板上，放眼望去，远处的山峦尽收眼底。

原本波涛汹涌的黄河，在这里却显得格外的平静，好似性子温驯下来了，不再冲动的使惊涛拍岸。

话是这么说，但杨骁的耳边还是会响起河水冲刷着两岸礁石、泥土、流沙的声响。

在这静谧的夜里，这种声响显得格外的喧哗、纷扰，让人的心情难以平复。

在杨骁的命令下，数以千计的官军将士，已经挤满了战船的甲板。

有的士兵还蹲在那里，搓着手，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冬衣。

他们的鼻孔发红，皮肤略微皲裂，还不时的从嘴里哈出一阵热气，被冻得龇牙咧嘴的。

他们呆在这儿，当然不是来忍受寒风侵袭的。

所有人都在等着杨骁的一声令下，然后冲进河中城的水寨，杀敌立功。

如此多的将士聚在一起，也不敢说话，生怕动静太大，惊扰到了远处水寨内的叛军。

“主公，子时到了。”

跟在杨骁身边的王朴，估摸着时辰，就上来提醒了一句。

上知天文的王朴，有时候还能给杨骁充当“闹钟”的作用。

“嗯，动手。”

“诺。”

得到杨骁的授意之后，杨业、杨重训答应一声，旋即退下了。

在另外几艘战船的甲板上，飞虎军的八百锐士，早就严阵以待了。

飞虎军，是魏州之战的时候，杨骁一手组建起来的“特种部队”，专门用来攻城拔寨的。

他们受过专业的训练，格斗能力出色，身手矫健，也善于攀爬，还懂得隐蔽……

就各种各样的综合能力来说，这是一支非常出色的部队。

此时此刻，他们每个人都脱下了身上的皮裘、冬衣，连一副盔甲都没有，只穿着单薄的衣裳。

不少人都被冻得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下意识的打着冷颤，呼吸也在这一刻变得急促起来。

要知道，这可是差不多零下十度的天气。

但，他们对此却是并没有任何的怨言。

临行前，杨骁还特意让火头军，给他们每人准备了一碗热酒暖暖身子，激励斗志，把生死置之度外。

不出意外的话，这会是他们很多人的“送行酒”……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弟兄们，干了。”

杨业和杨重训对视了一眼，眼中尽是视死如归之色，旋即举起了酒碗，跟甲板上的所有飞虎军锐士，把陶碗里的酒水，“咕噜噜”的一饮而尽。

酒，尚温！

喝下去，顿时就感觉全身上下暖烘烘的，丹田之处都升起了一股子热气、暖流。

这一刻的他们，仿佛认为自己是无敌的存在。

狂战士！

酒精的作用就在于麻痹大脑的神经。

正所谓酒壮怂人胆。

更何况，他们原本就不是怂人？

喝了这碗酒，他们就好似平添了更多的勇气一样。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噗通。”

杨业、杨重训兄弟二人，率先跳进了水里，一众飞虎军锐士，也都紧随其后。

他们身上穿着简单的衣裳，黑色的征袍，背负飞爪、绳索，以及一柄战刀，腰间还悬着一把犀利的匕首……

就是这样的配置。

皮肤适才接触河水，就有一种冰冷刺骨的气息袭来，让他们几乎麻痹了。

好在，他们都学习过游泳，要游到对面的水寨，根本不难。

杨骁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战船的甲板上，眺望着远处的河中城水寨。

这座水寨跟河中城是连接在一起的。

如果破了水寨，想要迅速进入城内，也不是难事。

“主公。”

站在一边的王朴，颇为不忍的说道：“重贵、重训二位将军，是你的亲侄子，也是你的爱将。主公你这样……唉。”

王朴也是被杨骁的这一行为，深受感触。

杨业和杨重训，他们都是杨骁的大侄子，杨弘信的两个儿子。

如果都死在了这里，杨弘信就绝后了。

杨骁于心何忍？

杨骁摇摇头道：“文伯，我相信他们。我杨家的男儿，个个骁勇善战，岂有贪生怕死之徒？”

这一战过后，杨骁就会考虑把杨重贵和杨重训下放到其余“野战军”当中，担当大将。

至少是一个军都指挥使，甚至是当大明军的衙内马步军都指挥使，也不成问题。

关键是，他们要争气，用显赫的战功来让其他人心服口服。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杨业和杨重训这一次没能成功攻破水寨，拿下河中城，杨骁也相信他们不会出事的。

“杀！”

这个时候，杨氏两兄弟以及一众飞虎军的锐士，已经在夜色的掩护下，使用飞爪绳索，顺利的爬上了城寨，并开始跟敌人展开白刃战了。

他们所面对的，是数倍于己的叛军将士，好在他们都是可以一当十的精兵强将，很快就杀出了一条血路，并直扑水寨的门口，打开水寨的闸门。

“进攻！”

看见水寨的闸门已经敞开之后，杨骁挥了挥手，早就蓄势待发的官军将士，立马就划动船桨，朝着水寨那边靠拢过去。

随着进入水寨的官军舰船越来越多，抵挡不住的叛军就开始四散而逃了。

而杨业、杨重训以及剩下的飞虎军锐士，还是一鼓作气，冒矢冲锋，顺势攻占了河中城的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