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上飞是个经年老贼，这次应邀前来聚义，实在是因为今年收成不多，年关难过。

下山的时候，草上飞就已经踌躇满志，满心想着攻破乔家后大抢特抢。虽然除夕夜已过，但是还能给小的们过个元宵节，也算没有遗憾了。

谁想到兴冲冲的跑下来，迎接他的竟然是成排的洋枪子弹，弟兄们一個接一个的倒在他面前，这一刻他承认自己的英雄气概剩的不多了。

一群绺子被枪子撂倒了一大片，疯狂的往后方撤去，怎么叫都叫不回来。

刘黑七嘴角带着冷笑看着仓皇逃窜的土匪，大吼一声，镇住了场子，土匪们听到他的喊声纷纷在火枪的射程边缘慢慢停下。

“他娘的，平日里都是我们上门去堵别人，没想到今天被别人给咱们堵了！”

“都慌什么！不过是几条洋枪，我们平日里杀人不眨眼，怎么着倒了几个，就不知道北在哪了！听我的，各家组织人手，列队，我们静待不动，我就不信这些官军敢一直不下山！”

几家土匪当家的被刘黑七一喊，也慢慢冷静下来，从被伏击的吃惊中缓过气，一股子恼羞成怒涌上心头，立马喊叫着让自己人马列队迎敌。

这些零散的土匪倒也灵醒，平日里被各自的当家的使唤惯了，被唤回了魂儿之后，也哩哩啦啦的站好了队伍，看着山上既恐惧又愤恨。

说到底这都是一些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一旦缓过气来，心里那些血性又涌上来了。

乔致庸在山腰上看着，知道对方不可能反方面猛冲山头营地了，拖延着也不是事，只有自己下去主动出击，才能配合刘黑七，一举将这些鸟人拿下。

刘黑七其实也存了几分试探的意味，如果乔致庸连下山出击都不敢，那他可就要考虑一下和他合作是否是一件明智的事情了。

好在乔致庸没有让他失望，五百乡勇整理好了弹药，队列整齐缓慢有序的走下山来。

刘黑七是个行家，看到乡勇队伍的空心阵，就知道乔致庸有两把刷子。

乡勇们都是些新兵蛋子，刚才虽然放枪打倒了一些山匪，但是那毕竟隔得老远。

此时，山匪们列队迎敌，狰狞的面孔正在眼前不远处晃悠，似乎都能听到对方咬牙切齿的声音。

一些新兵内心没底，装填子弹的速度都变慢了，手直哆嗦，看的乔致庸也跟着紧张，一时之间军心有些浮动起来。

孙茂才也看的清楚，急忙道：“东家，士卒心气浮躁，你快给鼓鼓劲儿！要不然肯定出大乱子！”

乔致庸也看到了，便大声道：“兄弟们，拿出大家平时训练的精气神，对面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而已，几排枪撂倒的事，谁敢后退我第一个饶不了他，能杀敌的兄弟，回去都领这个月的双倍银子！

想想你们背后的父老乡亲，要是叫这些山匪成了气候，你们的亲人一个也跑不了，谁不跟他们拼了，谁就是孬种！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孬种！”

士卒们被这话激的心血浮动，同时也想起了亲人和银子，顿时齐声大吼道：“乌龟儿子王八蛋才是孬种！”

乔致庸哈哈大笑，看着远处密密麻麻有近千人的山匪，心里也有些没底，不过他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

这些山匪大部分都是些农民落草的，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的见识，也好糊弄，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被头领几个哄骗的重新冲了上来。

后装步枪的速度一旦熟练后，填充速度和发射速度是很快的，不过这些山匪半点不懂，猛冲的时候就遭到了枪林弹雨的洗礼。

一轮排枪放过，乡勇们的勇气重新回到了身上，原来这些匪徒只是看着凶狠，实际上在洋枪面前也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

乔家军的士气高涨，山匪那边可就极其凄惨了，死伤惨重之下，再傻的人也不愿意冲锋了，这可是直接送死。

刘黑七害怕众人胆怯，急忙叫手下拆了门板拿过来挡着枪子，刘黑七假意派人冲了一阵，在乔致庸故意放歪的射击下，一个个没走几步就假装中枪倒地不起。

草上飞和摸到天都蒙了，这么难啃的骨头真少见，可是事已至此，自己这边就是想不打，恐怕对方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了。

