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一个县里的团练是收不到别的县士绅头上的,但是乔致庸在哈芬那换来的名头,可不只是祁县一地,而是囊括了太原一府之地的团练。
陆大可气急败坏的想派人把乔致庸打出去,但是却被后堂的轻轻咳嗽声给拦下了,无奈的转入后堂,把乔致庸扔在了堂前。
过了好一阵,怒气未熄的女儿奴陆大可才气呼呼地走出来,随手扔了一张五万两的银票过来。
乔致庸当场就给陆老东家行了一个大礼,也不留下看对方难看的脸色,径直哈哈笑着离开了陆家,出门时却忽然站住脚,猛然回头看,就见一個娇羞的少女身影一闪即逝,还有个男人的头也迅速缩回隐藏起来。
这男人不简单,眼神里面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杀气,似乎正是对自己来的。
乔致庸略作回忆,便想起来了这人的来历,应该就是那个铁信石了,其父亲因为经营不慎,卷入了乔家和邱家高粱霸盘,最后落得个破产人亡的结局,而铁信石就是这位商人的儿子。
乔致庸没多想,这人是有些本事,但现在还不是招揽的时候。等到什么时候自己做了足够的事情证明自己的能力和胸怀,才好开口招揽,暂时就让他待在陆家好了,还能顺带保护玉菡的安全。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又马不停蹄的在太原府境内的富户商贾家里都转了一圈,也不在乎商贾们一个个发绿的眼神,硬生生从这帮老抠门手里一共抠出了二十多万两来。
有了钱就好办事,眼下山西境内的灾民可是不少,其中如同铁信石那样的勇力之士不在少数,只要有人给他们一口饱饭吃,不消多少时候,个个都能恢复成精壮的汉子。
这天,太原府城西门外,乔致庸带着孙茂才和高瑞、长栓竖起了招募乡勇的告示牌子。
一些新造出来的石锁、石盘等重型器械摆在一旁,几个乔家的擅于计算的伙计,正拿着大秤和尺子,准备测量报名者们的身高、体重等各项数据。
一群灾民被长栓的吆喝声吸引,逐渐朝这边涌了过来。这些人大多数都不认字,长栓只好不断大声的念着招人的规矩。
乔致庸心中激动,眼神越过众多应募的灾民,感叹着自己终于还是迈出这一步了。
……
刘大庆今年二十一岁,本来是潞安府世代从事织布的机户,靠着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正常年景是足以养活全家老小的。
然而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南方忽然闹起来长毛呢,硬生生的把晋商贩丝的路线给截断了。
从那时起,潞安府大大小小的机户人家,都没了原材料。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好的手艺也换不来银子了,家里的粮食钱财很快吃光,没法子一家子人只好选择外出逃难。
前些日子长毛打到武昌府,沿着长江一带闹得气势汹汹,刘大庆本来想着干脆投了长毛算了,但是又碍于家人和从小接受的教育而未能成行。
逃难这几年,刘大庆原本身上的尊严和气魄早都被磨平。刚出来半年,老爹老娘都死了,老婆也带着孩子走散了,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
失去了亲人,孑然一身的他现在对于一口吃喝的向往远远超出了世间的其他东西。
这天,刘大庆正在和同乡秦大牛在太原府中瞎乱逛,想要碰到个好心人接济接济他们。
忽然,不远处的灾民们蜂拥一样朝着南门的方向涌了过去,不明就里的刘大庆拉着秦大牛也跟着跑了过去。
出了城门到地方一看,竟然是有人在这里征兵。刘大庆不是一无所知的傻子,小的时候也上过几年私塾,他对于朝廷的编制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大清的天下,吃当兵这口饭的一共就两种途径,一个是汉族学不来的八旗,一个则是腐败无能的绿营。
刘大庆长这么大,二十多岁了,从来没听说过“我大清”有私人招募的,什么时候改的这是。
带着一丝怀疑和好奇刘大庆挤开人群进入圈子里面,仔细看了起来。
只见正中的场地上一块高大的牌子静静矗立在那里,上面的字迹非常工整,潇洒飘逸。
刘大庆勉勉强强认识几个字,大概看懂了这竟然是在招募团练。
再看底下的待遇,刘大庆顿时大惊失色,一股子狂喜从心底涌上脑门,冲破玄关,散发到了九天之外。
各省的绿营兵正常一个月也就一二两银子,还经常被上官克扣吃空饷。可这里招募乡勇团练的饷银,竟然有一个月四两之多不,说破了大天他也不敢相信。
刘大庆性子有些谨慎,没有仓促上前,而是留在原地选择观察一会儿。他的同乡秦大牛却忍不住了,迈开瘦长的细腿上前报名去了。
本来以为会十分顺利的报名却发生了一些波折,负责登记那人一看秦大牛身形瘦小,直接摇头拒绝。
秦大牛激动的吵嚷着为什么不允许自己报名,被那负责人瞪了一眼,示意他往旁边看。
大牛转头一看,就见后面空地上已经站着了一伙子报名成功的人。这些人个个身形高大,倒也不是十分壮硕,毕竟也是灾民,但是还是能依稀看得出逃难之前本来的身形。
秦大牛不吭声了,就自己这瘦鸡崽子一样的体格,人家不给通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自己虽然是不行了,但是同乡刘大庆那小子可以啊,他长得高大,也有一把子力气,下来一定能够通过条件筛选。
到时候只要他刘大庆拿了四两银子,还能不给自己分点?再不济也要请自己吃顿饭吧!
