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血腥味儿混杂着烧焦的味道，弥散在空气中。

城楼、瓮城、女墙、垛口、城堞等建筑物，已经被轰塌了大半，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一片狼藉。

鹿角、旌旗、拒马枪也被火焰焚烧着。

城内城外，尽是一具又一具死尸，还保持着临死前的形态，怒目圆睁，嘴巴大张着，似乎是不甘心就此死去。

在付出几千人的伤亡代价之后，汉军终于是攻破了威武城。

“哒哒哒。”

清脆高亢的马蹄声，在城门口响起。

杨骁骑着赤兔马“绝影”，在白文珂、药元福、卫峥、赵匡赞等一众将帅的簇拥下，进入了威武城。

看见杨骁，原本还在指挥士兵打扫战场的高怀德，就把手上染血的战刀，插在地上，随后上前朝着杨骁抱拳行礼。

“主公，属下幸不辱使命，成功攻破了威武城！”

闻言，杨骁下了马背，上前握住了高怀德的双臂，打量了他一番。

高怀德身高八尺有余，膀大腰圆，皮肤微微泛黄，健硕的二头肌一抖一抖的，浑身上下尽是还未干涸的血液。

作为一员经常冲锋陷阵的猛将，高怀德的身上也有不少的疤痕。

左肩一处箭上，腹部两处箭伤，腿部一处刀伤，右肩、胸腔还有着枪伤……

伤痕都是在前面的。

对于高怀德这样的悍将而言，后背被伤，那是一种耻辱！

这种疤痕，就跟勋章一样，昭示着高怀德的战功多么显赫。

这已经是过去的伤痕了。

现在高怀德身上，已经看不见新伤。

但，杨骁还是关心的问了一句：“藏用，你没受伤吧？”

闻言，高怀德咧嘴一笑，道：“主公，请放心，此战属下虽冒矢冲锋，却并未负伤。”

“这身上的血都是敌人的！”

杨骁摇摇头，把自己身上的斗篷取下，为高怀德披上，并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无感慨的说道：“藏用，你真是我大汉数一数二的悍将。”

“但是你这一回太冒失了。为人将者，岂可随便将自己置于险地？”

“冲锋陷阵，不是你这种大将应该干的事情。”

“幸好你没事，不然失去了你，或是伤了你，就算我军攻破这座威武城，我也不会高兴的。”

一听这话，高怀德禁不住心中一暖，还在那里干笑着。

他知道杨骁对自己的关心。

然而，有些事情，高怀德也不得不亲力亲为。

他适才赤膊上阵，亲自带头攻城，的确最大限度的提振了士气，使汉军的所有攻城士兵都悍不畏死的冲上去，跟蜀军战作一团，前赴后继……

“哦，对了。”

高怀德忽然想起一件事，对杨骁进言道：“主公，属下率兵破城之时，那些该死的蜀兵还打算烧毁城中的屯粮，好在属下派兵阻止了。”

“威武城中的粮草着实太多了，堆积如山，这一回我军真是能不愁吃喝了！”

“好！”

杨骁闻言，亦是颇为高兴。

汉军如此不计代价的猛攻威武城，为的是什么？

除了这座城池，的确是蜀国北部的军事重镇，兵家必争之地外，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威武城里的粮草很多！

有了这些粮草，汉军一定能收复秦、成、阶、凤四州之地，甚至是一鼓作气，灭掉后蜀国也不无可能！

跟蜀军作战一月有余，杨骁基本上清楚了蜀军的战斗力有多么拉垮……

哪怕是在汉军发动攻城战的情况下，作为守城的一方，蜀军与汉军的伤亡比例，也是一比一！

这还不算被俘虏的蜀军将士。

难怪历史上的赵匡胤在取代后周，建立北宋之后，就能以摧枯拉朽之势，平定南方诸国。

派个数万兵马，就能灭掉一个后蜀国了。

不是蜀军的武器装备不够精良，而是他们的战斗力过于拉垮，并无多少战意。

这大概是从古到今，所有偏居一隅的政权最无奈的地方。

如蜀汉，终诸葛武侯一世，六出祁山，后边的姜维还九伐中原，何故？

只因为一個国家如果武德不够充沛，不能居安思危的话，迟早会被灭亡的。

以攻为守，以小博大，其实就是最好的办法。

“文伯。”

“属下在。”

“你待会儿带人去清点一下城中的粮草，汇集成册，给我过目。”

“诺！”

王朴当即答应下来。

“报——”

就在杨骁准备去慰问一下伤兵的时候，忽然一骑飞驰而来。

马背上的牙将滚鞍下马，朝着杨骁抱拳行礼道：“主公，汴京来的使者到了！”

“知道了。”

杨骁的心情颇为沉重。

因为他知道，朝廷这个时候派使者过来，意味着什么。

……

刘承佑这一次派来给杨骁传旨的宦官，不是曹吉利，而是他的心腹太监，中常侍鸗脱前来给杨骁传旨。

这道圣旨的意思，也简单明了。

朝廷责令杨骁停止伐蜀，即刻班师回朝，不得延误。

对此，白文珂、药元福、高怀德等将帅都深感不满，却也不得不接受。

杨骁领旨之后，又从杨业那里，要来一袋沉甸甸的金元宝，塞到鸗脱的手中，低声询问道：“鸗公公，朝中究竟有何变故？”

收了杨骁这么多的金钱，鸗脱顿时眉开眼笑，脸上跟一朵菊花一样灿烂，谄媚的说道：“大帅，宫中无甚变故，只是杨相公、史相公他们以国库钱粮亏空为由，认为伐蜀难以成功，故而劝谏官家，下旨勒令大帅你停止伐蜀，班师回朝。”

“大帅，你不要多想。”

“其实官家还是赞同你出兵伐蜀的。怎奈何钱粮不济，杨、史二相，还有苏逢吉苏相公，王章王相公他们，朝中大半重臣都反对伐蜀。”

“大帅你是知道的，在这种情况下，官家也不好乾纲独断。”

“……”

杨骁沉默了。

早在还没有出兵伐蜀之前，他就猜到了这种可能性。

衮衮诸公，碌碌汉臣，皆是这种货色，刘承佑也没有什么作为。

杨骁再坚持下去，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抗旨不遵，可行吗？

杨骁想了一下，又拉着鸗脱的手，询问道：“鸗公公，那我之前上书，请官家降旨，封鲁国公侯益为永兴军节度使、京兆尹，药元福为护国军节度使之事，官家可答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