与其纵虎归山，不如今天拼着伤亡惨重也要把姓乔的留下！

几个匪首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兵然后包抄，四面合围，只要人多，冲过去对方就成了没翅膀的鸡，想飞也飞不起了。

商议完毕，这边的山匪就开始了试探性的分兵，几支小队在精壮山匪的带领下，手持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向左右两个方向和后方奔去，眼看着是要包围乔致庸的队伍。

乔致庸看到对方的动向，心中猜测他们的用意。孙茂才兵书看的也不少，当即反应过来道：“东家，山匪要包抄我们，围而歼之！”

“怕的就是他们不敢上！”

乔致庸冷笑，他这个空心阵最不怕的就是被包围，更何况还有刘黑七的后手，于是也不着急，叫人象征性的放了两枪，想把这些山匪放近了一起消灭。

这些山匪都是文盲，根本不知道后装步枪的威力，一分钟十几二十颗子弹，足够送他们归西的了。

刘黑七十分奸贼，他把自己的人马都派到了后面，装作从后方包抄乔致庸，实则脚步缓慢，并无战意。

左右两侧和前方分别是草上飞、摸到天、老曹操的人马，说是山匪，其实就是些活不下去的农民，经历过几次杀伐历练，磨练出了一点点的杀气，战斗力其实不高。

不过这几个匪首威信很高，这才能在大量死伤后维持住阵型，并且敢于冲锋。

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子声响起，四个方向的山匪都开始了冲锋，排在前头的山匪脸都吓白了，但还是在大当家的积威之下冲了上来，手里举着刚拆下来的门板子。

“全体注意，检查弹药！”

哗啦啦枪栓拉动的声音响起，乔致庸只感觉热血上头，大喊道：“第一队，放！”

砰砰砰！

空心刺猬阵的外围一层，率先开枪，近前的山匪被割韭菜一样排排击倒，破旧的木头门板根本挡不住子弹的射击力度。一时之间满场的血花四溅，惨叫和哀嚎声不止。

后面的山匪也是有血有肉的人，看到面前的惨状，心生怯意，下意识的就想要后退，却被更后面的人惯性推着向前跌跌撞撞的跑去。

草上飞气的冒火，一刀劈死了一个手下，自己带队向前猛冲。

一颗子弹不知从何处飞来，精准的命中了草上飞的脑门，直接化作索命二郎，带着这位悍匪下了地狱。

乔致庸甩甩手里的花旗国大左轮，摆了一个帅气的姿势，可惜只有孙茂才有功夫顾得上欣赏了。

山匪的脚步还没彻底停下，惯性推着这些倒霉蛋蜂拥而上。

“第二队，放！”

“第三队，放！”

又是一轮枪声响过，乔家军的乡勇们更加淡定了，一个个沉着的拨动着枪栓，井然有序的填充子弹，信手发射出去，就能造成巨大的伤亡。

那些破衣烂衫的山匪仿佛陷入了地狱，死亡的恐惧再次支配了他们的心神，什么英雄气概，什么大当家的，什么乔家银子，此刻都没有逃得小命重要！

幸存的山匪掉头就跑，朝着刘黑七所在的后方奔去。

刘黑七震惊的望着前方的惨状，心里对乔致庸佩服至极，更对火枪的威力有了全新的认知。

想他刘黑七，自幼读书习武，天赋奇佳，进境飞速，只是没有出头之地，才被世道所迫，当了山匪。

呼啸山林这些年，手下没有敌手，慢慢的也觉得自己的功夫，天下之大，自可去得！

没成想今日目睹了火枪的威力后，他心里的那份骄傲点滴不存，尽皆化为了飞灰，对乔致庸的手段更加叹服起来。

看着残兵败将们向自己这里溃逃，刘黑七再不犹豫，大喊着叫心腹手下们反向包围，把这些丢盔弃甲的匪徒围了个紧紧实实。

老曹操逃了一条命，胳膊上中了一枪，一个血洞正在汩汩冒血，忍着剧痛想要逃命。

“刘黑七，你干什么！为什么拦着我！”

