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府上下,可谓是高朋满座。
自大堂至外边的庭院,都设了桌椅,桌案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椅子也都是檀香木,或是沉香木打造的太师椅。
古色古香!
前来赴宴的,无不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该来的都来了。
大堂之内,设了三张八仙桌,不是三品以上的文臣武将,都没有资格落座!
包括郭荣这样的大将,都要坐到外边去。
杨骁的官职很高,名气也大,所以跟窦贞固、史弘肇、郭威、苏逢吉、王章这样的朝廷股肱之臣,坐在了一桌。
饶是如此,史弘肇还是执拗的把杨骁拉到一边去落座。
原因何在?
泾渭分明!
史弘肇瞧不上那些只会舞文弄墨的文臣,却看得起杨骁。
对于史弘肇这样的态度,众宾客也是深感无奈。
其实,朝中瞧不上文臣的,那是大有人在。
譬如小吏出身的杨邠,一开始也是轻贱文士的,认为文士只会夸夸其谈,而空谈误国。
干不了实事!
话是这么说,但杨骁还是愿意跟文臣们打交道的。
“范侍郎,来,我敬你一杯。”
杨骁端着酒杯,主动找到了坐在庭院中的范质。
范质约摸三十许的年纪,蓄着长髯,方面阔耳,虽身材高大,却不乏一股子书卷气,一看就知道他是饱读诗书之人。
此时,范质看见杨骁主动过来敬酒,不由得连忙站起身,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弓着身,低着头,举起酒杯说道:“承蒙杨令君抬爱。同饮,同饮。”
范质客客气气的跟杨骁喝了一杯酒水。
范质现在官拜户部侍郎,在官职和地位上,跟杨骁的差距还是较大。
但,范质的资历也不低。
他自幼好学,九岁能文,十三岁诵五经,博学多闻。
他是后唐明宗长兴四年登进士第,历仕后唐、后晋、汉三朝,为人正直,还写得一手好文章。
范质其实还不失为宰相之才。
“范侍郎,我可以称呼你的字吗?”
闻听此言,范质朝着杨骁躬身行礼,正色道:“这是在下的荣幸。”
“好!哈哈哈哈。”
杨骁握着范质的手,放声大笑道:“文素,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大才,只恨未能早日相见。”
“改天,请你一定要到我的府上,与我喝个痛快!”
杨骁杨大帅,果真是豪迈过人!
范质不由得点头如捣蒜一般,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他不是那种会巴结别人,善于攀龙附凤之人。
不过,杨骁有心结交的话,范质也不介意跟杨骁过多的来往。
因为杨骁跟别的武将,跟史弘肇那种骄纵惯了的武将,的确是截然不同的。
杨骁跟范质攀谈一番之后,就又回到了杨邠、史弘肇的身边落座。
说到底,今晚的宴会,主角还是郭威。
但是在席间,朝中的文臣和武将之间的矛盾,依旧是难以调和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史弘肇已经喝得面色微醺,有了些许醉意,却仍是瞟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王章,挺着健硕的肚皮,大摇大摆走过去说道:“王公,有个事情,我想问问你。”
“史相公请讲。”
“一個月前,本相在中书省下了批文,让户部出五十万贯钱,以便于修缮军中的器械,裁撤劣质兵器,为何那款项迟迟没有拨发?”
史弘肇的语气中,已经透露出了一种不满的意味。
他官居中书令,同时还是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掌握了大权。
但,财政这一项,不是他史弘肇管的。
能不能拨款,主要还是要看掌管国家财政的三司使王章的心思……
王章听到史弘肇的这一番话,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一抹异色,旋即有些难为情的道:“史相公,还请见谅。”
“五十万贯钱,着实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大汉自立国以来,征战频频,而灾害不断,民生凋敝,国库济贫。”
“朝廷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只军费一项,今年就花了不止八百万贯钱。”
“国库的钱财早就捉襟见肘了。如今你再要五十万贯钱去修缮军中的器械……这笔账,请恕我真的算不过来。”
一听这话,史弘肇怒了。
他的额角青筋凸起,瞪着眼睛,宛如活阎王一般叱道:“这笔帐你都算不过来,你还当的什么三司使?”
“嘿!”
王章冷笑一声,没好气的怼道:“史相公,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几年是什么世道,你又不是不清楚!”
“如你一般动动嘴皮子,就要从国库里大把掏钱,即便是有金山银山,也要被你掏空了!”
“而今中原初定,民生尚且是一片萧条,户部也收不到多少的赋税,你让本官上哪儿给你凑到五十万贯钱?”
“史相公若非要修缮军中的老旧器械,可以暂缓。”
“我大汉现如今并无祸乱,要打造这么多器械做甚?”
“天下安定,不止要长枪大剑,毛锥子也是必不可少的。”
毛锥子,其实就是毛笔,因为笔尖像锥子,所以,俗称为“毛锥子”。
闻言,史弘肇心中倍感窝火,忍不住瞪着铜铃一般大的眼睛,大声道:“安朝廷,定祸乱,有长枪大剑就足够了,至于什么毛锥子,又有什么用!”
王章的嘴角噙着一抹讥诮的笑意,反驳道:“史相公此言差矣。”
“光有长枪大剑,没有毛锥子,那军队的物资给养从何而出呢?”
“你!”
史弘肇的脸上尽是一种阴翳的神色,却也无话可说。
实际上,史弘肇作为一个武将不会说话,而王章也是多心了。
本来王章同样是很轻视文臣的,没有想到史弘肇这么说,故而禁不住也回怼了几句。
这个时候,宴会上的氛围有些尴尬,时间仿佛凝滞住了一般。
杨骁于是端着酒杯,站出来打圆场。
“王公、史公,还有诸位。”
杨骁环视一周,举着手上的酒杯,笑容满面的说道:“朝廷议事,都是为公,请同饮一杯酒。”
见此情形,杨邠亦是端起酒杯附和道:“杨令君说的没错。”
“我等议论,都是为了国家大事,何必往心里去!”
“今晚之宴会,是为郭枢密使饯行的,怎可闹得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