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乔致庸再次登了陆家的门,手里提了精心准备的礼物,一脸谦虚恭谨的来拜见矮墩墩陆大可。
侯总管接过礼物,十分高兴的把他引到了陆家大宅里,山西第一抠门正坐在太师椅上,眼神不善的仿佛要择人而噬。
乔致庸被盯得莫名其妙,他可不知道老陆这些日子过的很不高兴。那次在乔家本来他只是气头上的一句话,没想到就被乔致庸给打蛇随棍上了,一声老岳父叫的他几天都没睡着觉。
要说乔致庸这小子也算是个俊杰人物,只不过颇有些花心,家里竟然还有个说不清楚的表妹,这玉儿要是嫁过去,岂不是要给人当小的,真是岂有此理!
女儿玉菡也自打那天起,就经常一個人无神的坐在绣楼里不出来,就连明珠变着法的说笑话逗她也不见效果。
玉菡本来对自己很有信心的,他觉得自己并不比那个江家小姐差,无论是从美貌还是从能力上,她自诩都要胜过一筹。
可那日在乔家听了乔家大奶奶的话,说乔大哥和他的江雪瑛表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她忽然就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掺和别人感情的女子。
这样的角色,在戏文里经常出现,每次看戏的时候见到这样的,玉菡都要抱着明珠好一顿批判,可是眼下让她害怕的是,她自己竟然也要变成了这样的女人了!
玉菡自小没有母亲的细心呵护,在情感上向来是处于需求较多的那一方,可眼下她震惊的察觉到,自己竟然就要因为乔致庸,而变成了付出情感更多的那一方。
她几乎是本能想到了不要再掺和别人的感情,但是一想到这辈子就要和乔大哥从此断开一切的联系,心中却又绞痛起来,无法停止。
想要忍着心痛一狠心一刀两断吧,乔致庸那张英俊的面庞带着讨好的笑容,叫爹老岳父的时候那样子,就仿佛被镌刻到了心底一样,久久挥之不去!
接连几天,这一切的变化,都叫这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内心无比的惶恐起来,甚至连最喜欢的给爹查账都不愿意做了。整个人怏怏的没有力气,也不愿起床,人都消瘦了一圈。
陆大可虽然头脑聪明,但是对于这些女儿家的心事他怎么也不可能全然了解,想要哄女儿开心却总是不得其法。
几次三番的费尽了心机,想让女儿开心起来,但也是毫无效果。
直到那天,侯总管过来汇报了一个消息。他外出购置家中所需杂物的时候,竟然听到了乔致庸堂兄被山匪所害,家中没有血脉亲人,族内定了乔致庸兼祧两房的事。
陆大可这老家伙心思是多么灵动的啊,得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乔致庸这小子玩的什么心机。
得了鸡毛当令箭,矮墩墩立马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玉菡,一下子肉眼可见的女儿的心气就从不知道何处回到了身体躯壳之内。
“爹,你的意思是乔大哥他也可以……可以和别人家的兼祧之子一样,娶两个妻子了吗?”玉菡有喜有悲的急切问道。
陆大可见到女儿活泛过来,心里也是十分高兴,恶趣味又上来了,逗着女儿道:“是啊,怎么着,我的玉菡想要嫁人了吗?”
谁料玉菡多日里心中郁结的心结被一下打开大半,大喜大悲之下竟然晕了过去。
陆大可急忙找了大夫好一顿查看,最后的结论是长期饮食不周,说白了就是饿的缺乏营养了,只要静心修养保证膳食就行。
矮墩墩难得的花了一大笔银子谢过了大夫,从这天起就寸步不离的照顾着女儿,这不刚有点起色,乔致庸这小王八蛋又跑到自己家来晃悠来了!
今儿不管他是来干什么的,肯定得先好好整治他一下!
神思电转,陆大可的瞳孔重新聚焦回来,似乎听到了乔致庸巴拉巴拉说了半天的事情。
对于未来可能和皇家搭上关系,甚至是成为皇商,陆大可兴趣不大,他一个老鳏夫,只有一个女儿,早晚还要嫁人的,他争这个名声毫无意义。
相反,他关注的内容却是乔致庸这小子竟然真的能高中进士并早早的给皇上办差,那自己所说的那句话岂不就有可能一语成谶了!
万一这小子办成了,随口求一个恩典,那自己的女儿婚姻大事不就成了嘛!
陆大可的眼神亮了起来,“你说要筹钱南下通商路,你知道你准备要从我这拿走多少?”
乔致庸被这老头的表现搞愣住了,这前倨后恭的戏码是怎么话说的!
“您只需要出个一百万,我就保证给您带回来两倍的利润!这事有皇上的担保呢!”
“你就不怕皇上看到银子眼红,拿钱不还你了?”陆大可毕竟是个经验老到的商人,一下子问出了关键。
这个问题乔致庸已经在前三家回答了三遍了,已经驾轻就熟:“我有别的本事,皇上要是敢不还钱,我就不开口,担保他还银子!”
“少说大话啊年轻人!”陆大可眼神更亮了,一拍桌案道:“一百万我出了,但是我有条件,那就是要用你们乔家所有买卖抵押!”