刘黑七冷笑一声道：“老曹操，亏你也是个人物，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吧，我刘黑七早就归降了乔东家，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那你怎么偏偏害我们三个，刘二蛋那伙子人你怎么不下手！”老曹操瞪圆了眼：“好你个奸贼，不讲江湖道义，出卖我等兄弟，如此害我，我跟你拼了！”

老曹操也不顾手臂的疼痛，发挥出了这辈子最有力的吼叫，朝着刘黑七冲了过来。

刘黑七随手一镖，直直的打在了老曹操的膝盖骨上，前进的势头顿时被打断，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老曹操的人马看到大当家的都挂了，也不敢再乱跑，一个个的跪在地上求饶起来。

摸到天刚才在第三轮枪下就已经身受重伤，被手下兄弟架着逃，看这个情况也知道自己跑不了了，他倒是光棍，知道被擒送交官府的下场，干脆自己给了自己心窝子一刀，就此去见了阎王爷。

几排枪后，还活着的三百多山匪，一个没跑掉，被乔致庸和刘黑七前后包夹，有的想四散逃窜的，都叫乔致庸派人用米涅步枪瞄准送他们归西了。

剩下的哆哆嗦嗦的山匪都成了俘虏，被刘黑七的人用麻绳绑了好几串！

乔致庸看着死尸遍地的战场，忽然感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这到底是不是一条正确的路呢！

在战场上胡乱慨叹，乔致庸应该算是第一个了。

等着手下人收拾战场的时候，刘黑七带着儿子刘小宝走了过来，乔致庸看到二人急忙收住了思绪。

“刘寨主，咱们首次出击，双剑合璧，就拾掇了这么多穷凶极恶的匪徒，看来我们二人合作真乃天意啊！”

刘黑七脸色复杂的道：“乔东家说笑了，在下之前派人打探消息，都说你练的兵都是样子货，谁想到今日出手就如此不凡，俗人之语果然不能尽信，我今天不过是个填头罢了！”

“谦虚了，刘兄！”乔致庸拉住刘黑七的手殷勤道：“刘兄，如今太原府境内的作恶山匪都已伏诛，你总算可以正式加入咱们的队伍了吧！”

刘小宝在旁边看着乔致庸叫他爹刘兄，面色尴尬，这事弄得，自己和他年纪差不多，这就得叫叔了？

刘黑七不知道儿子的胡思乱想，听到乔致庸的再次邀请后，急忙答道：“乔东家盛情相邀，不以刘某粗鄙，我自然没话说！只是不知道对于那些并不作恶的寨子，乔东家要如何应对呢！”

乔致庸看着刘黑七那炯炯有神的双眼，知道对方是在试探于他，看他有没有在胜利之下冲昏头脑。

“那些都是些苦命人，落草之后还能约束手下，只怕也是被这世道逼的没法子才做了这行，刘寨主放心，我会派人去收降的，不愿意归附的，只要他们不杀伤人命，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黑七满意的点头称谢，再没有一丝顾虑，这个乔致庸看来不是那种嗜杀之人。

虽然一派杀伐果断的样子，但是此人心中存着仁爱和诚信，自己和兄弟们以后跟着他，总不会更差。

念在今天刘黑七的投名状交的非常完美，乔致庸也对他十分满意。二人又寒暄了一阵，这才带着俘虏和刘黑七的人马往乔家堡赶去。

经此一战，乔家军竟然并无一人损失，只是子弹军需消耗的有点多。

一些士兵还是存在临阵胆怯的问题，在放枪的时候有些无所顾忌，简单点来说就是有点打high了！

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练了不长时间的新兵一上阵，没死没伤就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太过于苛求只会为难自己。

乡勇们自己也十分兴奋，他们知道火枪的厉害，可是却没有想到这么厉害，以前惧怕的山匪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一股子敢战的精气神渐渐在他们的心里扎下了根。

……

回到乔家堡后，俘虏被按照原来所属的山寨分散关押起来，乔致庸吩咐孙茂才带人进行进一步的甄别。

孙老仙儿很有法子，无师自通的叫这些俘虏彼此进行举报，争取把作恶多端的晒出来，按照罪行严重程度做一个区分。

乔致庸和刘黑七畅饮一番，二人皆大醉酩酊。晚间刘黑七被人扶到准备好的军帐中时，待众人退去，他那迷蒙的双眼瞬间变得清明起来，没有一丝醉意。

“爹、娘，以后小七就是官军了，您二老看到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