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川村。
季尘寻到一处人家,借宿洗了个澡,这才将身上粘稠物清洗干净。
擦拭干净,穿戴完毕,季尘缓步走出屋内。
庭院内。
除了吴广和阿良外,还有一名身材枯槁的老婆婆,以及身材健硕的青年。
他是庭院的主人,老婆婆的儿子——程野,
只不过。
他的左食指和中指被切断,但右手虎口却是厚厚的茧子。
季尘走到庭院,露出一抹灿烂笑容。
“多谢你们能收留,在下才能洗漱身上污泥。”
在进入村内,寻到那处古井,可洗澡总不能赤身吧?急需一处房屋。
可寻找数十家皆被拒绝。
最后询问这处庭院,才愿意腾出屋内供他洗澡。
这对季尘来说,算是恩情。
话语间,从怀中掏出十几块碎金子递了过去,以表达感谢。
可却被老婆婆拒绝。
“孩子,快快收回,洗个澡举手之劳的事,老太太我啊……真不是图你的钱。”
“公子,您见外了。”程野附和笑道:“相遇既是缘分,不能谈及钱财……看你们押运货物,路上早已舟车劳累,我与母亲已为你们备好饭菜。”
不得不说。
这对母子是個热心肠的善人。
话已说到这份上,季尘明白再要强求真是自己不懂事,于是把碎银收了回来。
但这恩情要铭记,得需要报答的。
“古人云,客随主便,在下听从主家意见。”
于是乎。
在程野母子的招待下,季尘不仅洗了澡,还与吴广和阿良蹭了顿饭。
饭桌上。
阿良埋头狂吃,吴广细嚼慢咽。
反观季尘瞥了眼程野断指处,随口问了句。
“你这伤口是怎么回事?看伤口处是被利刃切断的。”
程野闻言,下意识缩回右手,仿佛这伤势对他来说是自卑,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并不想让人知道。
程野之母神色黯淡,伸出干瘪如枯树的手掌,拍了拍程野臂膀。
“孩子,实话实说,别给自己太多负担,只是母亲拖累你了。”
“您别这么说。”程野赶忙劝慰,另一手放在母亲手背,抿嘴苦涩道:“没有您,哪来的孩儿,为了救你……这一切值得。”
这番话是发自肺腑,丝毫未搀假。
听到对话,季尘虽说极其好奇,但也没继续追问,这是人家的事,提一嘴就可以。
他并不是故意揭人伤疤。
而是在看到对方虎口是厚厚的茧子,推断出对方曾是名大秦将士。
根据大秦律令,因工受伤退役的将士可得到津贴补偿,可在屋内洗澡时,却发现程野一家极其贫苦,这才故此一问。
季尘看程野母子还在交谈,识趣的吃着饭,不再提及此事。
过了片刻。
程也劝诫完母亲,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深深叹了口气。
“公子不瞒您,此事我有错在先,不提也罢。”
程野端起酒壶为季尘斟满一碗酒,轻碰了下,再次一饮而尽。
可他母亲却没憋住。
“公子,老朽来说吧。”
季尘放下酒碗,点头道:“但说无妨。”
“其实,程野两根手指是自己切断的。”提及此事,程野母亲擦着眼泪。
此话一出。
季尘和吴广愣住了,唯独阿良埋头苦吃,两耳不闻窗外事。
“大娘,这是为何啊?”吴广忍俊不禁问道,实在不理解,为何要将手指切断。
季尘眼眸也是狐疑的,侧耳倾听。
程野母亲擦拭着眼泪,徐徐道来,“他曾是名大秦将士,在战场奋勇杀敌,混到了二级爵位上造。”
季尘点头,表示赞许。
秦国军功制分为二十个爵位,凭借杀敌首级来依次升级赐爵,程野能达到上造爵位,足矣说明在战场勇猛无比。
通常来说,大秦军队乃虎狼之师,这与军功分爵制度是离不开的。
“可当时我生了场重病,在将赐予的房产变卖掉还差许多,为了凑齐救治老婆子的病情,曾寻战友借了不少,但始终未凑够,无奈之下……在老婆子不知情的情况下,在一场战场胜利后,程野进行打扫战场,故意切断两根手指,以寻赔偿。”
说到这里时,程野打断并街上后续的话。
“本以为此事天衣无缝,却被左庶长看出,得知具体情况后没揭发我,并补偿给我一批钱,但劝我拿钱走人,以防东窗事发。”
得知事情经过,季尘对程野竖起了个拇指。
切指救母。
单凭这行为,令人敬佩。
“壮汉也!”吴广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程野亦是如此,豪饮一番。
“你家可有笔墨?”忽然,季尘问道,在听到程野故事后,也就理解为何主动帮助自己,既管吃,又负责烧水洗澡。
程野深刻明白自己最无助的心情,因为淋过雨,更懂得撑伞人的意义。
既然如此,他也愿拱手帮助程野。
程野在听到季尘的话,可没多想,连忙起身点头。
“有,我去屋里给你拿。”
十几秒过去。
程野持笔墨走了出来,并双手递给季尘,眼神不解此时要笔墨有何用。
季尘接过笔,沾了沾墨水,便在一块竹简上写上四个字——予以重任。
程野见此字后,诧异问道:“公子,您这是?”
季尘神秘一笑。
“你持此玉简去咸阳城蒙家,让蒙家之人将玉简转交给秦王嬴政,介时……你自会知晓。”
噗通……
话音落下。
程野吓得跪在地上。
蒙家?
咸阳城唯有蒙骜大将军,以及其子蒙武将军的蒙家。
蒙家在大秦将士心中宛如巍峨山峦不可动摇,更是神圣之地。
令他更为心悸的……这都抬出秦王嬴政,换做是谁都得被吓一跳。
“公子,您是?”程野颤颤巍巍询问。
季尘放下竹简,轻笑一声。
“受你帮助之人。”
接着。
季尘拍了拍吴广,吴广会意后起身,表示要启程上路,临走前躬身对程野母子作揖,以表示一饭之恩。
而季尘拉着阿良进行告别,上了马车,缓缓向函谷关方向行驶。
程野紧攥着竹简,望着季尘他们消失的背影,骤然陷入了沉思。
程野母亲是最懂孩子的心思,露出久违的笑容。
“咱是遇到了贵人,孩子……你不用管我,依照自己的志向执行吧。”
“是,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