“岳父大人,一言为定!”
陆大可:“……”
他忽然有一种错觉,自己怎么好像又被打蛇随棍上了呢!
乔致庸得了好处,连忙就要跑,他对这个陆大可有点内疚,自己啥也没付出,就在人家这占了好几回便宜了,真有点不好意思。
陆大可见他又要跑,急忙叫住他:“小子你别跑,我条件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啊,钱我可以借你,算是我陆某人为皇上尽忠了,不过可这人的事可不好办啊,你老是没动作,我这心里着急啊!”
堂后屏风的一角忽然有影子闪动,乔致庸瞧见了,知道那肯定是玉菡在听着。
他心里也想开了,拖着也不是办法,便语气坚定的道:“您的意思我懂了,您且等几日,我这就回去找家嫂为我操办这事!”
陆大可见他一点就透,满意道:“算你识相!晋商这么多有钱的,可没几个愿意给你出钱做这做那的,你小子岳父也叫了,就要做出点事来,也不枉我的银子流水般给你运过去!”
乔致庸心想既然说开了,那就一并说了算了:“老东家,想必您也知道我家表妹的事情,不知您如何看呢!”
陆大可给了个算你识相的眼神:“这事情我想了,本来还想让你找皇上要恩典,可是你既然兼祧二房,礼法上便挑不出毛病了,你和那姑娘的事是你们乔家二房的事情,我只管乔家三房我女婿的事,别的我管不着!”
乔致庸大喜,陆大可的开明让他感动,连忙给老头子行了个大礼,这个头磕的一点也不违心。
陆大可虽然抠门爱算计,但是确实是爱女情深,连带着对自己这个外姓的准女婿也能如此青睐,足以见其本心之善良。
“你岳父都叫了两遍了,我还能说什么,不过玉儿那……”
乔致庸忙接话表态:“致庸不才,蒙小姐垂青和您的喜爱,实在惶恐,既是您老肯结这门亲,那小侄一定会善待小姐,此生此世绝不变心,若不能谨守此誓,便叫我仕途断绝,一生困顿!”
“行了行了,少跟我这赌咒发誓了,你困顿还不是要莪的玉儿和你受苦,好没道理!”陆大可站起身,一副尿急的样子,“你在这等着,老夫去出恭,憋不住了,哎呦!”
乔致庸微笑着相送,这是贴心的老父亲为了女儿开心,故意溜走让两个年轻人能够多一些相处的时间呢。
一念及此,不由得想起来那次去江家,姑姑也是这样给他和雪瑛表妹留空间,不由得想起了雪瑛,这小丫头说来也是好久未见了。
这次南下,少说也要几个月,回来之后还指不定有什么新的事情呢,只怕又要忙的连轴转,不如这次就在走前把自己和两个女孩儿的亲事定下才好。
等老头出了房间,乔致庸这才转身对着屏风深施一礼。
“玉菡小姐,致庸适才所言皆是发自肺腑,自与小姐相识,便倾心已久,只是碍于表妹自幼相识相伴之情,无法开口,唯恐此生有负佳人。
前些日子家中堂兄不幸遇难,致庸无奈兼祧二房,心中实在复杂已极,既悲叹于堂兄之死,又庆幸得以从此亲近小姐,实在焦灼难忍。
我与小姐、与表妹,想必都是此生姻缘天定,致庸下愚之辈,想必是前世多修善福,才能与你们二位淑女今生相会!致庸贪心,只愿能与你二人共结连理,共度此生!
如若小姐不愿,致庸绝不勉强,唯有深深祝祷小姐能寻觅得良缘,一生幸福!”
深深的作揖,乔致庸弯着腰,等待着陆玉菡的回复。
屏风后面的玉菡双手用力的绞着衣角,玉首低垂,满怀心事的想着,自己年纪也到了成亲的年纪,这些年来寻遍晋省,也没有能入自己眼的男儿,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可心的人儿,竟然心里还有着另一个人,自己这算什么!
今天隔着屏风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原本狠狠压抑住的不愿干预别人感情的心思又被挑拨起来。
父亲走后,他那番话,说的可真好听,自己身为女子,心里有了他,他又对自己如此深情且敬重,礼法上还说得通,自己一个后来者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良人难寻,此生便就托付了他吧,只求他能谨守今天的誓言,君不负我,我自也不负君啊!
不知过了多久,陆大可两泡尿都差不多撒完了,后面的佳人才终于出声:“玉菡身为女子,婚姻之事,自然……自然都听长辈的,岂能自专!”
乔致庸猛然起身,面色欣喜,“玉菡,我懂你的心了,你等着我吧,我这就求嫂子派人来求亲!等我这趟南下回来,咱们就成婚!”
“你……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我不懂,乔大哥你别说了,我、我要回去了,你也忙大事去吧,我、我等着你……”
微弱的尾音饱含羞涩,佳人的心意却表露无疑。乔致庸再不迟疑,出了门寻到陆大可告辞,约定了银两运输和定亲的事,便急匆匆的去了一趟江家。