秦大牛转忧为喜的回去找刘大庆说话:“大庆,我觉得你应当报名,这里给的银子太多嘞!”
刘大庆没作声,又看了一会,发现通过报名的人真的都领到了银子,不大不小,真就有四两之多,这可是真金白银做不得假的。
待遇确实是好,但是条件也真是实打实的苛刻。
年龄上要求必须在17到25岁之间,还不能是独生子;身高必须五尺三寸以上,身体健康,没有耍烟炮的习惯,视力正常不能有损,牙口还得好!
这么奇怪的要求,刘大庆真是闻所未闻,但是好在自己都符合,只是年纪稍稍大了一些,他今年都23了,孩子都生了一个,虽然跑的不知去向了……
拼了!
刘大庆一咬牙,迈开大长腿,后世一米八的身高走动起来,步步带风,挤撞得围观群众纷纷避让。
乔致庸正坐着看孙茂才筛选灾民,忽然感到头顶的太阳光一下暗了下来,抬头一看竟然是个罕见的大个头。
“我要报名!”大个头瓮声瓮气的道。
乔致庸仿佛看到了宝贝,“大个子,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刘大庆说了自己的情况,盯着木牌问道:“要是选上了,每个月真给四两银子?”
“那是自然,我乔致庸说话算话!”乔致庸话锋一转,“当然了,你得首先经过我们的下一步筛选,还能吃得了苦受得了累!”
刘大庆神色渐渐生动起来,忽然想到什么,一指秦大牛道:“这是我乡党,能不能跟我一起来!”
乔致庸一瞧,断然道:“不成,你这乡党太过瘦弱,实在不适合在我手下当兵!”
刘大庆想了想,“那便把我记下来,我跟你们去试试,我觉得我能成!”
乔致庸笑了,拿起笔来在纸上郑重其事的写下了“刘大庆”三个字。
……
三天下来,乔致庸带着人一共招募了八百多人,身高体重基本上符合标准,身世清白、体格厚实,带回了祁县做下一步的筛选。
八百多流离失所的灾民被塞进了乔家堡新修建的简陋版兵营内,乔家的伙计搬运着十多车的大水桶慢悠悠的进来了。
第一关,脱光了衣服洗澡澡,洗香香!
乔致庸才没那么无聊,这么做一个是为了卫生,第二个则是检查这些准士兵的身体有无残缺、那话儿够不够大,脚丫子是不是扁平足。
乔家的伙计往里面运水,高瑞也跟着进去晃悠着观察,一上午的功夫就筛掉了八九十人。
第二关,单独谈话,询问家世和过往经历,凡是曾在逃难途中有过恶行的一律淘汰,绝不容情。乔致庸使用相互检举和自我坦诚的方式,初步筛掉了四五十人。
第三关,跑步,五公里越野赛来测试这些人的韧性与耐力,剩下的六百多人被分成十组,起点出发,终点相见,事先没有交代胜利标准,跑就完了。
前三个到达的小组,原本六十人,只剩下了一半人不到。后面到达的几个组,则大多很少减员,尤其是刘大庆所在的那个组,更是只掉队了一个组员。
最后,乔致庸留下了具备一定团队意识的五百人,其他的要么是枉顾同袍死活,要么则是体质上有所欠缺的。
最后的五百人,就是乔致庸这辈子起家的第一桶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